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隐》何葭烟

20、第 20 章

　　回到家里的沈涵终于觉得一件事结束了。看着正在学着美食视频做菜的江润，她慢慢品出了生活的烟火味和平淡感。或许，这才是生活本身。没有一味延长的幸福，有的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小事和各种鸡毛蒜皮的纠葛，偶尔的争吵和分离，互相扶持着，走到尽头。
　　沈涵以前总觉得自己就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前半生过得那叫一个戏剧化的悲惨，什么事都让她赶上了。最后，她慢慢黑化了，变得不像最初的自己了。直到遇见好友赵君，她才释放了一些天性。如今，她遇见了江润，有些事情或许还会有变化吧。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方炜。不知道为什么，她格外渴望能在此时收到他的结婚请柬。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一桩大事已了，便能够分出心神来关心别人了。她会想，方炜的妻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容忍得了他的表里不一和不负责任，又能不能承受得起他的敢于面对和矢志不渝。
　　她笑着摇摇头，把视线再次转移到江润那边。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把厨房交给江润，恐怕等会要收拾的战场比他做出来的吃的更可怕。她动作迅捷地走进厨房，问道：“怎么样了？炒熟了没？”
　　江润也不知道熟了没，眼神闪躲着，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当然，结果就是他被赶出了厨房。他冲着沈涵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脸上满是受挫后的失落。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下厨，结果手忙脚乱了好一阵，还是没成功。他特别想亲手做菜给沈涵吃，就想听她夸夸自己。
　　他无聊地走向厨房，可才靠近一点就被沈涵发现了，对他说：“你别过来，你进来会给我添乱。”他没办法，只好在卧室和客厅之间踱来踱去，可越走越是无聊。突然，他想起了方炜。
　　于是，他走进卧室拿出手机，打算告诉方炜他结婚的事情。他不敢做得明目张胆，发消息之前还抬眼看了看，确认沈涵不在才开始编辑。他其实也明白，自己这个时候才告知实在是太晚了，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可他就是想这么做，就当作是成功者对失败者的挑衅吧。
　　果然，方炜早就从他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得知了这件事。对于江润的隐瞒，他表示了理解，还感谢他让自己避免了尴尬。只是，话语间又确实多了几分生疏。江润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可真的感受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好歹是那么多年的朋友，走到这个地步，每个人都有错，每个人又都没错。
　　江润对着方炜的信息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就发现微信上多了一条信息。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需要他处理，便急忙回点。这一下，却让他意想不到了。给他发来信息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陈睦。
　　他看见微信显示的前几个字，感觉一盆冷水泼下，把他惊出了一身寒颤。他颤抖着手点开那条信息，这才看见全貌：“江润，我后悔了，我发现我爱的人是你。我就像大海上的浪花，总是寻找礁石和沙滩，却忘记了大海才是我的归处。我真的意识到我的错误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江润，我爱你。”
　　对于过去那个被蒙骗的江润来说，这是他最想要的心里话。可是，对于如今的江润来说，这无异于一颗炸弹。他承认，他初看见这段话时是有些窃喜的。这种得偿所愿的感觉终于能让过去的江润体会到了，只是不再能激起大的水花了。
　　他慌慌张张地点进陈睦微信的主页面，然后删除了她。他当初删除了陈睦的联系方式，独独忘记了微信，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在微信上联系了。不过，此时来做，为时未晚。
　　他不怕自己动摇，他怕的是陈睦的纠缠。他见识过她的缠人功夫，他如果没给她一个好的解释，她一定会再次闯进自己的生活，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这可不是他想见到的场景。
　　正思索间，沈涵已经走了进来，见他拿着手机在发愣，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今天还要处理工作吗？”他们早就请好了婚假，如非大事，公司的事务不会联系他们来处理。
　　江润猛一抬头，掩饰性地笑了笑，想起刚才的两件亏心事，顺手把手机揣进了裤兜里，说：“没什么，刚才在想要不要去度蜜月。”
　　沈涵心知另有他事，却也没有纠缠，顺着他的话说道：“当然要啊，不趁着这个难得的假期去度蜜月，你想什么时候去？”
　　他们原先并不打算婚礼结束后就去度蜜月，因为准备婚礼实在是一件累人的事情，他们不想劳累太过漫长。现在，婚礼的第二天，他们似乎闲得发慌了，沈涵觉得倒不如出去走走，消磨消磨时光，这样还更有利于身心健康。
　　江润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找的借口实在太烂，因为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在十一假期补回蜜月。他看向沈涵，见她脸上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便坦白了其中一件事，说：“我刚才告诉方炜我们结婚了。”
　　沈涵并不知道他们认识，这时候还有些吃惊，问道：“你们彼此认识？”
　　江润有些艰难地点点头，忽而又有些急切地说：“我坦白，我在他回美国之前都不知道你和他的事情。”
　　沈涵并不追究，只是感叹了一句：“原来世界这么小。”接着又想起自己回卧室的缘由，走过去拉起江润，说：“走，吃饭去了！”
　　在饭桌上，江润颇有些战战兢兢，不敢开口。沈涵见了，好笑地为他夹了菜，说：“你何必这么谨慎，我又不会怎么你。你是你，他是他，现在我们也已经结婚了，我可不会翻烂账。”
　　江润顿时放松了，兴致勃勃地说：“主要是方炜一直瞒着我，不然我哪会……”说到这里，他又住了嘴，偷偷瞟了眼沈涵。
　　沈涵说了不计较自然是不会计较的，可他居然敢如此假设，真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了！她给他夹了一筷子他不爱吃的菠菜，然后说：“我觉得你想重温源亦酒店的早餐，你觉得呢？”
　　江润深吸一口气，立时紧张起来，这比“你是不是又想叫我姐了”更可怕。他勉强自己吃完了她夹的菠菜，然后讨好地看向她，说：“老婆，我觉得我表现得还可以，你觉得呢？”
　　沈涵本就没跟他动真格，所以笑道：“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可以，赶紧吃吧！”
　　江润的呼吸顺畅起来，浑身也放松了，跟沈涵说起了笑话，逗得她边笑边骂：“吃饭的时候别说笑话，呛着了你负责！”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回道：“你笑得开心，我就放心了，也开心了。”
　　他的情话总是倏忽而至却又稳扎稳打，一字一句都能正巧走进沈涵的内心，让她感动不已。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去的恋爱太过孤独，才会在这一场恋爱里收获别样的温暖。她只知道，这些都是她现在想要的。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讨论过度蜜月的事情，最后还是决定安排在十一假期。而关于方炜的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约在除夕前两天，周槿打来电话，说：“涵姐，我爸进医院了。这次有点严重，你来看看吧。”
　　周叔的心脏有点老毛病，每年这时节都要发作一次。她和周槿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每每都要担心是否会加重。说来周叔也不过五十出头，平时也很注意锻炼，没道理年年犯病。可他是情钟之人，这时节正碰上他妻子的忌日，因此郁结难遣，常常病发。
　　听闻这次有点严重，沈涵自然不敢轻忽，立刻就带着江润去了周槿说的那家医院。
　　医院的味道是一如既往，大厅里的冷风吹得二人不得不抱紧彼此。他们走到医院后面的住院部，坐着电梯到了三楼。还没走进那间病室，他们就听见了一阵持续不断的咳嗽声。他们面色一凛，有些严肃地走了进去。
　　周槿匆匆走过来接过他们带来的水果篮，又让他们在隔壁的空床上坐下，这才一边给周叔顺气一边说：“你们可算来了！我爸就是这倔脾气，昨晚还不肯来医院，结果差点进了ICU。”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她毕竟年轻，经事少，能把眼泪忍到当下，实属不易。
　　沈涵状似无意地走到病房垃圾桶边上，往下看了一眼，果然，里面有带血的纸巾。她不敢再用以往开玩笑的语气，冷静地劝道：“周叔，周槿还小。”
　　周叔缓过气来，神色间多是疲倦和伤感，沈涵的劝解，他心知肚明。可是，这么些年了，他哪还有气力接着走下去呢？周槿不小了，若是能成个家，他就完全放心了。他又看向周槿，她的脸上还有未脱去的稚气，的确还小。
　　“沈涵，生死有命，不由我。我若哪天走了，你帮衬着她点儿，不饿死就行。”周叔说着，指了指周槿。
　　其实周叔一家积蓄不少，周槿的工资也不低，哪能到了饿死的地步，周叔不过是不放心。
　　“周叔，先别说这些丧气话，医生怎么说？今年有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
　　周槿抢着说：“医生说要他多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平心静气。要是实在做不到，那就多看看书，下下棋，磕磕瓜子，聊聊天，让自个儿有事可做！”
　　周叔无奈一笑，看向沈涵，说：“你也看见了，她还是这么个性子，我真不放心，哪敢就走。可我也知道，这一年年的，总会有个尽头，不是这次，便是下次。熬得过我便多陪她一年，熬不过，那也是命数。”
　　江润没经历过长辈的生老病死，他父母健在，年老的长辈也都每日里欢欢喜喜，没生过病。这时乍见这样的一幕，颇有些感伤和陌生，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走向周槿，问道：“医生在哪里？我去问问情况。”
　　周槿正要说，那医生却走了进来。江润一看，呆了眼，直盯着那医生看了好久，也没分辨出那医生是男是女。他不敢多看，只见医生的胸牌上有三个明显的大字，写着：孟栎音。他连忙走到医生面前，问道：“孟医生，周叔的情况怎么样？”
　　孟栎音面上极为温和，声音却有些清冷，说：“这次送医及时，没有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只是他本就有旧疾，平时又不太注意保养，一遇到这种降温天气，又加上心情不佳，自然会引起病发。想要治愈是不可能的，只能先从改变心态，保养身体开始。”说完看了周槿一眼，补充道：“年轻人还是要多陪陪长辈，不要总是在外面玩，忘记家里还有人。”
　　周槿被说得脸上一红，也反省了自己平时对父亲的忽视。可她的视线却无法从医生的脸上移开，她盯着看个不停，终于问道：“孟医生，冒昧问一句，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孟栎音一笑，没做理会，径自走到周叔面前，问道：“老爷子，刚才是否有咯血？咳嗽后是否喘不过气来？”
　　周叔向来尊敬医生，方才孟栎音补充的那句话又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自然更加喜欢，便笑着说：“确实是这样，我觉得不算严重。但如果要吃药打针，我绝对配合。”
　　沈涵趁着孟栎音走过去的当儿仔细观察了一番，心里有了结论，但也没直接说破。等到孟栎音走了，她才对周槿说：“孟医生虽然留了一头男式短发，面部棱角也有点突显，但是性别女。”
　　周叔倒有些吃惊，他一直以为孟医生是个男医生。江润知道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疑惑解除后心上轻松了。可是周槿却不同，她竟然有点失落，还有点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只知道，在遇见孟栎音以前，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好似躺在水上，一翻身，却发现水已经干涸了，她根本是躺在淤泥之上。
　　沈涵和江润又呆了好几个小时，陪着周叔聊天，听他讲过去的故事。至于周槿，则被他们赶回家休息去了，说是让她晚上再来。
　　她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迎面走来的孟栎音，心脏的跳动顿时加快，她感觉心脏快要化作一滩血从她嘴里喷涌而出了。她不敢多看孟栎音一眼，加快脚步往前走，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就走远了。而孟栎音却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打量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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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坐标湖北，祝大家新年快乐！
既然无事可做，我就干脆勤于更新好了。虽然我的小说不怎么样，但也能打发点时光。希望你从客厅散步到卧室的时候，不会太过无聊。等到疫情结束，我们一起迎接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