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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阳与月亮（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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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然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尖锐的金属一钩，穿透耳洞结出的薄膜，血液随之渗出来，泛起一阵钻心的刺痛。
模仿一个人模仿到那种程度——他说了什么？
陈然的瞳孔缩紧，手不自觉扣紧桌子边缘，力气大到几乎要把手中的东西捏碎。但下一秒，他又恢复了疏淡的神色：“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叶澜拿起茶杯，垂头看着茶杯里晶莹透亮的茶汤，深沉的颜色染在那双琥珀的眼睛里：“是吗？毕竟你的五官简直和当年的他如出一辙，很难说是巧合。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你的名字真的是陈然——没有其他名字？”
“是的，叶前辈。我只有这一个名字。”
“这样吗……那有人和你说过你和一个人很像吗？”
似乎有些不死心，叶澜的目光在陈然身上逡巡着，但却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就好像他真的是一无所知。
“可能有些冒犯，但你可能听过这个名字，他叫闻亦——听闻的闻，亦然的亦，曾经是最年轻的影帝，才华横溢，风头无二，可是有许多人都为他的那双眼睛疯狂。”
“我并不清楚什么闻亦，况且我这种人不可能和一位影帝有什么关系。”
“你和他很像，但又不像是手术的结果，不利用来好好炒作也太奇怪了，毕竟和影帝撞脸可是蹭热度的好机会。”
话已经说得不能再尖锐和直白，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火药味，但陈然语气依旧客气从容：“前辈，你都说完了吗？”
叶澜看着他那双至始至终没有涟漪的眼睛，想要从中挖出点什么，这时门突然被重重推开了，人未见，却听见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嗨，小家伙，上午好——还有叶澜少爷，你的茶喝完了吗？”
循着声音看过去，有着一头卷发的女性笑着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位生面孔，大概就是叶澜的化妆师。
她摆摆手，后者会意地走上前，叶澜张了张嘴，只好暂时把注意力从陈然身上挪开，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折腾：“你来的很不是时候。”
女主角雷凌好脾气地弯起眼睛，笑着说：“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小少爷，虽然难得你们能够聊天，但那导演已经在催人了——陈然，一起走吧。”
陈然点头，拿起黎夕的包跟上她的脚步，化妆师在他身后挠头，奇怪地咕哝：“咦，这桌子怎么缺了一块？被谁弄的？”
“你今天的衣服很配你啊，齐南。”
“你也是，雷小姐。”
真是客气而注重分寸的称呼，雷凌莞尔一笑，作为女主角的她没有一点架子，反而对陈然这个新人也格外照顾。
她拍了拍陈然的肩膀，说：“怎么这么多次了还客气得像外人一样，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这一次一定也会和之前一样顺利，有天赋的小家伙。”
陈然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
“不过，刚才澜是不是在和你说话？”
她问，在陈然点头后又失笑着解释：“那个孩子就是没点情商，都是被他哥哥宠地不食人间烟火。如果他说错了什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大概她是感受到两人僵硬的气氛，想要做一些调和。
陈然“嗯”了一声，没说什么，雷凌呼出一口气，说：“无论其他人说什么来扰乱，都不要改变自己的步伐——这是我给你的小建议。”
她还想说什么，远处的导演冲她挥手：“阿凌，快过来看看剧本！”
“马上马上。”雷凌提高声音回答，又拍了拍陈然的肩膀：“接下来可要继续加油，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
我自己有什么可相信的，相信的应该是我肖像闻亦的面孔。
陈然垂着眼睛，轻轻抚着微红的手掌，淡色的眼睫下是几近扭曲的情绪，如同会吞没一切的深渊。
的确，叶澜的每一个字都所言非虚。
陈然不否认自己的确是借着这张和“那个人”面孔夺得了陆繁给他的一切，能够进入星芒、获得让人眼红的资源和未来。
所以他才一直无法说出那句简单的邀请，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没有资格需要更多。
陈然这个人只不过是卑劣的模仿者、是闻亦的影子。
就像那些混球说的，自己这张脸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自己仅仅是一个可悲的替代品。
“哥！哥！”
看见雷凌离开后，黎夕立刻跑上来，凑在陈然耳边喊：“你怎么了？”
陈然捂住耳朵，把包给她：“嘘，小声点。”
“我看你失魂落魄地盯着那个人，你们还靠地这么近！”
黎夕一边咕哝，一边愤愤地瞪着远处正和导演谈笑的雷凌：“哥，你要离她远点啊！千万要坚守阵地，你不知道那个人身上有多少绯闻，这种浪迹花丛的海王，你根本招架不住！”
陈然失笑：“你把我看成什么了……”
“当然是明明强地过分却毫无心机的单纯善良大天使！”
黎夕的嗓门简直能够穿透一切障碍，陈然摇头，屈指敲了敲她的头：“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去旁边聊天，让我熟悉一下剧情。”
“那我去那边帮你准备饮料，加油！”
女孩踩着哒哒的脚步跑开，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陈然吐出一口气，注视着不远处的布景。
首先拍的是主角互动的一个镜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主角身上，目光中心的两人却如同书中走出的主角。
白衬衫把叶澜整个人衬得温雅又清冷，因为神秘莫测的背景而被称为“少爷”的他有一双琥珀一般的眼睛，眉眼间带着一种隽秀的美。
雷凌饰演的女主角则带着艳而不俗的大气美艳，一颦一笑让人想起和煦的风。
但陈然更在意这两人异常出色的演技。
陆繁告诉过他，摄像机会成为观众的眼睛，灯光则是戏剧的生命，这两者会成为无形中牵扯一个演员的绳索。
所以在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前，必须要是一个优秀的观众，这样才会清楚，镜头那边的观众想看见什么、想倾听什么。
仅仅是几个眼神、几个小动作，就能让人感受到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在流动着，让人情不自禁忘记了周围的喧闹——果然他们不可小觑。
很快，这个镜头也拍摄完毕。
“……很好，接下来就是齐南的主场了——陈然，你准备准备。”
导演的大嗓门在远处响起，陈然刚想回答，却失手把剧本扔在了地上，他还没动，却有一个人先他一步捡起剧本——是叶澜。
刚才的不愉快后，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有点僵硬，不过叶澜只是拍了拍纸页上的灰，把剧本递过来：“你很认真。”
他指着每一页上密集的批注和笔记说，陈然礼节性点头：“谢谢。”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叶澜坐在旁边，注视着陈然平静的侧脸：“你刚才问我有没有说完，答案是没有。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每一句话，无论你愿不愿意听，我都想奉劝你——你不是没有天赋，也很努力，但如果靠走歪路来到这里，注定是自我毁灭。”
陈然摇头，合起台本，淡淡地反问：“您觉得，我走了什么歪路？”
“这还需要我指出来吗？星芒那边的迟暄妍都退隐了这么久，倒是突然为一位无名小卒鞍前马后当经纪人，不就是为了你这张像闻亦的脸。”
陈然的态度让叶澜有些气闷，他皱了皱眉，瞟了眼周围喧闹的人群，语速变快：“而且说实话，你和当年的闻亦一点都不像——你的眼睛中可是空空如也。奉劝你，知足常乐就行，但你绝对不要想着通过模仿他走上高峰。”
空空如也？
没想到的是，青年听到这讽刺意味十足的劝告，反而微微一笑，这个弧度让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点，他压低声音说：“那么前辈，能说出这句话，我猜你根本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我吧？那接下来一定要认真地看看，你认为空空如也的人究竟如何表演。”
没有理会愣住的对方，陈然放下台本，提高声音：“晏导，我已经准备好了。”
“是吗？既然这样那就准备开始，上台！灯光啊——”
导演拿起喇叭，清清嗓子，大喊：“准备！第十八场第五幕，action！”
摄像机嗡嗡地运转着，陈然握紧手中的花束，呼出一口气，念出台词。
“是他，对吗？”
陈然抬起眼睛，看着雷凌，在对方表现出不安时才语气生硬道：“你们在交往。”
“嗯？你太敏感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很敬佩他的能力。”
陈然敛下眼睛，微微扯起嘴角：“普通朋友会有一模一样的项链吗？”
“什么……”
安葵的脸一瞬间泛起红晕，她后知后觉地用手遮住脖子上的项链，摄像机立刻拉近，把两人容纳进一个镜头中。
摄像头在余光中移动，陈然注视着对方，观众在看自己。
演员的眼睛在与观众诉说，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回应观众的期待，所以关注镜头的时候要同时忘掉镜头。
每个人都会被周围的视线、声音、反应影响，所以一个优秀演员的不同之处就是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进入忘我的状态。
现在不存在陈然，只应该有剧本中的齐南。
陈然垂下眼睛，被花店里盛放的鲜花围绕着，周身的气质出现明显的改变。
冷漠被桀骜和倔强代替，现在，这副躯壳中只存在对安葵爱而不得的齐南——是在太阳夺目光芒后兀自存在的月亮。
呲啦——包装纸被揉皱的声音。
齐南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仍然在低头摆弄花束，似乎是故意，或者单纯忽略了，一朵小小的雏菊从手中滑落，掉进尘土里。
他走过来，把花束递给安葵，那朵被忽略的雏菊在鞋底粉碎、变成尘土。
陈然本身长得很高，那张被称为完美的面孔仍然是面无表情，即使手中拿着有着温柔色彩的花朵，但却能明显感觉到这副平静外表后的风暴。
这个细节一下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睛，饶是自诩为实力派的雷凌都有些出神。
在表演中，为了配合摄影机的工作，演员在镜头拉远时要有灵活的形体动作，拉近时又要具有细致入微的面部表情和表现力。
在这时，就需要演员对于自己扮演角色的灵魂的深入理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特征，譬如齐南。
作为剧中以淡淡悲剧结尾的人物，他小时候的经历铸就了独特的性格，倔强又软弱，桀骜又多疑。
但真正要把这种性格表现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然没有用普通的肢体活动或者夸张的语气表现这一刻齐南心中的愤怒，而是利用手中如火的玫瑰、和被他踩碎的小小雏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个画面刺激着每一位观众的眼睛——因为谁都清楚，没有人比齐南更珍惜他的花。
这种表现力，果然陈然是着极高的天赋，他就像是本来就为镜头而生的一样。
“……他表现得很不错，陆总，您觉得呢？”
在远处的阴影中，一个人沉静地说，被询问的人一笑，低头摘下墨镜：“都说了在公司外不要叫我陆总，直接叫我陆繁就行了。”
对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尾挑起，漫不经心又充满了蛊惑。
这种矛盾的气质变成一个漩涡，能把所有望向这双眼睛的人卷进去。
不过如果他不是随时都一副漠然的样子，应该会显得更年轻一点。
陆繁合起手中的剧本，重新看向片场，镜片后的眼睛只注视着一个人——六年前那个瘦弱的孩子，原来已经这么耀眼夺目。
“现在总算不需要我操心了——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繁：当背后大佬的感觉不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