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隐》何葭烟

21、第 21 章

　　这一年的除夕与往年有了很大的不同。沈涵以往都是和周叔、周槿在一起过的，今年却是和江润、江润的父母一起。不过，相同的是，无论是哪一个家庭，都给了她足够的温馨。
　　她和江母一起下厨，婆媳之间甚为融洽，闲下来时还能听到江母说起不少江润幼时的糗事：上树掏鸟蛋结果下不来，追着狗跑把狗逼急了狗倒过来咬他，去偷邻居家的枣却不小心碰到了蜂窝，去河边钓鱼结果钓到了虾不知道该怎么抓……
　　沈涵听得哈哈直笑，江润和江父在客厅相对一笑。江父是个脾气很好的中年人，有时候甚至还有些慢性子，和江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润看着茶几上被杀得所剩无几的己方棋子，想着：慢性子的人也是老姜，辣得很啊！
　　江父又移动了一颗棋子，有些含蓄地得意，说：“将军啦！”
　　江润接受了事实，开始收棋子。他们俩从来不讲究三局两胜，往往一局定天下。赢了的人今天就负责吃吃喝喝，输了的人要帮忙打扫卫生、布置房间、洗碗刷盘。江润和江父对弈二十多年了，胜利的次数屈指可数。关键是，即使他赢了，江父也会在干活时喊一声：“儿子，过来帮忙！”所以赢了也并没有什么好结果。江润的棋艺不精，或许与这种现象有点关系。
　　江父悠哉地喝了口茶，感叹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们结婚那天，沈涵给我端的那杯茶的味道，真是香味扑鼻啊！”
　　江润嗤笑一声，说：“爸，这种事情，你也就这么想想了。我老婆，只给我端茶咯！”说完，他把棋盘放进了茶几下的抽屉里。
　　江父放下茶杯，丝毫不顾忌江润已经成家的事实，一把拍了他的后脑勺，接着站起身来，说：“干活去，没看见你老婆和我老婆正忙着吗？闲着不动，成何体统！”
　　沈涵正好看过来，江润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可是，沈涵反而大笑起来，没有表现出丝毫对他的心疼和关爱。他讨了个没趣，只好紧跟在江父身后，去干活了。
　　江母倒是注意到了儿子和媳妇之间的交流，笑意爬上脸颊，说：“他们爷俩向来如此，总是斗来斗去。以前江润还小，还不知道他爸在捉弄他，上当了好几次。现在倒是十分熟稔了，偶尔还要反抗几下。”
　　沈涵的家庭不是这样的，周叔和周槿之间也不是这样，所以听后还有些新奇，追问道：“就不会有玩过头的时候？”
　　“也有，但是两个人脾气都不坏，来得快也去得快，有时候还是装样子，故意逼对方屈服。我常说他们就是生来的冤家，他们听了就只是笑。”
　　“那江润小时候挨过揍没？”
　　“他小时候那么皮，怎么会不挨揍。我性子急，打他打得多，他爸倒不常打他。我打他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地哭。他爸打他的时候，他一声都不吭。我那时候就觉得，这孩子以后不用我多操心。果然，我也就只操心过他的终身大事。”
　　“那……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虽然她没明说是谁，可是江母也知道她说的是陈睦。
　　“做母亲的，原也不该管那么多。可是那个孩子，我是真觉得她配不上我儿子。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看出身，只看品行，因为品行才能决定一个家庭能走多远。那个孩子不安分，总是在外面拈花惹草。告诉江润吧，他又不信，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段时间，他跟我们的关系很紧张，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真是急死我了。还好，最后是你。”
　　“我跟他也是阴差阳错，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我跟他爸，只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以后互相扶持，度过一道道难关。至于荣华富贵，得之是幸，失之是命，不用强求。”
　　两人接着又说了一会儿江润的趣事，便又投入了做年夜饭的繁忙工作中。她们虽是第一次携手，却也能够很快就培养出默契，几盘菜接连端上桌，摆得满满当当。江母解下围裙放好，走出厨房，冲着楼上的方向喊了声：“吃饭啦！快下来！”
　　不一会儿，江父和江润就从一间房里走了出来，显然是刚刚进行过打扫，脸上还有些微汗珠，衣服也少了外衣。江母正在摆碗筷，见了他们爷俩，立刻说道：“穿上外套再下来！”
　　两人无法，只好上楼穿好衣服，再下来。才一走到桌边，江润就夸张地说道：“老妈，老婆，你们真是太棒了！”江母白了他一眼，说：“以前不见你这么夸！”
　　沈涵看了眼江润，闷声发笑，接着才把酒杯放到各人碗筷边。江润洗完了手，就过来拉着她往桌子东边走，轻声在她耳边说：“你跟我坐一块。”江母这次倒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就在桌边坐好了。江父坐在那里，冷哼一声，说：“别烦你老婆！”
　　江润一脸莫名其妙，他的老婆他怎么就不能烦了？他爸这是什么意思，儿子不是亲的咯？他寻思着刚才也没惹他爸的嫌，估计是看不顺眼他秀恩爱，就说：“那行，我烦你老婆！妈，你跟我们坐一块吧，来！”
　　江母可不搭理他，知道他们父子又杠上了，干脆不吱声，不动作，静静看戏。沈涵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左手手肘碰了下江润，示意他闭嘴。他立刻垂下了头，老实了。江父正坐在对面，自然看清楚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笑了笑，给江母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
　　席间，江父问起了他们什么时候换房子的事，江润说：“我觉得还是老婆原先住的地方好，过些日子搬去她家好了。”他们的婚房其实是江润自己的房子，两室一厅一卫，不算大，也不算新，是两年前才住进去的。那里离他工作的地方近了，可离沈涵工作的地方却远了，他不想她不方便。
　　可是，江母却觉得儿子的做法不甚妥当，就说：“那改日你惹沈涵不痛快了，她岂不是没地可去？”
　　江润急了，说：“妈，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再说了，真有那一天，也是我被扫地出门啊，我哪舍得她走！”
　　江父这时候插声道：“吃饭时别大呼小叫的。你想搬去哪里我都没意见，但别委屈了沈涵。”
　　沈涵心上一暖，说：“没关系，他要搬去我那儿我还求之不得。反正家里就我一个，去了也麻烦不到谁。”
　　江母一听，就知道这是初结婚的人的通病，纠正道：“你这孩子，现在家里还只你一个？我们可都是你的家人了。”
　　江润偷偷牵住沈涵的手，也说道：“老婆，以后有我们了。”
　　这顿饭每个人都吃得很开心，只是江润牺牲颇大，被他爸也抖出了不少蠢事，用来取悦两位女士。他稍有反抗，他爸就会说：“这难道没发生过？说不得？”他只好闭嘴，乖乖地坐在那里，欣赏自家老婆笑得开怀的模样。过不多会，自己也傻笑起来。
　　到了晚上，按理来说沈涵和江润该留下过夜的，但是江父嫌江润闹腾，把人给赶回去了。两人回去的路上，沈涵问他：“爸是真觉得你烦，还是想给我们独处空间啊？”
　　他神秘一笑，说：“我刺激到他了，所以他巴不得我赶紧走，好跟我妈温存一番。”说完还冲着沈涵挑挑眉。
　　沈涵在副驾驶座上双臂环胸，说：“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贱兮兮的呢？”
　　他不以为意，一边打着方向盘左转，一边倒苦水说：“那你是不知道，他们以前是怎么虐我的。我跟你说，今天我爸算是控制得好了，只给我妈夹了一次菜，也只为了我妈打断了一次我说话。换做以前，我势单力孤，他们啥都不避讳的。男女混合双打，他们练得那可是真把式，丝毫不含糊。”
　　“可我觉得你那是真皮，真的欠揍。”
　　“嗐！父母说起自家孩子的坏话来，那可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有提起别人家的孩子的时候，才会有点好颜色。我那都叫欠揍？其他孩子就可以干脆赶出家门了。”
　　“那爸揍你的时候你咋一声不吭呢？”
　　江润突然沉默了一下，半分钟后才说：“我爸轻易不揍我，真揍我了，那就是我真闯祸了，所以我不挣扎，不惹他烦心。”
　　“所以妈揍你是她的不是？”
　　“你这个推理不及格啊！我妈揍我都是因为小事，做孩子的，总有犯错的时候，好好教导就成了。我妈就偏不，就爱上手揍，我不哭还等着她继续下狠手啊。”
　　沈涵听后哈哈大笑，好久都没停下，说：“我觉得你们真是太好玩了，难怪你会长成这么可爱的样子。”
　　江润原本是要讨点同情的，结果却和他设想的大不相同，但意外地让他很舒心，他笑着说：“你这话，我爱听。”
　　沈涵脑子里转了好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问道：“喜欢我夸你啊？”
　　江润不住地点头，脸上笑得还有点腼腆，真是既奔放又内敛，矛盾得很，可爱得紧。
　　“我怎么觉得，我第一次见到的江润不是这样的呢？”
　　“人都是这样的，接触久了才会了解更多。初见，多半是带着点假装的，并不全然是这个人本来的样子。”
　　“噢，所以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带着面具的？那第二次呢？”
　　江润突然察觉到了危机，他总觉得这是沈涵要算旧账的前奏，听起来轻缓柔和，实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他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正要解释一番，结果突然看到正前方一个白色的人影静立不动，张开双臂。他急忙踩住刹车，终于在那人前面一米处停了车。
　　后面的车按起了喇叭，江润没办法，只好绕道往一边开去。结果那个人影又紧跟着他换了地方，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拦住他的车。他看了眼行车记录仪，保证没问题后就去找路边的停车点。沈涵给他指了个方向，那里果然还能停车，便把车往那边开去。
　　车停好后，他没让沈涵下车，而是嘱咐她：“你看着不对劲就赶紧报警，千万别下车。”
　　江润走向已经跟着他的车来到停车点的白色人影，越走近他就越担心，因为那个人影的脸渐渐显露出来，不是陈睦又是谁。他就知道这个隐患要早点解决，而不是拖下去当作没看到，他走到陈睦面前，语气不好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拦车？会出人命的你不知道吗？”
　　岂料陈睦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哭着说：“我都说了我喜欢你了，你怎么可以不来找我，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江润没反应过来，他根本没想过娇弱的陈睦会突然给他这么一下子，但他也没有计较，毕竟好男不跟女斗。但是一听她说出的话，又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眼瞎心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她明明就是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家伙，她竟然认为自己就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陈睦，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当初也是毫不在意的，我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纠缠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江润，你喜欢我的，你是喜欢我的！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结婚！你凭什么娶别人！”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陈睦。我已经有了我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还稍微有点良心，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我偏不，我告诉你，江润，我是不会罢休的，你是我的！”她稍停了一下，看到了车里的人影，继续说道：“你老婆在那里对不对？你让她出来，我告诉她你有多爱我，你当初为我做了哪些疯狂的事！”说完她竟往车的方向走，似乎是要去打开车门，把沈涵拉出来。
　　江润急忙拦住她，结果沈涵却自己出来了。她一步步走过来，面色极为不善，那是因为她看到江润之前被扇了一耳光。不管那个女人是谁，也不管她和江润之间有什么关系，江润才是她沈涵的自己人。
　　正好，陈睦也摆脱了江润的桎梏，朝着沈涵走来。沈涵扬起手来，“啪啪”两声响起，她给了陈睦两耳光，还说道：“一耳光是我替江润还你，另一耳光是我要打你！”
　　陈睦眼睛里满是泪水，冲上前去想要打回沈涵，却被沈涵抓住了手。江润走过来，站到沈涵身边，说：“她就是陈睦，我的前女友。”
　　沈涵并不意外，因为陈睦的确长着大多数男人会喜欢的样子。有神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和鼻子，再加上一张瓜子脸，真叫一个楚楚动人。即使是她，初时也犹豫过要不要真的动手打人。
　　沈涵放开陈睦，说：“哪凉快哪呆着去，现在他是我老公，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陈睦被沈涵的气势给震住了，一时间竟然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他们上了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