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隐》何葭烟

3、第 3 章

　　沈涵回家的时候遇到了站在门外的周槿，原来是周槿的父亲来她家询问相亲结果了。她看得好气又好笑，去帮这两人把门打开，将人让进去。
　　周槿一进去就赶紧换了鞋，然后撒欢似的往沙发上一跳，接着顺手拿过一个抱枕，就躺下了。她父亲似乎对她的这种表现已经习以为常了，压根没有指责她的想法。
　　沈涵在后面慢慢走进来，去给二人各自倒了杯水，这才走过来坐下，道：“周叔这段时间费心了，今后可以不再担心我了。”
　　周槿立即坐起来，睁大了眼睛，说：“哇！这一次终于看对眼了！”然后她对着她父亲说：“老爸，你这次真是太棒了！不过，你可要记住答应我的事情哦！”
　　周叔没怎么搭理周槿，他对沈涵说：“这就好，也算是帮你爸妈了却了一桩心事。你今后还是好好跟那人处处吧，合得来就谈婚论嫁吧，合不来也别委屈自己。”
　　沈涵感激地点点头，这些年周叔帮了她不少。虽然不是很喜欢他屡屡为自己安排相亲，但是她打心底里知道周叔是为她好。不过，提到爸妈她就会无比心痛。因为如果她曾经没有那么封闭自我的话，爸妈也不会出事。
　　那年她同前男友分手后变得很消极，几度出现抑郁的症状。他爸妈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自然是为此操碎了心。第二年，她工作了，却还是没有恢复的迹象。有一天，她爸爸打算去医院问问她这种情况算不算抑郁症。去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结果回来的路上与一辆货车相撞，车毁人亡。
　　自那以后，她妈妈整日里以泪洗面，过了好久才振作起来。她在那段时间也不好过，不得不变得勤于工作，不得不仔细规划人生。虽说苦难是人生的财富，可是她一点也不想拥有这种财富。
　　祸不单行，两年前，她母亲在去工作的路上为救一个站在马路中间的小孩而被车撞了。司机正好喝了酒，大概也是情绪不佳，因而车速极快。她母亲只来得及把小孩推出去，自己却滚进了车轮底下。这一去，就再也没出来了。
　　如今，两年过去了。爸妈生前的好友周叔一直扶持着自己，像为自己的女儿着想那般为自己打算，她觉得自己真的足够幸运了。也只有在周叔和他女儿周槿面前，她才敢坦露部分心声，活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周槿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有够罗嗦，因此不等他多说几句就拉着他要回家，说：“涵姐好不容易约会回来，你就别在这打扰了，她还需要时间来回味呢！说不定，她还跟人约好回家后要发短信告知平安呢！爸，咱们就别待在这儿了！”
　　周叔向来说不过周槿，只得被她推着往外走，走着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对沈涵说：“你明天下班来我家吃饭吧，让周槿载你回来，啊？”
　　沈涵知道这大概是类似于庆祝的一种方式，随即点了点头，说：“好的，周叔，我会去的。”接着，她就见周槿转头朝她眨了眨眼，她很快回以一笑。
　　送走两人后，她才松了口气，彻底地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她暂时放空了大脑，想要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其实，她对于自己的冒险行动向来都是后怕居多的。只是，当冒险成为习惯后，后怕倒成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没了什么值得提起的必要。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不应该的决定。因为，没有什么人能够从情感的漩涡中毫不拖泥带水地抽身而出，而她恰好不是个中高手。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了江润对她的吸引力，也很清楚地知道江润这类人可能会是她的救赎，但是，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属于他的恋人的。她知道被抛弃的苦楚，所以她不会以爱的名义去破坏别人的爱情。这场冒险，她从一开始就抱着必输的信念。
　　也许几年后，江润和他的恋人获得了他父母的认可，两人决定步入婚姻的殿堂，那她也就到了退场的时候了。她就像一个演员，既要演绎深情，又要演绎薄情，还要演绎一个事不关己的路人。正如江润所说，她的演技着实不高明，这大概也是她前男友说她虚伪的一个原因吧。任谁也不能对一个把生活演成了戏的人说可爱吧？她似乎对自己又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但是，生活中谁不是在演戏呢？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嗤笑一声，睁开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演技高明的人说演技拙劣的人虚伪，那虚伪的到底是谁呢？”她觉得，“虚伪”这两个字，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无法逃脱的一个圈套。她总是忍不住针对“虚伪”发表议论，也总忍不住为这些议论喝彩，毕竟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的观众从来只有她自己。
　　她紧紧盯着天花板，眼睛动也不动一下，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子里似乎有了回声，让她仿佛置身闹市。经历了长时间寂静的人，一点声响都会是震耳欲聋的吧？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逼着自己站了起来，开始了周末必备的打扫和整理。这栋房子有两层，上上下下就住着她一个人，因此打扫起来很是费时。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定时打扫的生活，打扫的过程中还能够放空大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也不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第二天下班后，沈涵果然和周槿一道回来了。到了家门口，沈涵让周槿放她下去，说是要先收拾下东西，等会再来。周槿只好自己先回去，临走时对她喊道：“涵姐，等会别忘了过来哦！我爸可是精心准备了一下午啊！”
　　沈涵点点头，然后跟她挥手作别了。她是临时起意要收拾的，因为江润说今晚要来。她不太明白他怎么大晚上的要过来，但也还是应下了。直到确定所有布置都与HIV携带者有点关系后她才安然出了门，高高兴兴地去了周槿家。
　　周槿家的灯光一直是温暖的橘黄色，因为她母亲生前最爱这种颜色。沈涵一走进去，熟悉感立刻从四面八方赶来，这个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暖。
　　沙发是米白色的，在灯光的照映下也泛着黄。沙发上的抱枕并没有经过刻意地收拾，只是随意地摆放着。沈涵不待周槿开口，就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见面前的茶几上有一份报纸，她又正闲着无聊，便拿起来看了看。
　　周槿端来一杯果汁，放到了她面前，说：“涵姐，你猜我爸今晚做了什么菜？”
　　沈涵用鼻子嗅了嗅，她闻到了海带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鱼香，以及鸡蛋被煎得金黄后发出来的扑鼻的味道。她脸上闪过惊喜，说：“周叔的拿手菜——黄金世界！这道菜我可是想了好久了！”
　　“黄金世界”不是一道多么出名的菜，而是一道家常菜，原料极其简单，几个鸡蛋加上少许调料即可。但是，原料简单并不意味着做起来简单。做这道菜，火候是最重要的，要保证几个鸡蛋下锅后一点焦糊也没有，需要全是金黄色。周叔大概是个完美主义者，每次做这道菜的时候都要把鸡蛋做成个圆，然后让中间的一块鼓起来，说是这样尝起来更香。而且，做这道菜的时候需要不早不晚。早了鸡蛋就凉了，味道上就先少了三分。要是晚了嘛，客人一直闻得着香气却吃不到，简直更加折磨人。
　　周槿和沈涵也曾试着做“黄金世界”，可没有哪一次是成功了的。邻居家被周叔做这道菜的香味吸引，也曾来问过方法技巧，回去后试着做也没有几个成功的。周槿在母亲在世的时候曾问过他爸，说：“你是不是就是靠这道菜把我妈骗来的？”周叔含蓄地笑了，回道：“你小时候不爱吃饭，我没办法，就练了这么一手。”
　　沈涵正和周槿聊着，厨房里周叔喊了声：“周槿，过来端菜拿碗！”
　　周槿撒丫子就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应道：“来了来了！老爸，你今天超级帅，帅呆了！”
　　沈涵听着周槿不正经的夸奖，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不像她，再也无法轻易把这种话说出口了。想着，她也跟着去了厨房，帮着端菜拿筷子。周叔也没想跟她客气，自然也由着她帮忙了。
　　很快，三个人在饭桌上坐定。沈涵正想动筷子，周槿却提议道：“咱们今儿个得喝酒，不然怎么叫庆祝呢！老爸，你那里不是还藏着一瓶好酒吗？今天正好拿出来！”说完，她就跑去了周叔的卧室，一阵翻箱倒柜后终于得意地抱着酒出来了。
　　周叔无奈地对她摇了摇头，倒不是可惜那瓶酒，只是觉得她那孩子性子真是想一出来一出，压根不像沈涵那么沉稳。他接过那瓶酒，认命地去厨房开了，拿出三个酒杯来，每只酒杯里都只倒了一半的量。
　　周槿觉得不够，趁着周叔倒酒的时候在酒瓶的底部使了下力，这就导致其中一杯酒要多了一点。周槿眼疾手快，立刻就把那杯多一点的抢了过去。不过，她没有急着喝，而是向周叔嘟起了嘴，撒起了娇。
　　周叔瞪了她一眼，说：“真拿你没办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沈涵笑道：“我觉得她这样就挺好的，性子活泼，吃得开！”
　　周槿被沈涵一夸，更加得意了，干脆举起了酒杯，说：“来，咱们三个干一个！预祝涵姐今后工作愈发顺利，爱情美满幸福！”
　　喝完酒，沈涵立刻把筷子伸向了“黄金世界”，入口就是酥软的鸡蛋，嚼一下就满嘴鸡蛋香，即使只有淡淡的盐的味道，也像是沾了蜜糖，甜到了人的心里。
　　但凡桌上有“黄金世界”的时候，这道菜都是最先被吃完的，今晚也不例外。周槿似乎没有身为主人家的意识，吃到最后差点跟沈涵抢起来。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接近八点了。周槿被赶进厨房洗碗，沈涵就在客厅里跟周叔聊天。周叔问起她的打算，她就说：“暂时看着吧，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他那性子跟周槿有点像，但又多了一些成熟，还算是个能让人安心的。”
　　等到周槿从厨房出来后，沈涵才谢过了周叔的款待，起身告辞。她并不急着回家，因此在回去的路上她走得极慢。她倒是想看看，江润的耐心到底如何。
　　果然，等到她在家门口的时候，江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他抬起了头，终于看到了来人。他从车里出来，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在里面锁了门，不打算让我进去了。”
　　沈涵回道：“是我不好，去一个长辈家，忘了时间。”
　　说完，沈涵立即开了门，把人请了进去。
　　江润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接说明了来意，他说：“我跟我恋人商量了一下关于假结婚的事情，我们都不介意。不过以后可能要委屈你了，因为我要经常跟我恋人出去。”
　　沈涵不知道江润的恋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够容忍江润娶别人。她原本以为，她的戏份止于做一个女朋友，没想到还真要饰演妻子，这可真是个大的挑战！
　　不过，她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犹豫，回道：“这原本也是商量好的，我自然明白。可是，这也没必要让你亲自跑一趟吧？”
　　江润却有些犹豫不决，满含歉意地说：“是这样的，我恋人说，结婚可以，但不能大摆宴席，邀请亲友，只能让少数人知道。”
　　沈涵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笑了，说：“这有什么要紧的，不摆就不摆呗，本来就是假的。再说了，知道的人多了，等到散伙的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听她这么说，江润明显松了口气，感谢道：“实在很感激你的理解，那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了。今后，还请多关照啊！”说到最后，他又成了那个笑起来无所顾忌的样子。
　　接着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彼此的相关信息，然后江润才又一边道歉一边感谢着离开。至于沈涵，她在江润走后靠在了门上，双眼望着辽阔夜空里闪亮的星星，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