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烛影摇红》绯色轻寒

50、 五 红旗半卷出辕门

　　追命伸手接过酒杯看了看又放了下去。
　　“怎么？”顾夕颜诧异的看着他。追命抬笑，爽朗的一笑。“我不想忘却，就算是痛苦我也不想忘却，至少那证明我曾经活过。”
　　“非常感谢您的照顾，但我想我还是应该离开。”追命正色说。
　　“天色已晚，明早我送你出去。”顾夕颜淡淡的一笑。
　　“谢谢。”追命笑了。也许顾夕颜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也许这里自己会慢慢适应这里的琼楼玉宇，但这都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惜朝忘记了一切，但他追命没有忘也不能忘。忘了也没什么，只要人还在，心还在，天便不老，情更难绝。其实忘却也并非是一件坏事，上天只不过是重新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在晚晴与自己之间，也只会为难了惜朝。

　　次日清晨，追命揉了揉眼，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睡在荒郊野外，昨天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放眼四顾除了青山迤逦哪还有片瓦半砖。追命傻了好一回才回过神来。“难道自己遇鬼了？还是做了一场绮梦？”他想着一把撕开自己的衣领，没错，伤口已经愈合，昨日种种并非虚幻。追命使劲摇了摇头，懒得再想这件事。现在他只想快点回到惜朝身边，惜朝是他的，只是他的，他无法容忍失去他的日子。
　　哒哒的马蹄惊破了春山的宁静。飘扬的战旗遮蔽了初升的朝阳。追命一惊，伏在草丛中，只见山下行过一只军队，旗帜上沧月皇朝的标志刺得人双目生痛。追命想了想，脚尖一点悄然跟上。

　　顾字大旗迎风招展，辕门外，三军待发。连云寨与雷家庄在天魔教边境积久成患，此次已不在仅仅是夺回粮草这么简单了，必须一举歼灭此二匪，这样才能彻底扫除天魔教的隐患，保证教境的安宁。
　　“相公。”晚晴端着酒缓步而上。顾惜朝看了看她，接过酒一饮而尽。人们都说这女子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可是他却没有半点映像，然而女子眼中的哀怨却令他不忍回绝她的一片心意。
　　“妾在家中，扫塌置酒，以待相公凯旋归来。”晚晴微微一笑，不管顾惜朝是否还记得，但现在她是众人眼中天魔教教主夫人，他顾惜朝的妻子，她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
　　“自己多加小心。”顾惜朝笑了笑。
　　“教主。”英绿荷突然从人群中钻出，“属下愿随教主出征，愿教主成全。”
　　“你。。。。。。”顾惜朝沉吟了一下，看了看晚晴，而后说，“自古兵危战凶，你还是留下来，保护夫人的安全吧。”
　　“教主。。。。。。”英绿荷有些委屈的叫了一声，要她保护晚晴，没搞错吧，晚晴还须要人保护？
　　“就这样了。”顾惜朝一笑翻身上马。
　　出征的号角响起，顾惜朝扭头看了一眼送行人群中的无情，这不夜城的安危全交付于他了。
　　此次出征隐患实多，觊觎天魔教的人不少，内有傅家这个不安定的因素，外有正气盟与沧月皇朝伺机而动，趁他出征断他后路者大有人在，若来袭的是正气盟倒还罢了，怕就怕沧月皇朝，其实力不容小觑。虽然沧月离天魔最远，但万一龙帝能料敌先机，就向前次派遣完颜天羽一样，提前派出了军队就等他出征，那就非常危险了。放眼全教，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无情了。而眼下能当此重任的也只有无情了。
　　“放心吧，惜朝，你的不夜城我一定会替你守住。”无情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令人心安。顾惜朝此番为了彻底清除边患，不得不冒险出征，他带走了黄金鳞这个傅家手握军权的危险隐患，将最忠实安全的军队全留给了自己，就冲着这份信任他也要守住不夜城。
　　送完顾惜朝，无情回到城中，巡查了一下城中布防，略一思忖，便直奔厉南星的居所。
　　“厉公子。”无情进门拱了拱手，直载了当的说，“无情感谢公子前次相救之德，无情深知公子志不在天下，而令为了无情强入这红尘俗世，令无情深感不安。今无情前来一为道谢，二亦为公子送行。”
　　厉南星愣了愣，这几日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回到天魔教是对还是错，红尘俗世，生性淡泊，本无心淡惹。而方今乱世，天下难安，何处又有桃源？他抬眼看着无情，深知他是一番好意，趁顾惜朝不在，私自做主，放他归隐。但日后顾惜朝归来，他又将如会交待？
　　“厉公子不用为我担心。”无情淡淡的笑了，顾惜朝虽然记忆全无，但性格并无太大的改变。他并不担心他会为此而为难他。“而今顾教主正是用人之际，他是不会与我为难的。”
　　“无情公子多虑了。”厉南星淡然一笑，“厉某并没有打算离开，厉某怎么说也是天魔教中人，留下来看着本教的发展也没什么不好。”
　　“你。。。。。。，”无情迟疑了一下，“这本就不是你的战场，你又何必涉足。”
　　“那么你呢？”厉南星饶有兴趣的问，传说中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冷如冰霜，可为何他看到的却是截然相反。
　　“我。”无情苦笑了一下，“我恐怕今生都难摆脱。”
　　厉南星一怔，一种莫名的哀伤袭上心头，那深深的无奈浸透了苦涩。
　　“无情言尽于此，厉公子请自便。”无情说完扭头而去，留下厉南星独自发呆。

　　十日后，大军行至连云山下。
　　“探子报雷家庄的雷卷已经亲率庄中精锐，与院阮明正合军一处，共抗我教大军，”黄金鳞有些不安的说。
　　“一群乌合之众，又能有什么作为。”顾惜朝嗤笑了一声，抬眼看向连云山，那山上云层低垂，厚重的让人很不舒服。
　　“探子报，连云山上日前又多了一位大当家。”黄金鳞接着说，“此人名叫戚少商。”
　　“他是何人？”顾惜朝随口问道，“是新来的吧，以前倒是没听说过。”
　　“这人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就是武功比较高强罢了。”黄金鳞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样子顾惜朝是真的忘了，连他当日千里追杀的仇敌都不记得了，这样也好，省得他记起当日傅家与自己对他的种种为难。想到这里黄金鳞不禁有点好奇戚少商的感受。一直以来他生存的动力他的敌人，他必须杀死的敌人竟然不记得了，不记得他了，他对于他来说陌生的如同路人一般，实在是太好笑了，想着想着唇边不觉泛起一丝笑容，若不是碍着顾惜朝他早已放声大笑。

　　“顾惜朝，你怎么可以忘却？”戚少商独自站在连云山的山尖仰视着山下的大军。听说顾惜朝忘了一切，不认识晚晴，还伤了追命。忘却真是一味好药，从此便斩断所有的是是非非，然后把痛苦留给那些还醒着的人。
　　他无法忘却这连云山上的怨魂，当自己重新来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了红袍与老八，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来到这个世界，有些人还羁留在人间徘徊着，有些人早已随风消失了。
　　“大当家，你为什么不给我们报仇？”红袍凄厉的责问撕痛他的心脏。
　　“大当家，你为什么没能杀掉顾惜朝？”老八不解的眼神令他无路可逃。
　　“小老么，你变了。”雷卷无奈的叹息让他堕入了黑暗。
　　“如果你还是我们的大当家，就杀了他，带着我们打败他。”红袍扔过了寨主的令旗。他苦笑，只有接下。
　　也许上天故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斩断前尘的机会，前世还来不及解决的恩恩怨怨，今生一定要做出了结。这一战他要胜，纵然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他是九现神龙戚少商，连云寨的大当家，他不能再让兄弟们失望第二次，狮子就是狮子，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他都要站着。

　　连云山上的云层越来越厚，隐隐有雷电闪过。
　　顾惜朝远远的看着，坐下马儿有些不安的悸动着。“这山上的云层好奇怪？”
　　“连云山连云山，顾名思义山上终年云雾缭绕，也没什么奇怪之处。”黄金鳞不以意的说，“教主，我军何时攻山，大军远来不易久战，应速战速决。”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扎营，黄金鳞，你带一支军队，去给我堵住山后的出路。”
　　“是。”黄金鳞咽了口气，接令而去。
　　顾惜朝又看了一回山上的云层，拔转马头回到营中。雷家的雷卷以“平地一雷”而成名，据说他可以招引天上的雷电，这一点他不能不防，这么厚的云层，正是引发雷电的绝佳时机，他雷卷断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若对方摆下午天雷大阵，他又以何物以破呢？
　　一连几天，顾惜朝都安营扎寨没有半点动静。反倒是连云山上的众人沉不住气了。雷卷早在上山的必经之处设了好天雷大阵，再加上这几天刚好有雷雨的气象，是引雷的最佳时机，错过了就可惜了。雷卷一说，众不不约而同的一齐把目光投向戚少商。
　　“明日，我会亲自出战引顾惜朝上山。”戚少商站起来大声说。

　　“顾惜朝你给我出来，别躲在帐篷里装孙子，既然来了就得有胆子上山，没胆子趁早滚蛋，回到你的乌龟壳里抱老婆去吧。”
　　次日，戚少商一声令下，一众寨兵们立即扯开了嗓子大骂了起来。
　　“戚少商，叫你的手下给我闭嘴。”顾惜朝骑着马不慌不忙的出了阵，“本帅远来劳顿，自然要休息几日。你连云山所倚仗的应该是雷卷布下的天雷阵吧，本帅今天就让你看看本座是怎么破阵的。”
　　“好，那就请入阵吧。”戚少商哈哈一笑。
　　“前面带路，破尔小阵本帅一人足够。”顾惜朝一扬鞭，策马上山。
　　“这顾惜朝真是不知死活。”远远观战的雷卷冷笑。
　　“这小子吹牛的本领还真是一点也没变。”阮明正跟着冷笑。
　　“呸。等下给他轰成烤猪，看他还说大话不。”穆鸠平吐了口口水。

　　顾惜朝只身进了天雷阵。
　　两军阵营都好奇而紧张的观望着。不一会儿只见空中乌云翻滚，雷声隐隐，阵势启动，雷电从空而下，如银蛇乱舞，煞是好看，众人不禁为这壮景而吸引，个个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顾惜朝安稳的坐在马上，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说来也来，满天电闪雷鸣的，就是没有一道闪电击中他，全都落在了阵边。
　　雷卷心中大惊，仔细打量了一下阵势。阵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阵边多了几棵小树，乍看之下并不显眼，可雷闪偏偏全击在了这几棵小树之上。雷卷眯着眼费力的看了看，这才发现，这几棵树并非寻常小树，而是用铁铸成，伪装成小树放在阵边而已。刚好引走了所有的雷电。雷卷的脸色顿变，看来这顾惜朝已破解雷电之秘。
　　顾惜朝抬头看向山寨，他相信这个世界有神鬼之论，也许真的有人可以召唤雷电，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雷卷，雷卷只是巧妙的运用工具把云层中的雷电引下来而已，而据他调查所得，雷家弟子用来引雷的工具均是以金属铸成，于是他决定冒险一试用金属引走雷卷引下的雷电。而今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
　　“教主神威，百灵护佑。天命所归，雷电不侵。”天魔教的军队趁机高声呐喊起来。一众不明就里的连云山寨兵已面露惧色，纷纷后退。
　　“杀。”顾惜朝拔出沧海冲出了阵中。天魔教众军挥舞着兵器，前仆后继的涌了上来。
　　“撤”戚少商眼前敌军气势如虹，心知硬拼不得，索性带队先撤回以避其锋芒。
　　带兵疾驰了一段眼看距山寨已不远了，就在此时，山腰子小道里突然杀出一队伏兵截住了戚少商，原来，顾惜朝破阵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时，另派了一队士兵偷偷上山半路截击戚少商。
　　“戚少商，你还往哪跑？”顾惜朝大笑。
　　“哈哈。”戚少商仰天大笑，“战死沙场又何妨。”他拔出逆水寒，直向顾惜朝冲杀过去。
　　“红袍姐快下令开寨门去救大当家。”穆鸠平急了冲着阮明正大吼。
　　“不可以，寨门一开，敌人也会趁机涌入。”阮明正掌心已渗出冷汗。
　　顾惜朝没有动手，他在等，他不信阮明正不开门救人
　　所以他不出手，他知道戚少商冲不到自己面前，等他冲到之时估计也累死了，天魔教大批士兵层层围住了戚少商。现在的戚少商满身浴血，困兽犹斗。
　　“大当家快不行了，红袍姐，你难道想看他死吗？”穆鸠平握住枪就要往外冲，“你不去，我去。”
　　“你给我站住。”阮明正一把拉住他，“不是我不救，姓顾的就等着我们救呢。”
　　“红袍说的没错。”雷卷开口了，“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戚少商死吧。”
　　“让我再想想。”阮明正扭过头去，她不想再看，再看下去，她怕自己也控制不住冲了出去，但是与一寨子性命相比，戚少商的生命就显然轻了很多。然而这么多年的情感又怎能坐视不理。
　　血已经模糊了戚少商的视线，可眼前的敌人却越来越多，顾惜朝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杀不过去。看他一脸戏谑的笑容，猛然想到他的用意，他要以自己为饵逼阮明正开门。所以他不动手，他就这样围住他慢慢的杀，杀到阮明正心软为止。想到这里戚少商无奈的笑了。挥剑抹向自己的咽喉，他不能再拖累自己的兄弟了。
　　“大当家不可。”穆鸠平冲了进来，一枪挑开了戚少商的剑。雷卷一把捞起戚少商，打马就回跑。此时寨门大开，阮明正无奈的看着敌军的侵入。多年前连云寨被灭的一幕又在眼前浮现，不同的是这一次顾惜朝是正大光明的打了进来。她长叹一声，心知此一败连云完矣。于是吩咐寨中子弟们四下逃命去，若有被擒，不要顽抗免得丢了性命。
　　“大当家快走。”阮明正交待完后事，独自带队冲向了顾惜朝。没有拦阻的话，筋疲力尽的戚少商很难逃掉。
　　“红袍。”雷卷一愣。
　　“快走，再不走一个也走不掉。”阮明正笑了笑，“卷哥不想大家都死在一起吧。”
　　“红袍不要。”戚少商挣扎着想抓住她的手，却被雷卷按住了。雷卷咬了咬牙，带队向山下冲去。
　　“还想跑。”顾惜朝冷笑。策马追了上来。阮明正想也没想，直接了冲了上去。两马相遇之时，她纵身一扑，牢牢抱住顾惜朝。顾惜朝猝不及防让她扑下马来。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滚了几滚。顾惜朝使劲一挣，哪知阮明正此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死死抱住就是不松。任顾惜朝如何使劲，一时间却也是是挣不开。
　　眼看雷卷带着戚少商等人越跑越远，顾惜朝急了，使劲一掌拍在阮明正胸部，这一下全力而出，阮明正的身体立即飞了出去。直撞到树上，撞断树杆然后落下。
　　顾惜朝站起身，再找戚少商时，已没有踪影。他皱了皱眉，走向阮明正，只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胸前的护甲裂成碎片，鲜血正从嘴角汩汩涌出。双目却不甘的瞪的着她，那眼中的熊熊怒火，炽热灼人。
　　顾惜朝看了她一回，然后冷冷的下了命令。
　　“来人，拖回去，不死的话算她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