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一 黑云压城城欲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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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逸待劳，自是占敌先机，方腊的前锋刚一出现，便让宋军一阵箭雨射乱了阵脚，等他们后撤整队之时，已然来不及了，顾惜朝带着骑兵队冲了过去，把方腊的军队冲了个七零八落。双方短兵相接，一时间，白刃如雪，血肉纷飞。
追命并没有冲上去，他呆呆的停在后面，江湖厮杀他见过很多，但那充其最大规模也不过是上千人的混战而已，这种万余人拼杀的战争场面，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
四大名捕捕人之前总会给别人一个悔过的机会，江湖高手过招也总会手下留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至人于死地。而这里，法典律则完全失效，没有所谓的正与邪，善与恶，不会有人有时间去考虑“仁慈”的问题，你不杀我，我就杀你，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
他看着顾惜朝，此时的顾惜朝就像一只噬人而食的猛兽，往日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杀戳的兴奋。也许这才是他，鹰的话总是要飞上高空搏击风雷，龙的话总要舞动九天笑惊碧落。自己的存在是不是桎梏了他腾飞的双翼？追命皱了皱眉，不，要飞的话，他会陪他一起飞，比翼长空，这是顾惜朝，亦是他崔略商的愿望。他顺手拿起钉在地上的长枪，冲进了战团。
战争不是儿戏，战争的最终目的只有胜利。这一点他清楚，他是崔略商，要陪着顾惜朝一起飞翔的崔略商，所以他不能再有半点的迷茫。既然决定留下那么就要赢。一枪挑翻了一名冲过来的敌将，温热的鲜血飞溅在脸上，皮肤像是让灼热的沸油烫了一下，心跳却开始莫名的加快，不是紧张，是兴奋，一种与生俱来的破坏毁灭的兴奋，一种生物生存本能的兴奋，一种强者战胜的兴奋。追命笑了，现在他已经彻底明白了顾惜朝的心情。
战斗持续了二个时辰，临时组建的农民军到底比不了朝廷的正规军，单论行军列阵的速度上就差了很多，虽然宋军也是积弱已久，但惨败的最直接的原因却是主将的怕死，此次顾惜朝身先士卒，无形中使士气得到了极大的鼓舞，战场之上竟无一人后退，从而决定了整战斗的胜利。
方腊的部队丢下一大堆死尸仓皇撤退，顾惜朝也没有追击，他还没傻到追过去，去招惹方腊的主力。清点了一下人数，杀敌约千余人，这边也死了好几百。顾惜朝还剑入鞘，转脸看了看追命，只见他衣甲上也皆是鲜血，他愣了一下，急忙策马过去，低声问，“受伤了没？”
“没有。”追命笑着摇了摇头。
顾惜朝仔细看了看，确定那是敌人的血后才松了口气乱军之中他根本无暇旁顾。
“惜朝，你的心情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追命爽朗的笑了。
很久没见到他这种阳光般烂灿的笑容了，刹那间心中还残存的一点阴霾与担忧顿时烟消云散。莞尔一笑，伸手试去了他脸上的血痕。
简短的遭遇战后，在与方腊作战中一直惨败的宋军，第一次品尝到了胜利的甘美，本来涣散的军心此时也重新得到了凝聚。顾惜朝带军直奔镇江，一路之上，溃败的宋军听闻顾惜朝大胜的消息后，纷纷来投，等部队赶到镇江时已从最初的五千余人，增加到一万多人。
镇江守军四万人，两军整合共计五万余人。探子报方腊已率十万大军亲赴镇江。
顾惜朝一入城便令镇江知府把全城的百姓集中，凡愿意留下助军守城的便留下，其余日落之前必须离城，而且是由南门离开。
看着一群群百姓被迫背井离乡，追命心下有些不忍，但他明白留下来卷入战火更可怕，然而从南门出城，就意味着百姓逃难的方向正是方腊进军的方向，他思及此处不禁看了看顾惜朝。顾惜朝就站在城门旁亲自监督百姓离城，追命没问，现在是非常时期，不管顾惜朝做什么，追命都决定不再问缘由。
遣完百姓后，顾惜朝命令全军抓紧时间休息。接着与追命来到知府衙门，这里暂时作为行军总署。
顾惜朝一边吩咐准备晚饭，一边去帮追命解衣甲。“不用了。”追命自己笨手笨脚的开始解盔甲，他还不太习惯这种穿戴。
“心中有疑问是不是？”顾惜朝一笑，迅速除去衣甲只穿着中衣，擦了把脸说，“你别忘记了杭州城是怎么破的。”
追命心中一惊，当时杭州城破不是因为方腊的强攻而是城内的百姓打开了城门。想到这里他明白了，现在江南民心所向的是方腊，城内的一城百姓对宋军来说是隐藏的危险，所以必须在开战前全部清除，不过事情似乎还有下文，他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静待着他说下去。
“至于为什么我要百姓从南门离开，因为可以遇上方腊的军队，一城的灾民，打着救民旗号的方腊不可能坐视不理，一定会安排灾民。这样就会拖延他进军的时间，而我正好须要时间来布防。恐怕镇江的原有的布防图已经在方腊手中了，所以镇江防御全部要重新布置，也许这样做你会觉得有些过份，但也是无奈之举。”
“你不用说了，惜朝，以后你做什么，想做就做，不用再顾虑我。”追命嘻嘻一笑，“现在是不是要抓紧时间吃饭休息？”
“是。”顾惜朝心头暖暖的。微微笑了笑。
次日，顾惜朝命令把全城的食物，药材全部集中，统一配给，然后把全城的酒收集起来，集中在校场，命令给每一位守城的将士斟上一大碗，他端起碗，带头饮了下去，然后命令将剩下的酒坛皆尽打碎。
“如果各位还想喝到美酒，就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命留下。”顾惜朝朗声说，“方腊不过是流寇之徒，无须畏惧，只要大军一至，立即灰飞烟灭。国难当头，顾某将与诸位一起固守镇江，以待朝廷平乱大军，望诸位能尽心竭力，为国分忧。”
“誓保镇江。”校场内的士兵举起兵器高声大呼着。
顾惜朝挥了挥手，然后重新布置镇江防御。追命站在一旁边，闻着满地的酒香，不免感觉有些可惜，想到以后的日子里滴酒不能沾，下意识的再使劲嗅了嗅，咬了咬牙，忍了。
四日后，方腊大军赶到，将镇江城团团围起。
方腊抬头看了看城地墙，在飘扬的宋军旗炽旁边还有一面大旗上面刚劲有力的写着一个大大的“顾”字。顾惜朝一身戎装站在城楼之上，在他旁边站着同样一身戎装的追命。方腊看了看手中的镇江布防图，狠狠的扔在地上，他不傻顾惜朝来了镇江，这防肯定会重新布过。他皱着眉沉思了一会，然后吩咐把军队分成两班。镇江城四门，北门临着长江，除非有精锐的水师，不然根本不可能进攻，所以只好从东，西，南三面进攻。现在对手是顾惜朝，此人的阴狠与计谋他早有耳闻。与其跟他斗智，不如以兵力的优势强行攻城，于是，他令两班士兵轮流攻城，就从正对面的南门主攻。一班休息一班进攻，不准停歇。
顾惜朝一见方腊阵型变动，心中立即明白了，他马上也令士兵分成两班，轮流守城，不得停歇。敌众我寡最忌的就是正面的强攻，自古以来，兵危战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好在他们是守城，占了地理上的优势，而方腊军又是远道而来，人困马乏，稍稍还有些胜算。
冲锋的号角吹响了，只见黑压压的敌军扛着云梯冒着箭雨向前冲来。城上的守兵一边向下投石块滚木，一边奋力把架起的云梯推倒。蜂拥而来的敌军刚刚爬到一半就随着梯子的翻倒而纷纷落下，惨叫声很快便让厮杀声淹没，后来的敌军踩着城上的尸体继续向上看上去爬。追命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终日在泥土里爬来爬去的蚂蚁，现的人命与蝼蚁又有何异。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常有人说“宁为太平狗，莫做乱世人。”乱世之中，人的生命真的是卑贱如泥。
这场战斗打的异常艰苦，双方士兵，连战三天三夜，最终以方腊的暂退的而告终。看着城上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追命心中叹息着命令掩埋，他回头再看顾惜朝时，城楼上已消失了他的身影。追命想了想，走过去，轻轻推开，只见顾惜朝抱着剑，靠着墙角已经酣然入睡。追命反手把房门关好，三天三夜，顾惜朝没有合一下眼，自己还跟着轮休的士兵睡了一会。而他根本没有下过城楼，饿了渴了就随便抓起馒头就着冷水吃上一点。本就清瘦的面孔憔悴了好多，深深的黑色眼圈让追命心头隐隐作痛。追命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关好房门。就让他好好休息吧，剩下善后的工作，他会帮他处理好。
顾惜朝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暮，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揉了揉依然酸痛的太阳穴走了出去。看了看对面，方腊的阵营中已经燃起了炊烟。想来已没能力再战，他缓步下了城楼，现在他只想回去再好好睡一觉。
刚进门就看到自己居住的小院中也冒起了炊烟，顾惜朝不禁愣了一下，现在的食物都是统一配给，任何人都不准私自擅取。这里怎么会有人在做饭，是谁这么大胆敢违反他的军令。他好奇的走过去，从窗户向内看了看只见在灶前忙碌的人竟然是追命。顾惜朝大吃了一惊，他不记得追命会做饭，唯一一次在初来江南的船上帮忙，结果害的两人一起没得吃。他好像在煮汤，小心的拿起小勺浅浅的放了点调料，看来是怕放咸了，放一次尝一次，反复了好几次才放好。那一脸的专注与认真让顾惜朝打消了进去的念头，他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回到房间，在桌边坐好，静静等着追命。
过了大约两刻钟，追命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沙罐走了进来。
“惜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追命脸上带着烟灰兴高采烈的说，“正好，我炖了鱼汤快来趁热喝。”
“好。”顾惜朝笑着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吹吹热气喝了下去，味道不能说好，但也不太坏，虽然鱼腥味去的不太尽，但至少煮熟了，熬的时间也比较久，算是把汤味熬出来了。
“味道很好。”顾惜朝微微点头赞许说，“怎么突然想到弄这个了？”
“你这么聪明，还用我说。”追命撇了撇唇在他对面坐下，自己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确认可以喝后，放心的又喝了一大口。
“可是我想听你说？”顾惜朝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他。
追命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突然站起来，隔着桌子，伸去头去，在他嘴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然后坐下,没事人的似的接着喝他的汤。
顾惜朝轻舔了舔唇，笑着低头跟他一起喝汤。
“你猜我这鱼哪来的？”追命喝着喝着，突然问。
“哪来的？”顾惜朝相信他不会擅自去拿军粮。这鱼八成是他自己河边抓的。
“嘿嘿。”追命闷声笑了。“知府后花园的莲花池里的。是知府老爷养了快一年多的一尾红鲤鱼，都快二尺长了。”
“哈哈。”顾惜朝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知道鲤鱼做汤并不好，可我不会做鱼，只有煮了。不准说不好喝。”追命故意一脸严肃的说。
“以后有空多煮点吧。”顾惜朝也很认真的回答。
“我才不要，哼。”追命一昂头。“等打完了，你得给我做顿好吃的，还有酒，我要喝好多好多的酒。”
“是是是。”顾惜朝含笑着点头。
两军对峙了近两个月，除了丢下一批批尸体，都没有什么进展，方腊有大军锐减至七万，守城的宋军也只剩下了三万。方腊的后方，新招募的军队正在集结训练。与此同时，朝廷的援军终于到达，在江宁登陆。
“援兵终于来了。”追命欢呼了一声，两个月了，天天除了杀人就是杀人，杀的他都感觉麻木了，人都说，江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这荷花是一支也没有空去看，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闻闻桂花的香味了。顾惜朝也松了口气，派人从水路送信与童贯，希望与他合兵一处，共讨方腊。但令两人震惊的是，童贯竟然说什么，大军远来不服水土要原地休整，暂时不能出兵。
“他这是什么意思？”追命怒了，这两个月要不是顾惜朝死守镇江，整个江南早落入了方腊之手，只怕不等童贯来，方腊已经打过长江了。“我倒要去看看，他的兵是真不服水土还是假不服水土。”他说着就要往外冲去。
“你去了又有什么用？”顾惜朝以手抚额淡淡的说，“你别忘记了我们跟蔡京一向不合，童贯跟蔡京又是一伙的，他这个时候是想坐山观虎斗等着我与方腊拼个鱼死网破，最好我跟你都死了，然后他再出来收拾残局。 ”
追命愣了一下，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官场，他铍了皱眉然后一咬牙，跺了跺脚，“真是这样的话我先去宰了他。”
“杀了他只会令江南的局势更乱。”顾惜朝摇头，“其实我们早在京城时就没少得罪蔡京，姓童的现在趁机报复也是合情合理，但我们不能这个时候窝里斗，大宋的官啊，最擅长的就是窝里斗了。”顾惜朝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朝堂上，地方上，各派系之间考虑的永远都先是个人得失，至于国家大事，自己做不来，也不准别人做，别人做好了，还要挑三拣四，到处找茬。只要非本派系的便横加污蔑。硬是逼的一批好官只能辞呈。 ”
“那现在我们要应该怎么办，就这样等着拼死让他捡便宜？”追命非常不甘。
“让我想想。”顾惜朝心中也很乱，现在这个局面很僵。他得静下心来好好的想。
“报，方腊派了使者来。”门外的守卫大声说。
“让他进来。”顾惜朝冷笑一声，这方腊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这回派使者来八成是劝降的。
使者送上一封信便退了下去。
顾惜朝慢慢拆开看了一眼，朗声笑了起来。追命好奇的凑近一看，只见信上只有八个字。
“反而自立，天下平分。”
顾惜朝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抓起笔也写了八个字。
“江山共有，不谋而合。”
追命大吃一惊，他绝对不相信顾惜朝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起了反意，尽管谋反他也干过，但追命不相信他现在还会反。
“惜朝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顾惜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换成任何一个人此时只怕也会以为他有反意。“是的，方腊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已经有办法逼童贯出兵了。”
“什么办法？”追命不解。
“童贯出兵的前提就是我与方腊分出胜负，我输了他会出兵，我赢了他同样也会出兵来抢功，换句话说，能赢就行。”顾惜朝成竹在胸的回答。
“可怎么赢两军的实力差的这么多？”追命更加迷糊了。
“以弱敌强，只能出奇制胜，一直以来，我们迫于形势都在与敌军正面交锋，所以半分赢面也没有，但现在方腊却自作聪明，给了我们一个非常好的机会。”顾惜朝一边说一边把闲置以久的古琴取了出来，“还记得我们一直弹过的长相思吗？”
“嗯。”追命点了点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能弹吗？”顾惜朝拉着他在琴边坐下。
“不太会，勉强能弹一点点吧。”追命为难的挠了挠头。
“那就要多练习练习了。”顾惜朝一笑，拿起他的手按到了琴弦上。
两天后镇江城门大开，城门之上，有一人羽扇纶巾，雄姿英发。
方腊在马上定神看了看，那人正是顾惜朝，只是他今天打扮有点奇怪，束发带寇，而且穿了一身白色的非常宽大的袍子，他端坐在城门上，面前放了一张长几，几上一把七弦古琴，琴边有把羽毛做的扇子，旁边还焚着香。
大开的城门内只有些老弱残兵在，地面更是扫的一尘不染，倒像是有几分投降的诚意。方腊再抬头看了看，顾惜朝身边一向形影不离的追命竟然不在，他不免有些迟疑。进还是不进,方腊犹豫着,一时间陷入了深思.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一 黑云压城城欲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