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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Part 1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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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0
迈巴赫一路疾驰,车内仍旧播放着Jesse•McCartney的《Leavin’》,用无所谓的R&B调子哼唱着潇洒励志的放手。
副驾驶座的座位放低近120度,弦歌倦极的躺着,懵懂睡着前还记得告诉岑缓羽她的住址。
她的家位于城南区一个住宅小区,公寓楼的外墙看上去颇为陈旧,墙根处随时可见爬满的青苔,绿得发黑。小区内住的大多是离退休的老人,小区绿地上时有三五群人各自为阵,扭秧歌、下象棋,不亦悦乎。
岑缓羽背着弦歌一路进楼,途径之处莫不是引人注目的注目礼和善意的轻笑。到家门前,他一手托着弦歌,一手从她的挎包里翻钥匙,最后还是对门的阿姨出门倒垃圾,好心帮忙,他们才顺利进屋。关门前,阿姨八卦的在门外张望,表情甚有趣。
这些经历弦歌自然不知,她烧得稀里糊涂,再加上酒精作用,身体触及一片柔软,就自顾自的进入梦乡。
法国大梧桐出现在她的梦里,秋色沁染呈金黄的树叶扑扑落下,铺满她奔跑的大道。梦中的镜头随着她奔跑的幅度上下震动,整个画面金灿灿中透着惶恐和不安。她退开旋转门,眼前天旋地转,三五个穿着黑西装的人迎面向她跑来,神情紧张,语速飞快。
镜头仍在震动,写字楼大厅的大理石砖上的纹路像密密麻麻的雪花,晃得她眼晕。电梯顶的数字不停变动,从“1”一直加到“22”。电梯门开,“叮”一声响,像道士手中的铃铛,陈腐中透着腥味。磨砂玻璃门就在她眼前,熟悉恍若隔世,她的手指触及玻璃,唯一一丝温暖也被冰冷的温度吸噬,门内圆形办公室正中的办公桌后,高背转椅背对着她。
“我爸爸呢?”那一刻她确实慌了,办公室里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面孔。“谁许你们来这儿的?!这是我爸爸的办公室,出去!”
终于,高背转椅缓缓转过来,落地玻璃窗外的天空阴霾,坐在转椅上的人的轮廓上有一条细细的亮线,伴着他扭转的五官起伏凹凸,耳垂上一粒亮钻散发着沉溺的璨芒。他推高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中指上的铂金戒指款式简洁,却是独一无二。他凝望着她的瞳眸,熟悉的笑容此时渗出彻骨寒,“弦歌,我等你很久了。”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戴着白金戒指的手,“你爸爸中风入院,我知道他的印章在你这儿,来,在这份合约书上签字后,我陪你去医院看望他。”
“厉景笙,是你?!”
大理石雪花般的纹路沙沙出现在镜头前,六年多前的记忆在脑中短路出错,剩下白茫茫不清晰的画面,画面再切换时,似乎是她的身体无法重新承受当年的巨创,自动跳台,仍是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左颊上五个清晰赤红的手指印。这一巴掌打出去,似乎就是结束,释放后、发泄后,她的心空荡荡的,无依无靠……
其实英国和这座她长大的城市从本质上看并无不同,无论在哪儿,也是她孤零零一人,独自欢笑、独自悲戚、独自生活……
Part.11
晨间清凉的夏风从落地玻璃门缝中拥挤卷入,一缕金光不偏不倚直射弦歌紧眯的眼,泼墨卷翘的睫毛微颤,像并排的舞者在金色光粒的点缀下翩舞,落下淡淡稀疏的灰影。
弦歌彻底清醒时,空气中似乎仍留存一丝雪茄异样的烟草香,粉色报事贴粘在茶几的花瓶上,留言寥寥数字——
“好好休息,我代你请假。”
刚劲有力的行书她并不陌生,岑缓羽的姥爷出自书香门第,练字成为他小时候的主要功课,连她也曾受牵连。浓郁的墨香仿从记忆中淡出,那一幕一晃就是几十年。
当天的早报、订送的牛奶、面包、色拉酱、感冒药整齐并排放在餐桌上,那股烟草味似乎更清晰几分——岑缓羽至少待到7点以后才离开。
她朦胧想起昨日的狼狈,掏出手机想跟他道谢,通话键还未按下,另一通电话已经打进来,《A thousand miles》的钢琴前奏急促流畅,想象十指在黑白键上跳芭蕾。
“Hello,Gloria speaking。”她脱口而出,仍保留身在英国时的习惯,直到对方“喂”声疑问,她才猛的清醒过来,改口道,“你好,哪位?”
“弦歌,有时间吗?陪岑叔叔吃中午饭吧?就在望北路那家湘菜馆。”电话那头人声繁杂,岑京堂的声音在电话中忽大忽小,似乎频频被旁人打扰,忙乱得甚至没给弦歌留下考虑的时间就匆匆挂电话。
望北路,湘菜馆……
她想着那家店门红漆木的门栏,从挎包中掏出钥匙,钥匙牌边缘陈旧磨损,中间“川泽居”的字样仍清晰可见。她的指尖摩挲在凸起的字样上,呛人的油烟仿佛缭绕指间,勾起她陈年回忆。
“拿好了,它值一千万。”
“什么?”她愕然,两指捏着钥匙环左右晃动,“这可不是什么前明古董。”
“明明挺聪明的人,关键时候怎么总装傻?”他叹气,从红色的辣汤中捞起一片牛肉,在她面前停顿片刻,最后放进自己的碗里。“我将来的签约金,”他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字一顿,“一千万。”
她一怔,大笑,“不止吧?要我说,它至少至三千万,万一你身价暴涨到两千万五百万,那你至少还要补我五百万。”
他持筷子的手僵在半空,抬眼看她时一言不发,火锅汤料噗噗冒着白烟水气,咖啡色的瞳孔隔着雾氤氲渺渺,那一刻他似乎说了什么,可上菜师傅的吆喝声恰将他的声音盖下。
事后她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摇头,修长纤细的手指勾起漏勺,性感得无可救药,一勺汤肉盛在她碗里,“吃肉。”他半真半假的抿笑,仅从微微下压的眼角依稀辨出他的笑意,“这碗肉五百万,到时别来找我补钱。”
都过去了。
弦歌仰靠沙发,眼角不经意间瞥见早报娱乐版专栏,作者Amanda笑颜如花,斜扬微笑带着骄傲自信。娱乐版展开,直映眼帘的就是醒目的标题,“秦筝,借《秦姝》完美转身。”
“……一部以女主角为主的古装大片,在秦筝加盟后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即使姜凌纱饰演的姝女倾国倾城,甚至激起三国征战,也无法令观众从秦筝将军独特的个人魅力中清醒。秦筝将军的出现,使妖女化身圣女,与他相识、相知、相守的每一幕都浪漫感人心扉。秦筝对人物入木三分的刻画,使无数观众对这个亦正亦邪的将军角色爱屋及乌,宁愿放姝女为爱死去,也不忍心看将军为姝女放弃坚持多年的统一梦想。秦筝的完美转身,造就角色最终的完满结局。”
娱评后还附上Amanda的个人主页及最新一期的票房排行榜,《秦姝》排在第一排最醒目的位置,上映一周,票房接近2亿。
弦歌食指弯钩,轻轻敲击报纸上。秦筝,你的身价早已不止一千万,当年戏言成真,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山跨海,不再是一碗汤肉可以释怀的遥远。
Part.12
她坐在明亮的窗边,灰白色的中长上衣,剪刀领绣着棕色的古典繁花纹饰,露出精致的锁骨。栗色长发随意绾起,在脑后束成团,散下几缕栗色的碎发滑过象牙色的颈部皮肤,她似乎瘦了不少,下颌的曲线收紧,不见昔日圆润。
她像在等人,不时接电话,电话那头似在道歉,而她只是宽容的一笑,浮出浅浅的梨涡。等的时间长了,她也会倦,细长的胳膊攀上后颈,慵懒的舒展身体,优雅得像只猫,随性流露出的小动作教人怦然心动。
她定是没发现他也在这家店里。二楼的敞开阁楼内,总有一张桌子是独属于他的。他的视角极好,侧眼俯视就能从高处看见她的一举一动。
“秦筝,谢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坐在对面的女记者礼貌的起立与他握手,转头与摄影师说了两句话,摄影师了然的离开。她又独自坐下,换下客气的态度,一脸熟络,“这家店的菜很好吃吗?既然你是熟客,就由你点菜吧,我会买单的。”她眨右眼,调皮的说。
他回过神,淡淡的微笑,像一位18世纪的贵族,带着高深莫测的矜持,就连翻阅菜单都有一股耐人寻味的典雅味道,他接受调侃,回道,“我从不让女士付账,何况这位女士还是炙手可热的孔小姐,就凭你不懈的为我写下那么多溢美之词,这顿饭我逃不了。”
“什么孔小姐,怪死了!叫我Amanda。”
“Amanda,你供稿的那几家杂志整天登我的访问,读者不会烦吗?”他自嘲的问,手肘弯曲九十度撑着扶手,手指蜷曲轻抵左颊,低眸看着菜单。
任何人都会做的动作由眼前这个男人做出来,偏就能叫她没来由的脸红心跳,亚麻色的飘逸额发从额前斜划一道轮廓,落下几缕抚上他的眼皮,仿若古筝琴弦拨动颤音,撩人心魂。直到他察觉到她的盯视,幽幽抬眼,咖啡色的深瞳如黑洞深寂,浮现一丝玩味,才令她猛然清醒,想起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啊,不会……有你的那几期都卖得特好,就算没有访问,随刊附赠你的海报也能提高销量。总之,因为你,我的奖金一年比一年高。”
“你是应该谢谢我,下次采访给我带瓶92年的红酒做谢礼吧。”他罕有的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电力十足,却职业得生疏。他一抬手,将菜单递给老板,“老三样不变,再加一个鲜椒嫩仔鸡、小葱烧财鱼。少放辣椒。”末了,他脱口而出,随即一愣,眼皮低垂,掩饰得不漏痕迹,“还是照旧吧。”
老板理解的笑了笑,拿着菜单下去。
“既然你吃不了辣,干嘛还约在川菜馆?”Amanda展开餐巾铺在腿上,边斟茶边问。突然想起什么,心中没来由一抖,愉悦从身体某处溢散开来,渐渐展成花儿一样的笑容在脸上绽放,“你还记得我是四川人啊?真感动啊。要不你点几道不辣的菜,没必要迁就我。”
“……这是川菜馆,哪有不辣的菜。”在那一刻,他是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明明不吃辣,却堵着眼泪陪他吃川菜的人。
等上菜的时间有些无聊,他话不多,非要她问一句,他才配合的回答一句,意简言骇,连半句废话也没有。两人分明隔桌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他却永远带着淡漠的疏离,四周仿佛筑起一座看不见的水晶墙,旁人无法擅闯他的世界。偏偏他的态度彬彬有礼,极有绅士风度,绝不会令人不悦。他们认识近七年,从他成为“天王巨星秦筝”开始,她就一直享有优先访问权,偶尔有八卦杂志说起他们之间的暧昧,他也不否认,一个微笑引人无数猜想。她本该为此高兴,可当他对待每一段绯闻都如此反应时,她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只有一点,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她是距离他私生活最近的女人,偶尔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可那个度,始终在他心里,不曾逾越。
“最近都在盛传你和姜凌纱的绯闻,还说是你追求她?老实说我不相信……她还不如李承茵漂亮呢。你连李承茵都看不上……”她大胆的追问,难掩忐忑。
“这算什么?采访好像已经结束了啊……”他尾音上扬,微微挑着眉,纤长十指交叉立在颌下,淡淡的微笑看不出拒绝的前兆。沉吟片刻,他照实作答,“是S&M的炒作,配合电影宣传,你应该知道的。”
“我就说嘛……”她长嘘一口气,放下心上大石,“S&M整天都是这一招,上次李承茵的绯闻也是这么闹起来的,谁叫秦大天王魅力四射,像唐僧肉一样人人眼馋呢?”
“承蒙夸奖。”他刻意颔首,做出赞同的表情,下一秒话锋一转,敛去亲和的态度,正色道,“Amanda,你犯规了,这样的问题以后我不会再回答,这次……看在某人的面子上,算了。”
他微侧首,只见独自坐在一楼窗边的人,似乎已经等来与她共进午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