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隐》何葭烟

23、第 23 章

　　周槿去拿药却久而未来，沈涵心知她是想要躲一会，便也不提起这事，只是和江润一起安慰、开导周叔。本来这类事，要一个年轻人接受都有难度，更何况是周叔这样一个老人家。
　　周叔听他们劝解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气来。他其实没觉得这件事只能用对与错来看待，他到底是担心周槿将来不好走。她本来就没有个特别讨人喜欢的性子，要是再加上点特立独行，他撒手西去后她的未来又该怎么办。
　　他想着沈涵是个再细谨不过的人，心头突然有了松动，想问问她这事怎么解决更好。但江润又在这里，他还是有些担心事情会闹大，乃至一发不可收拾，便不太好开口。
　　江润看了看周叔的脸色，突然说：“我去找找周槿，你们聊。”说着已经起身去了。
　　周叔瞧着江润走远了，这才说：“你还记得那个孟医生吗？”
　　沈涵一听就知道自己所猜测的果然不假，便也不加掩饰，说：“周叔，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了。”
　　周叔愕然，张目结舌，不知要从何处说起。他原本以为这件事也就他自己知道，怎么现在沈涵也知道了？难道是周槿自己说的？
　　“她告诉你了？”
　　“我听别人说的。”
　　“那……那这事……严重吗？”他心里真是慌乱极了，要是这件事被很多人知道了，周槿将来可怎么办？
　　“周叔，您自己怎么看的？”
　　“我就想让她赶紧结婚。”
　　“您也知道的，对周槿不能来硬的，得来软的。”
　　周叔若有所思，他怎么就忘记了，他这个女儿虽然大意惯了，却是个孝顺的。他也不用跟她多折腾，示个弱她就不敢乱来了。要是她非跟孟栎音在一起不可，也别在他看得到的时候在一起。
　　“我这些天看网上的新闻，说是在争取同性婚姻合法化，也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周叔，很多事情的存在都有其必然的发展轨迹，社会的认可和理解，或早或晚，都会达到的。”
　　“你看看啊，我们这一代人，没几个会投支持票。你们这一代人，再怎么样都有百分之三十的人会投反对票。更年轻的，容易被煽动和误导，就当他们能够投百分之五十的支持票吧。你算算，支持的能占多少？”
　　沈涵从没算过这个比例，这时听周叔这么一说，就知道他私底下想了不知多少。她其实也明白当下并不是最适合周槿的时代，可是命运使然，生活使然，她偏偏就在这个时代。千千万万和她一样的人，也都在这个时代。和迷信穿越千年仍旧有人相信一样，同性恋穿越了千年仍旧有人不认可。
　　“周叔，如果总是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那最终还是自己吗？换句话说，你觉得前些年的我，真的开心吗？”
　　“沈涵啊，凡事不可一概而论，你的沉静是为了成长，是一条必由之路。而她的路，从诞生之初，就不得不受人指指点点，要是闷头走下去，这一路的石子、荆棘绝不会饶她半分。你们年轻，所以什么都敢闯，都不避讳，初生牛犊不怕虎嘛。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给你让路的人，或者推你上路的人，将来都有可能断了你的路。人心，是一门大学问啊！”
　　“周叔，你为何不让她试试呢？难道，她不应该去争取吗？趁着年轻，不撞南墙不回头，将来想起才不会后悔。”
　　周叔摇摇头，说：“从此岸到彼岸需要搭桥，过去的人越多，这座桥就要越宽阔、结实。所以，每一块零碎的木板都要用上，还要捆得紧紧的。但是，一旦来了风雨，这座桥就必然要经损毁。那些捆得不紧的，在边缘的，是毁坏得最快的。现在还在建桥，所以一切都在改变。风雨还没来，可或早或晚，终究会来。”说完后他静静靠在沙发背上，好一会儿后没见沈涵有回应，就问道：“你听懂了吗？”
　　沈涵只知周叔是个性情中人，不曾想过他对于世事也颇有一番独特的见解。她算不得一个通透的人，因为情之一字早已把她困在方寸之间，她有太多舍弃不下。也是因此，她觉得有情饮水饱，无情金屋寒，“情”早就成了她的生活必需品。她以为周叔向来和她一样，可是她错了，周叔经事甚多，阅历丰富，积攒了极多经验。她的劝解真是隔靴搔痒，没能彻底治本。
　　“我只能懂个大概。这件事，我们不插手了，您和周槿多商量吧。不过，我还是抱着点希望的。”
　　“你先去跟她聊聊吧，我跟她说，她未必肯听，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
　　沈涵想着周槿和江润久去未归，大概也已经聊上了，便说：“或许，不用我多说了。”说完，她冲着周叔眨眨眼。
　　周叔也想到了两人的异常，微微一笑，说：“你选的人，不错！”
　　沈涵听见周叔夸江润，就如自己被夸了一样，笑得灿烂起来，说：“那周叔，今天就别记挂着这件事了，好好吃顿饭。我以后可难得陪你了，所以今天我下厨。”说着起身去厨房，想看看可以做些什么菜。
　　江润借口去找周槿，最后是在书房找到了她。药箱就在客厅的壁橱里，哪儿需要在书房找，她果然是躲了起来。在江润印象中，周槿向来是疯疯癫癫的，没心没肺，自在无忧，所以一直把她当作小姑娘来看待。陡见她面露忧愁，他真有点不适应。
　　周槿见江润找来了，急忙转了个身，面对江润问道：“涵姐让你来的吗？”
　　“我看她在安慰周叔，就想着来找你聊聊。”
　　周槿以为周叔把事情告诉他们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说：“我现在也很乱，我不知道可以跟你们说些什么。”
　　“周槿，你多大了？”
　　周槿微微一愣，继而说：“二十五了。”
　　“你想过未来吗？”
　　“偶尔会想，可是，我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你现在也没有吗？”
　　“模模糊糊有一个，就是还没想到要怎么实现。”
　　“可以说说是个什么样的目标吗？”
　　“想和她结婚。”
　　“你和她在一起之前，应该没有理性地考虑过现实的问题吧？”
　　“嗯……感情本就是一股冲动。”
　　“周槿，我给你讲个故事。”江润把蒋鸿巍和赵君的故事讲给周槿听了。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但是前事不忘，可为后事之师。
　　周槿听后沉默良久，她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江润，才说：“所以，你们也是反对我们的吗？”
　　江润倒笑了起来，说：“你从哪儿感觉到的反对？我只是想告诉你，感情里但凡有一个人不够成熟，这段感情都很难长久。你的当务之急，是要成长起来，既能对家庭负责，又能对自己的感情负责。而不是在出了问题之后，选择逃避，等着别人来给你解决，甚至是等着时间来解决。”
　　他的话说得不留余地，也带着现实的冷冽劲儿，周槿一时没能接受，可她和江润到底不是很熟，也不好随意反驳，只是敷衍道：“好，我知道了。”
　　“我给你一个提议。”
　　周槿立刻抬起头来，看向江润，等着他的解决办法。
　　“你跟周叔说，同性婚姻合法化之前，你不会再跟她联系。”
　　周槿摇头，说：“这不可能，这两件事都是不可能的。”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听不听由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现在只是深陷其中，才会看不清很多东西。”说完，他也不多呆，下楼去了。
　　江润看见周叔在拿棋盘，有些兴奋地走过去，说：“周叔，咱俩一块下棋吧。”周叔笑着应下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周槿终于被沈涵拉着出了书房。席间，周叔没再提那件事，周槿也自然了许多，还开起了玩笑。沈涵说要和赵君他们一块出游，问周槿要不要带着周叔一块去走走，周槿表示有兴趣。结果，周叔却说：“让她去就好，我在家待着，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周槿当时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等到送着沈涵他们离开的时候，才对沈涵说：“涵姐，出游的事，我就不去了，我也在家待着。”原来，她记起了孟栎音嘱咐她的，决定多陪陪自家老爸。
　　因为他们还住在江润的房子里，所以他们还是回了那边。回去的路上，沈涵问江润跟周槿说了些什么，他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只是给了些建议，从比较理性的角度。”
　　沈涵看他触了楣头的样子，就说：“你别这样嘛，她就是爱上了一个人，丢了理智。你当初，难道比她好得了多少？”
　　江润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顿时不敢多计较了，狗腿地说：“我知道，我这不是嘴欠，非要说几句多余的话嘛，我这是该的！”
　　“说到这个人，她还有没有再骚扰你？”
　　“没……我都删了她的联系方式了，她还怎么骚扰我。”
　　“是吗？可她知道你住在哪儿呐。”
　　“那，我们明天搬家？”
　　“可以啊。”
　　江润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可是他在开车，不好分出太多心思来应对。想到沈涵不至于坑他，便干脆忽略了这种想法。
　　沈涵顺利转移话题，还达成了心中所想，不知有多高兴。
　　然而，老天爷并不打算让他们的这一天过得太过苍白，干脆给他们抹上了一道鲜艳的红色。江润开着车进了小区停车场，却发现自己的停车位那里站着一个红色的人影。他响了几次车喇叭，可那个人无动于衷，就那么背对他们站着。
　　江润正要开口跟沈涵说让她去解决一下，沈涵就已经开了车门出去了。她越走近越觉得古人说的“说曹操曹操到”，真是太有道理了。她这次可不愿意怜香惜玉了，一走过去就把那个人拉到了一边，然后冷冷地问她：“陈睦，你来这里干什么？”
　　陈睦见是沈涵，有些害怕地缩了缩，可是手臂在沈涵手里，怎么也收不回来。她以往最怕停车场了，今天等了好几个小时，早就委屈上了。被沈涵这么一吓，她的眼泪一点点在眼眶中蓄积起来，看得沈涵头皮发麻。
　　江润也看出来人是陈睦，很快停好车后，就走了过来。
　　陈睦一见江润，立刻控诉道：“她凶我！”
　　江润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活该！”
　　陈睦不可置信，沈涵则是笑了出来。沈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前任相见的场面，江润怕是一点绅士风度都不愿意给陈睦了。
　　“江润，你跟我说什么！”
　　“我说你活该，你聋了！”
　　“你有本事以后别回头找我！”
　　江润连连点头，说：“我有本事。”
　　陈睦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眼泪直落下来，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沈涵看得有些不忍，走过去拉着江润就要去坐电梯。可是那抹红突然跃过来，拦住他俩，说：“江润，你敢告诉她你以前对我多好吗？”
　　沈涵本想放过她，结果她还要死缠烂打，心中火起，说：“你总说以前，那你自己回以前去啊，来这里干什么！他已经是我的丈夫，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江润也被她烦到了，说：“以前那是我眼瞎，你去继续你的寻爱之旅吧，别打扰我的生活。”
　　陈睦突然大声道：“你是不是要我死？”
　　正好一辆车开了过来，陈睦发力冲了出去，被那辆车及时避开。车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火爆脾气的女人，一下车就冲着陈睦吼道：“找死不挑日子啊你！要死你一个人去死，来这妨碍别人干什么！晦气！”陈睦被吓得走到一边，让那辆车离开了。
　　江润没好气地走到陈睦面前，说：“你能不能成熟一点，遇到问题就想要极端解决，你以为谁都是你爸妈，谁都该宠着你啊！陈睦，你能不能看清现实啊！”
　　陈睦哭着看向江润，大声道：“江润，我不喜欢你了！”说着立刻往出口方向跑了出去。
　　江润也不想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以为分手后事情就结束了。可是很显然，陈睦并不认为一切结束了。她还活在那个所有人围着她转的世界里，还不肯向现实迈出一步。
　　沈涵走上前去，拉拉他的胳膊，说：“走了，搬家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了。”江润应了一声，和她举步往电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