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烛影摇红》绯色轻寒

32、十二 不破楼兰终不还

　　阵眼下是流沙，流沙下是又是什么？
　　是宫殿。
　　在瞬间的窒息后，便感觉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睁开眼，倒去耳中的沙子才发现置身于一个类似于宫殿的地方。全套胡杨木的建筑，四周的木质墙壁上绘制着大幅的彩画。
　　彩画述说着一个故事，一个楼兰的兴衰一个天书的传说一个龙与人的故事。
　　顾惜朝的心莫动的在悸动，手指颤抖着缓缓抚上画上那栩栩如生的龙形。龙生九子，种种不同，有司水，有司火，有司土，有司财等等。龙族们在天空在人间尽情的遨游。统领全部龙族的是龙族中的神者，既龙神一族。他们世世代代镇守天界的北部.从不轻临人间。他们也没有龙形一出生便是仙体。只是在颈下三寸下处有两片泪滴状的逆鳞。
　　三千多年前，这里原是一片绿洲，碧波万顷的罗布泊，奔流不息的孔雀河是龙族在人间的乐土。龙神为了让遗留在人间的龙族早日飞返天界，便亲授天书助其飞升。天书装于八宝玲珑盒内，龙族们在湖畔修了一座龙神祠供奉天书，此盒没有锁孔，唯有龙族以自身的鲜血才能打开。
　　慢慢的这四周便有了人类的定居，人类虔诚的信奉着龙，龙也友善的给人于风调雨顺。龙与人和平的相处着。又过了很多年，人族中的王者黄帝为了打败蚩尤，不远万里来此救助于龙，龙感其诚意，打开了宝盒。黄帝将天书抄录了一份而去。待其大事已定，于黄山飞升之际，为防天机泄漏遭到天遣，便将天书的录本焚毁，但没想的是，在焚烧之时有风吹过，几片残页被风吹散不知所踪，从此遗落人间，于是有了天书之说。
　　又过了二千多年，汉高祖不知道从哪得知八宝玲珑盒的所在，从此灾祸就降临了楼兰。汉代代代皇帝都不断的遣使楼兰，以图谋求天书，直到汉武帝时，楼兰王抵不住大汉的压力，从龙神祠内盗走了天书宝盒献与汉室。龙族震怒，一夜之间全数飞离了楼兰，随着龙族的迁徙，河流不在流动，湖泊也开始枯竭。短短数十年时间绿洲变为荒漠。楼兰国也因此而灭亡。楼兰残存的子民，梦想着重建楼兰，四处寻觅，几转辗转终于重新寻得宝盒，在楼兰的王宫旧址之下，仿造当年的龙神祠，修了一座简易的神祠新将宝盒供上，以求龙族重降赐楼兰予甘霖。可惜龙族一去不返，转瞬千年，楼兰的子民在绝望中消失。
　　顾惜朝看完最后一幅画，墙壁突然打开，墙后还有一处内室。室内建造了一处喷泉池，只不过池内干干的没有半滴水，池子正中盘旋着一条金龙，龙口中放着一个小盒子，盒子通体晶莹不知道何物所制，上面雕刻着祥云与莲花海浪的图样，盒子有八个界面，每一面上嵌着一粒不同质地不同颜色的宝石。
　　“这里也没有水。”追命咂了咂嘴，无意识的又舔了一下嘴唇，龟裂的唇瓣上几道裂口，深入肌肤。“找到了这个盒子又有什么用，难道能变出水来。”他好奇的走上前拔弄着盒子上的宝石。“连个锁孔都没有怎么打开。要龙血来开盒，这个世上哪来的龙。”
　　“不管这么多，带回去就是交差了，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水，没有水，我们不可能走出这片沙漠。还有，这个地下神祠的出口又在哪。”顾惜朝在轻拍了拍龙头说，“如是果这世上真有所谓的龙的话，那就让我看看龙族的神威吧。”他刚一说完，只见龙口中便有清泉流出。越流越多，很快脚下的喷泉池便蓄起了半池清水。
　　“真，真，真的有龙。”追命惊讶的有些结巴了。
　　“什么龙，这雕像下面极有可能是地下河，只不过现在刚好水位上升而已。”顾惜朝心中同样惊讶不已，但却强作镇定的解释一下。
　　“不管这么多，先喝水。”追命说着掬起一捧清水倒入口中，水清且甜入喉甘爽，驱赶着全身的疲惫。
　　顾惜朝也大口的喝着水，喝的尽兴解开衣襟，擦试了一下身上的尘埃。追命无意间抬头，只见顾惜朝胸前有东西闪了一下，再细看，仿佛一滴青色泪滴。只是大了许多，还闪动着美玉的光泽。“你胸口是什么东西？”
　　“什么？”顾惜朝低头看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有。”
　　“没有？”追命走过去，扒开他的衣服仔细看了又看，还真是什么也没有，他不甘心的用手又搓了搓，直搓的皮都红了依然什么也没有。
　　“你找什么类？”顾惜朝打落他的手，再搓下去他的皮非破不可。
　　“青色的眼泪。”追命歪着头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脱口道，“就跟壁面上龙神的逆鳞一样，不过只有一片。”
　　“我看你是傻掉了。”顾惜朝敲了敲他的额头，“我是人哪会有逆鳞。你八成是看那画看的时间太久眼花了。”
　　“也许吧。”追命又想了一回，实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不再多想。他抻手把盒子从龙口拿了出来，“好了我们找路回去吧。”
　　盒子一离龙口，整座神祠都在摇晃，地上的黄沙开始渗漏。地下震的更厉害，还传来隆隆之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金龙的雕像碎裂成块，一股水柱从地下喷出。顾追二人正在喷泉的中心，刚好就是水柱的正上方。两人措手不及，身体便让卷入水柱之中，随着水柱冲出了地面的流沙，安安稳稳的回到地面。那水柱一涌地面马消失于无形，貌似有意送顾追二人脱困。
　　顾惜朝来不及去细想这其中缘由，急忙抬头看了看，四周沙丘的中若有若无的迷雾已经消失。“阵破了。”心头一激灵拉起追命就跑了出去。出了楼兰遗迹，长长的吐了口气，回首一看，那一堆堆的沙丘与废墙业已尽数坍塌。
　　“惜朝，快看。”追命没有回头，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不远的黄沙上，散落着他们的水袋，行囊，还有装食物的袋子。看样子是与他们一样都是让龙卷风带来的。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天不亡我们。”追命兴奋的围着他又跳又蹦。
　　“真的天不亡我。”顾惜朝心中长叹一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已经难以再让他以常理来推测。是运气还是冥冥中自有天命。现在他什么也不想想，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数日后两人离开沙漠，数十日后两人来到了通往玉门关的古道上。遥见旌旗飘扬，甲光向日。队列整齐，士气如虹。但这不是宋兵，飘扬的大旗上写着大大的“金”字。为首一人，杏黄色的战袍，银色软甲。赫然正是完颜天羽。在她身慕容复却依旧是一袭长衫，并未披甲。看样子这段时间已足够让完颜天羽与慕容复发现地图上假。再看完颜天羽身后的骑兵，个个身披重甲精壮骠悍绝非羸弱的宋军可比，若它日两国交战宋恐怕不是其对手。更奇怪的是这玉门关前后乃是宋军的地盘。何以会让金军在此进出。
　　“顾惜朝。你设的好计。”完颜天羽哈哈一笑，“骗的我们白白浪费了许多时日，还好本宫也不蠢，将计就计在这里等你，也免了本宫亲临那死亡之国受风沙之苦。”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顾惜朝直截了当的问。
　　“很奇怪吗？”完颜天羽大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半月前宋与我大金已结为盟友，就这么简单。”
　　“宋金结盟。”顾惜朝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啊，你离开朝廷太久了，有些孤陋寡闻也属正常。”完颜天羽刻薄的说，“其实就算你在又能如何，别忘了你终究只是一个闲职，没有参政的权力，如此而已。”
　　顾惜朝咽了口气没有吭声。金与宋结盟的目的无非是兵法中的远交近攻，真不知道朝中的那一班大臣都怎么回事，竟然能同意与金结盟。虽说辽与宋是世仇，但金目前的兵力是三国之中最强的，方今天下正如三国之势，二弱一强，而宋最弱，正如宋与大理的关系一样，大理与宋修好就是想仰仗这座天然的屏风，而辽现在无形中则成为了宋江的屏风。有辽在宋还可苟延残喘些日子。一旦灭辽那么金就可以长驱直入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也不用猜疑什么，我大金答应灭辽之后偿还宋室幽云十六州。”完颜天羽看出他心中所想，善意的解释了一下。
　　“利欲熏心。”顾惜朝心中狠狠的咒骂了一句。终于明白了上至皇帝下到群臣，永远看的只是眼前自身的蝇头小利，居然蠢到开门揖盗，自掘坟墓。更可悲的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也许从表面看，宋与辽是世仇，与金结盟灭辽是天经地义的事。自己多虑了。思至此处愤怒之余不免又有些灰心。“算了。”他心中长叹，到了这一步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
　　追命瞅见一向处事波澜不惊的顾惜朝，这一会儿，表情瞬便，心下大惊担忧的看着他。顾惜朝微微笑了笑，暗示自己没事，一切只不过还是他的臆断，他没必要说出来让追命跟着烦心。
　　“既然大家都是盟友了，那么公主是不是可以让出条路让下官返回大宋。”顾惜朝揶揄的说。
　　“哈哈。”完颜天羽大笑，“顾惜朝，你可真会开玩笑。”她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我明白这次你这么卖命的去找天书，一来是为皇命，二来也是想凭天书给自己谋个前程吧。不过可惜这卷天书本宫也想要，不仅如此，本宫还想要你跟追命的脑袋，是不会让你带书回朝的。”她冷笑着打量着顾追二人。
　　追命闻言狠狠的瞪着她，双手紧紧握住，顾惜朝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要的是这个吧？“顾惜朝扭头唇连牵起一丝弧度拿出了八宝玲珑盒。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天书。”完颜天羽的眼都直了，不，应该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贪婪而好奇的盯着盒子再也移不开目光。顾惜朝故意举起了盒子让他们看的更清楚。阳光下珠光华贵，宝气氤氲，绝非凡品。他缓缓的把盒子在众人眼前绕了一圈，然后转身奋力向旁边一扔，盒子空中划出一条耀眼的光芒。完颜天羽想也没想，立即拔转马头，紧追而去，她一动，其它的金兵也立即跟着主子狂奔而去。好容易抢在盒子落地前接住，触摸着宝盒的光晕，完颜天羽长长松了口气，扭头再寻顾追二人时。已看不到人影了。

　　金军并没有快马加鞭的赶回金国，只是向前行了几十里便停住扎营了。完颜天羽拿着宝盒反复摩挲着。是打开还是不打。若真有天书在内，打开后她将是天下第一人。若没有天书，那么她如何向皇帝交待。思忖了一回，她把盒子放下，拔出剑，一剑劈下。“叮。”一声清脆悦耳的金石相撞之声传来。剑刃缺了一大块而盒子上连个痕迹也没留，所幸剑身极为柔软不然早断掉了。她愣了一回重新把盒子收起。
　　“公主。”慕容复从外面走了进来。“您找我要事？”
　　“是的，按照约定，你帮我取得天书，我大金则帮你恢复大燕。”完颜天羽说着拿了出一道黄绫的卷封递过了去。
　　“这是什么？”慕容复心中顿时忧喜掺半，他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成功在望，可他不相信金帝会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卧塌之畔岂容它人安眠。对于金，尤其是完颜天羽，他无法信任。
　　“圣上的密旨自己看看吧。”完颜天羽把卷封再往前递了一下。慕容复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来。慢慢展开，只是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杀慕容复。”心头大惊，兔死狗烹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苦笑着竭力抚平自己狂乱的思绪，却觉得指尖有些发麻，垂眼看了看，十指全部变黑。显然卷宗上有毒。
　　“完颜天羽，大金以此招天下之士，还有谁敢相助？”他大笑着质问。
　　“我大金要的是听话的狗，不是会吃人的狼。”完颜天羽举起了剑。
　　“凭你的武功就算我中了毒，你想杀我也难。”慕容复冷笑。
　　“我自然不会笨到独自与你交手。”完颜天羽轻笑一声，“来人。给我杀。”帐外立即涌进一队披甲的士兵。慕容复冷笑拿出一只竹哨放在唇边低低的吹了几下。只见刚刚还准备围攻慕容复的士兵纷纷掉转兵刃攻向完颜天羽。
　　完颜天羽反手划破身后的帐篷跳了出去，“你们想造反？”她大声呵斥着，那些士兵却浑然不觉。双目发直，表情麻木的接着向完颜天羽进攻。
　　“公主，公主，出什么事？”几名目光还没有呆滞的士兵听见动静急忙赶来护在完颜天羽身边。
　　“慕容复，你做了什么？”完颜天羽感觉事情不对，一边打一边大声的质问。
　　“你以为我在大理呆了几年，就在那里白白的浪费光阴什么也没做吗？”慕容复嗤笑。“我闲着无聊便跟当地的苗人学了些下蛊的手段。我早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从与你合作开始我就不得不处处提防。你带的这队兵半数已上让我下了蛊，完颜天羽，你就等死吧。”
　　“你不要以为自己能活，那密旨上乃大内特制的毒药，专门用来赐死臣子的，无药可解。”完颜天羽哈哈笑着，挥剑斩杀了一名士兵。“全体将士听令，凡诛杀慕容复者，官升三极，赏金万两。”
　　“那就看看谁先死吧。”慕容复强制用内力压住毒性，飞身向完颜天羽攻去。完颜天羽毫不示弱挥剑而上，双方士兵呐喊着冲上前相互砍杀，刹那间刀光交错，血肉横飞，生死相搏，惨叫连连。
　　一场恶战下来，双方的士兵皆伏尸于地。完颜天羽趴在地上不住的咳血，动弹不得。慕容复身上被剑划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汩汩的流出，却并不足以致命，只是脸色发黑，毒气上行。没想到自己一世聪明，一生辛劳，最终却要葬身于大漠。不是死于金戈铁马的战场上，而却亡在卑鄙无耻的伎俩中。他笑，他自嘲而又疯狂的大笑，生命到了尽头，心却莫名的清明了起来，前尘往事，回首处，一切成空。拼命追遂一个镜花水月的梦，去谋求那早已逝去的辉煌。迷失在这软红十丈中。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除了失去，没有得到。
　　慕容复摇摇晃晃的走到完颜天羽身前，本应该一掌结束掉她的生命，可没来由却开始怜悯，他是身不由已，不得不背负起命运的重负。可她呢，明明可以选择，可以平平淡淡去做一个少女的梦。然而却为了权利宁可选择失去。也许这正是生在皇族的悲哀。
　　慕容复缓缓举起了手，这个女人活着也是在痛苦中挣扎，临死前就让他就做一次善事，让她得到解脱。
　　完颜天羽惊恐的睁大眼睛，脸部因为害怕而扭曲着。慕复容微笑着拍了下去。完颜天羽认命的闭上了眼。
　　没有感觉凌厉的掌风，只听到砰然倒地的声响。慕容复仰面倒在黄沙上。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完颜天羽长长的吐了口气。抬头看天。天不亡她。
　　“是不是想感谢上苍。”熟悉的声音带着露骨的嘲笑在耳边响起。顾惜朝与追命并肩立在她的眼前。顾惜朝的手中还拿着八宝玲珑盒。
　　“你。。。。。。。”完颜天羽哇的狂喷出一口鲜血。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惜朝会那轻易的丢掉盒子了。
　　“猜对了。”顾惜朝眉梢扬起得意的笑着。“兔死狗烹，我就知道慕容复会是这种结果，所以我故意扔下盒子就是为了要引起你们的内斗。”
　　“还真要谢谢你，公主。”追命讥屑的重重咬了一下尾音。“让我们免费观看了一出好戏，没想到金人自相残杀比在战场杀敌还要骠悍。”
　　“你，你们。。。。。。。”完颜天羽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有吐血。
　　“别吐了，好容易在慕容复掌下逃得性命，当心就这么吐啊吐着的吐死了。”顾惜朝抬脚踢了踢她，“天书我跟略商带走了，而你就慢慢品尝失败的滋味吧。坚持住可别死在大漠。”他说完拉着追命转身离开。
　　完颜天羽看着他们的背景，唇瓣咬出了鲜血。
　　“不杀她可以吗？”追命小声的问了一句。
　　“很多时候死是一种解脱。”顾惜朝笑了。
　　“哈哈。”追命大笑。玉门关近在眼前。京城也不再遥远。

　　卷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