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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坦白与抉择 ...

  •   一晃青烟过,适才种种纷扰、影影绰绰便在一呼一吸间消散了去。林南尚未反应过来,还盯着虚幻尽头久久没有回神。一秒,两秒,属于夜晚的枝叶零落声传到耳畔时,她才从一片混沌中稍有抽离,突然眼前微光掠过,她又连忙追寻去,走至窗边才发现不过是反射到玻璃上的、今晚很亮的月色罢了。
      “木二小姐,谢谢您。”
      “……”林南还处在停滞的状态中,实在分不出心思来琢磨这句话,张口呆了片刻也没蹦出一个字,就咬着嘴角、不大不小回了句“嗯”,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难为情,且白担了一份好似的,纠结半天、不知道怎么办了便又转过身,想找刚才的月光再看看。
      谁料晴鸽再度开口,却讲出一句让她瞬间清醒的话来——“谢谢您帮我骗过了她。”
      骗?什么意思?到底是谁骗谁?这个局还没有结束?千百种思绪在林南脑中闪过。她没有回头,可双眼四处乱转,似乎要找寻答案,但答案一直在余光处乱飞,想抓也抓不住。长时间没有喝水已经很不舒服,现在的喉咙更加干涩,林南试图控制却还是没掩盖住声线的起伏:“你说什么?”
      “其实她借着弥的身份进来时我就有感觉了,只是不敢确定,却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在没有回忆的情况下,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我。”晴鸽平静地说着,仰头看见眼中充斥了混乱的林南便忍不住轻嗤一声。他取下面具,眼角含笑、嘴角却故意泄露歉意,道:“抱歉了,这次是我利用了您,没有提前告知,还请包含。”
      林南心中大致有了猜测,虽然没有表露过多,但隐隐地仍是生出一丝不安来。她又一次轻而易举相信了眼见为实,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她后知后觉地再度感觉到眼前的种种此刻都不完全真实,自己也好像沉浸在无边的梦境中尚未苏醒。明明是晴鸽主动将面具取下,明明是他主动向自己坦白,明明是自己一直在默默期待、以为除去遮盖就能将真实一览无余,此刻终于发生了却让脑子里忽地响起另一道声音,催促他赶紧将面具戴上。对,你快点把面具戴上,林南边闪躲着扫视晴鸽的一切边无声念叨着,却弄不清真的是自己没有预料到还是,明明清楚眼见不一定为实,却固执地不愿接受原本看不见的另一面。
      见林南的眼神一直在自己的视线边缘试探,晴鸽有所察觉地重新戴上了面具。果不其然,指尖尚与之触摸,一道极弱的叹息便划过耳廓。不过风已吹过,那这就是风的声音吧,晴鸽眨眨眼,便释怀般长舒一口气,继续道:“这份记忆是她的,当初木二小姐您找到我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戏,让她终于得知真相、圆满离去,并予我承诺会将这份记忆勾销,以免让她再受痛苦。原本我以为一切就都完结,之前之后就您与我知晓便成。哦,还有这铃铛。哪里想到——说起来都是我的错,错把执念当做了记忆。”
      “你是说”,林南费了点神理解晴鸽的意思后,才犹豫地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了?木二小姐能找到笙姑其实是你的安排?”
      晴鸽顿了一下,才微点头道:“我不是先知,更没有左右木二小姐的本事,不过稍作猜想就能理解这份情理了。当年我身上热得厉害,但几个疗程的药下去都不见效,就知道此生怕是要到头。所以我不再求余生残喘,只想将事情快快落定以免遗憾。等到一切都有了交待,刚回到宅子,竟顿时气力全无、一道热浪充斥体内,我便晕在了门口。再次醒来,就是木二小姐您站在我面前,还没等我回神呢,您就将笙姑的事尽数说出,于是有了后面种种。”
      “只是这回借着您的失忆,擅自给笙姑恢复了记忆”,晴鸽低头看向手中的瓷瓶,收进袖中再次语带歉意道:“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责罚。”
      林南本能地摇头摆手,因为现在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在另一件事上,她思索着开口道:“这么说,其实是我当初找到你的魂魄,再让你出面替我捉住了笙姑?”
      “是的。”
      “那我岂不是耽误了你的轮回的真正罪人?”
      “你想多了,要不是他原本就有一丝执念残留世间,无论外力怎么干涉也不能叫他轻易脱离轮回之道,你更不会那么快就找到他。”一直安静得像空气的坤水此刻突然插嘴一句,把林南平白吓了一跳。不过一瞬的平缓,她却不禁问出口:“在世上存活,谁没有执念?轮回不就是——”
      坤水望着话说到一半便怔住的林南淡淡一笑,不做应答。
      对啊,拼尽全力活着的,哪里会没有一两点的念想呢?是人是妖,大概活过一遍的人都会舍不下生的,这所谓轮回之道有被看成是类似永生的延续,也有被嫌弃成是斩断情思的脱俗圣物。可无论怎么讲,其实不过是一架无情得很的机器,不然怎么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妖异宁愿选择消散。林南暗自琢磨着,不由得想起以往那几个就在眼前再无踪迹的妖异。她盯着尚未移动轨迹的月光,计算着离清晨还有多久,却后知后觉地想起“笙姑”这段生活已经结束在昨天了,胸腔便一沉,轻叹即将滑出口——“不过,到底是笙姑念念不忘,还是你另有打算?”林南撤回视线,若有所思地把疑惑抛给晴鸽。
      晴鸽一声苦笑,道:“到底瞒不过您。”说着在袖中摸索半晌,手向外移出时伴随一阵隐秘而断续的幽香,及至眼前是一个平平无常的布袋。他抓着布袋摩挲了一会儿,捧手向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嚅动到底是一言未成形。
      林南接过布袋、往里一瞧,意料之中看见泛白中残留些许燕青色迹的花瓣,干枯却柔软地交错在一起,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蔓藤绕枝中暗藏尖刺的女孩儿。她屏住呼吸好一刻又小心深吸口气,漫长的呼气中那股不易察觉的香味便流进鼻腔、直达血液。有点暖、有些充盈,本来都准备好应对四肢冷颤的林南恍惚了片刻,再是防备、此时也十分乐意享受起这份深深地温柔来。
      “原先找上你就是为了让她解脱,你倒好,留了份纪念、留下了她,正如她当初找到铃铛、找到你一样。”林南捧着布袋,抬眼向晴鸽一笑:“这么纠缠下去就要没完没了了,既然我当初把瓷瓶交付于你,这些花瓣也还是由你决定吧。”讲完就留下布袋,转身与坤水一齐出了屋子。
      晴鸽愣了两秒,看向窗外两个格外的身影,又转头凝视昏黄灯光下静置的布袋。良久,一声嘲笑自面具后响起。晴鸽摇了摇头,直感叹自己的自以为是,便起身拿上布袋,走近了月色依旧充盈的窗扉。
      “你有什么就问嘛,老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是真心猜不透。”林南瞥了好几眼坤水,终于不耐烦了。
      “没什么。”坤水摇头,仍旧是眼角含笑。
      久未现身的十四音此刻从楼顶一冲而下,钻到中间打趣道:“就是奇怪你怎么变聪明了。”
      林南被这小孩儿吓得不轻,整个人往旁边躲得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边一手拍着胸口边指着十四音,指尖不住颤抖,嘴里却一句责怪的话都讲不出,最后只能连连叹了好几口气作罢。
      “诶,他们说的这些事情真真假假的,你怎么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十四音不顾林南无声的嫌弃,笑嘻嘻凑上前来。“而且那个瓶子确确实实是笙姑拿出来的,晴鸽不过变了个戏法、再说上两句,就让你以为始终是他存着瓶子、故意诓出假象骗你啦?啧啧,看起来你离聪明还是差了点儿。”
      林南无奈,点头应付,十四音却不依不饶道:“你真就不奇怪瓶子当时到底给谁了?你真就不想弄清楚来龙去脉?你就不怕他们也许又演了出戏来骗你呢?老是戴着面具的家伙你能知道他的底细?”
      “我不知道啊。”林南缓了口气,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回答道:“我说过我只在乎结果是否被遵循,过程何必费太多心,何况真假本身就一定是真假吗?这没什么纠结的。”
      十四音眨巴眨巴眼,眼珠滴溜一圈转下来也没弄明白林南的意思,刚想询问就被她一拍脑袋,听到:“你还小,不必要懂。你现在就应该一是一,二是二。”抬首望去,是林南故作成熟的一脸参悟。
      十四音瘪嘴,纠结两秒便丢下一句“玄虚”跑远了,林南这才泄了劲,肆意活动筋骨,像是要把长期紧绷的身体彻底舒展开。向前绕肩运动都做了两组了,她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影子——“那个,你知道晴鸽以前是干嘛的吗?”她放缓了甩手的幅度,随口问道。
      余光瞥到坤水晃了两下脑袋,林南补上一句:“我是说在所有事情之前,我应该早就认识他才是。”
      坤水沉默,摇头。
      “那你猜一个?”听得林南孜孜纠结于这一点,坤水轻笑,直说当真不知。
      “那就奇怪了,说因为笙姑的事找上他我能理解,可都结束了我还把他一直困在铃铛里、与昨和共存,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还有那个昨和又是什么身份,你别又告诉我不知道!笙姑的记忆里我可亲眼看见你这只鸟也跟着呐!”
      “这个我确实不知。”坤水好脾气地回应道:“您忘了?您失踪后我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回来的,您要是真想知道期间发生过什么,我现在倒也能给编出一两句。”
      林南满怀希望又被莫名冷水浇了兴头,恹恹道:“你们多少都知道一点,我却一点都不清楚,还被莫名其妙扣了顶‘木二小姐’的帽子背黑锅,怕不是上辈子毁了全宇宙才落得个如此下场。”说罢就拖过椅子径直走向大樟树下,闭眼仰趟好等待黎明的轮回,却没注意到坤水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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