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的剑》涯兮

5、第 5 章

　　萧离恨说的是真话，不是假话。苏承志的死因在江湖上流言纷飞，然而知道真相的人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侯奕棠想知道真相，就必须请萧离恨上门。

　　侯奕棠没有来，他是盟主，不可能纡尊降贵，但他派了亲子前来请萧离恨，并准许萧离恨带上武器。

　　侯瞬是侯奕棠的亲子，三十而立，年轻俊朗，一手判官笔法深得父亲真传，江湖传言他将是未来的武林盟主。派如此大人物下来接萧离恨，不知侯奕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离恨摸着下巴跟在侯瞬身后，旁敲侧击:“为何盟主派你来接我？”

　　侯瞬一言不发，他的步履很稳，每一步之间的距离相等，分毫不差。可见他是谨慎又自律的人，从他嘴里套不出任何的消息。

　　萧离恨对秦世遗道:“你瞧，他多像你，板着张脸。你说他会不会像从前的你一样，忽然杀我？”

　　“不会。”秦世遗斩钉截铁。

　　萧离恨眉头一挑:“哦？为什么？”

　　秦世遗道:“我在。”

　　萧离恨笑了。

　　侯奕棠是个人物，大人物。

　　他身高八尺，体型魁梧，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对他的威严产生质疑。他身上有二百九十九道伤疤，每一道伤疤都是他英勇的证明，他杀过三百个为非作歹的恶人，救过五百六十八位被恶人欺压的平民，没有人敢说他不是英雄。

　　但世上总有例外，萧离恨就是那个例外。

　　萧离恨进大堂的时候，大堂两侧一字排开各坐了十来位江湖人士，他们目光凛冽望着侯奕棠，直到侯奕棠摆手，他们的视线才移向萧离恨。

　　萧离恨慢悠悠地在大堂闲逛，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见到眼熟的江湖人士打声招呼，见到陌生的微微一笑，仿佛他是来参观的访客，不是被押来的犯人。

　　“你就是萧离恨。”侯奕棠说话了，浑厚的声音，有如洪亮的撞钟直穿心口。

　　他在说话，也在示威。

　　在场众人脸色微变，内力稍微浅的人已感到胸口一震，而内力空荡的萧离恨和秦世遗体内已气血翻涌。

　　萧离恨却没有丝毫惧色，他强压下胸口疼痛，跟没事一样对侯奕棠道:“你是傻子还是疯子？”

　　“放肆！”一人指着萧离恨喊，“胆敢对盟主不敬！”

　　萧离恨完全没把这人放在眼里，依然笑着对侯奕棠说：“你如果知道我是谁，那你为何还要重复说我是谁。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岂非抓错了人？你说，你是不是傻子或是疯子？”

　　“看来老夫多话了。”侯奕棠额头的青筋像一只巨蛛，张牙舞爪地盘踞其上，尽管他依然铁青着脸，但周身已经散发出不悦的气息，“今日请你来，是在座的兄弟们有话想问你。”

　　侯奕棠此话一出，在座的江湖人士脸色狰狞，拳头紧握，只要侯奕棠一声令下，他们一定割断萧离恨的咽喉。

　　他们是谁？是被“萧离恨”杀害之人的亲属或朋友，武林盟主要主持正义，所以他们就被请来了这里。

　　秦世遗已站在萧离恨的身前，他忘了他现在是个废人，却没忘要保护萧离恨的责任。

　　萧离恨问:“他们要杀我？”

　　侯奕棠从不跟将死之人多话:“是。”

　　萧离恨问:“为什么？”

　　侯奕棠道:“因为你杀了不该杀的人。”

　　萧离恨反问:“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你认为杀人的恶人该杀，但也许这位恶人劫富济贫、匡扶正义，是位侠士。死的是你们的亲属或朋友，但你们可曾想过死去之人也曾杀了他人的亲属和朋友，你们为了一个死人要向我讨公道，那谁又为死人杀的人讨公道。”

　　在座各位脸色变化，一位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厉声呵斥:“荒谬！走江湖的，谁手上不是握着一两条人命！”

　　萧离恨笑道:“所以我手上握着人命也不奇怪。”

　　“你杀了三百人！”年轻人激动地吼。

　　他年轻气盛，当然受不了委屈。

　　萧离恨也年轻，但他比年轻人多了几分老道。

　　萧离恨道：“侯盟主杀了三百人。”

　　这是实话，侯奕棠手里的人命三百条，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年轻人涨红了脸，强行辩解:“他是盟主，杀的都是恶人。”

　　萧离恨不紧不慢地道:“你怎知他杀的是恶人还是好人，我杀的是好人还是恶人？”

　　“够了。”侯奕棠忽然发声，他声音不大，却如同警钟在耳鼓里震动，他很平静地说完这两个字，不带任何愤怒或高亢的情感，却让在场所有人同时噤声，不敢再置一词，“萧离恨，你已经知道老夫为什么请你来。”

　　萧离恨道:“我知道。”

　　侯奕棠道:“那你也已经知道，这里是哪里。”

　　萧离恨道:“我知道，这是你们为我安排的坟墓。但如果我说，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信不信？”

　　侯奕棠道:“这话要问在座的各位信不信。”

　　萧离恨抬手阻止准备说话的众人:“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是，”他笑了，“让我死在这里可以，我有个条件。”

　　侯奕棠道:“请说。”

　　萧离恨站起来，整了整衣领:“我要死在你手里。”

　　侯奕棠稳如泰山:“老夫不需要动手。”

　　萧离恨笑道:“你不想知道苏承志是如何死的？”

　　侯奕棠呼吸一沉，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

　　苏承志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剑，能杀他的人武功一定很高，而现在这个武功高手就在这里，没有人不想看看这高手的武功有多高。

　　侯奕棠是人，他也想看。

　　忽然一阵风动。

　　侯奕棠赫然已站在萧离恨面前，手上的判官笔尖距离萧离恨的咽喉不到一寸！

　　众人骇然。

　　没有人看清他什么时候抽.出的武器！当他站在萧离恨面前的时候，他就是一座铜墙铁壁，迸射出刚猛的杀气网，将猎物控制在鼓掌之中。

　　没有人敢动，他们摒起呼吸，等待判官笔再进一寸！

　　然而这笔却没能染上鲜血。

　　萧离恨眼睛笑弯成了月牙，泰然自若:“可我现在不能死在你手里，不然江湖人会笑话你。”

　　侯奕棠眉头一挑。

　　萧离恨一指点上双唇，笑意正浓:“因为我现在是个废人。”

　　侯奕棠脸色微变。

　　盟主杀一个废人，传出去是笑话。

　　侯奕棠不能杀萧离恨，至少，在萧离恨武功没恢复前，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杀萧离恨。

　　因为盟主的尊严，让他必须公平地与萧离恨决斗。

　　可是他要尊严，受害者的亲属却不要。

　　萧离恨内力尽失，岂不是杀他的最好机会？

　　亲属们不傻，他们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于是他们提起武器，像没有秩序的蜜蜂冲向萧离恨。

　　但他们没能杀掉萧离恨。

　　“谁敢动他！”突听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只见狂风乱舞，一人已如巨山般站在萧离恨面前，手里的树枝往地面一杵，赫然荡开层层气波，掀起惊涛骇浪般向四面八方荡去，将冲来的众人尽数震开。

　　刹那，他们视为生命的武器如同草芥，掉落一地，人也狼狈地摔倒在地，唯有内力深厚之人，勉强站立，但胸口已剧烈起伏，鲜血从唇角溢出，握剑的虎口已皲裂出了血痕。

　　而挡在萧离恨面前之人，以他为圆心的一寸之地内，地面凹陷出了一个圆形大坑，那根脆弱的树枝却分毫未损，枝头岿然不动地点在地心。

　　所有人面色大变。

　　侯奕棠额头的皱纹深了几分。内功深厚如他，也感到体内血气翻涌。

　　这便是天下第一剑，还未出手，就震退敌人的剑。

　　秦世遗就是那把天下第一剑，他不用剑，他已是剑。

　　化功散对于自小浸淫毒药的萧离恨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秦世遗早已恢复内力，只是一直容忍他人对萧离恨的侮.辱，才到此刻爆发怒意。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萧离恨。

　　萧离恨笑容如沐春风，只要在秦世遗身边，他就安然无恙。

　　大受挫折的众人们面色土灰，他们没有能力杀萧离恨，因为他们不及天下第一剑的一根指头。他们灰头土脸地向侯奕棠求助，侯奕棠闭了闭双目：“传张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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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又名《老秦护妻记》~嘻嘻嘻，我看萧张的武功还是别恢复了，没恢复都这么嚣张，恢复了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