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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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龙以后，菲尼克几乎遗忘了梦境的滋味，在动身前往离尼斯的前一晚，他破天荒的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煎熬的少年时期，营养不良的他被工头从矿洞里拎出来，擦干净脸扔在月光下，和他一样被选出来的人还有五六个，一律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他们面前支着一顶星空色的帐篷，等了许久无人现身。
巴林德的夜晚温度极低，只有单衣裹体的他冻得差点昏厥，就在他以为要死在那个夜晚的时候，帐篷里传出了冷漠随便的声音：“就这几个吧，洗干净送过来。”
一眨眼，帐篷就消失了。
粗鄙的工头对着空气点头哈腰，立即卸掉他们的镣铐，让他们洗热水澡，给他们换新衣服。工头剔着牙酸溜溜地说：“你们运气真不赖，有大人物愿意收留你们，以后好好伺候人吧。”
伺候，这个词汇引起他的警觉。某些贵族有折磨少年的癖好，他不想冒这个风险。趁着看守不严他连夜逃跑，就在他巧妙甩开追踪准备迎接自由的时候，一道魔法打到他身上，他像凝固的蜡像钉在了原地。
深靛色的魔法长袍落入视野，他抬不起头，只能听见那个没有起伏的声音：“你有点意思，想出人头地的话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强烈的求生欲让菲尼克抵抗着魔法点了下头，他听见一声轻笑，身上的压制解除。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利昂·格林，奇异的是他记不清利昂·格林的脸，只记得深靛色带来的窒息和约束。菲尼克睁开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强烈的声量对普通人来说就像近距离点燃了火箭，他下意识摊开爪子，里面空空如也。
哦，他忘了，谢方尧有魔法帐篷了。
买回魔法帐篷后没多久谢方尧就真香了，他抛弃了“龙爪床”，在帐篷里整理出两个房间，卧室和炼金实验室。有床有被子，他的睡眠质量得以保障，炼金研究的效率也大大提高。
唯独受伤的是菲尼克，魔法帐篷还不足以塞下一头黑龙，所以他只能委屈地盘在帐篷外风餐露宿。梦境的影响让菲尼克心态微裂，他幽怨地瞟向魔法帐篷，朝里头伸进爪子。
裹成蚕蛹的谢方尧被抓了出来，他隐隐觉察到温度和光亮的变化，固执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终于，他感觉到不对劲，他的鹅绒床垫变得又冷又硬，好像睡在金属上。他不适地拧起眉，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一缕阳光准确无误地打在他脸上，荒野的晨光看起来静谧美好，他盯着咸蛋黄一样的太阳好一会儿，讷讷地问：“我怎么在外面……”他的床呢？怎么又变成菲尼克的爪子了？
哎，由奢入俭难。
“今天天气还不错，我怕你错过美景就忍不住叫你起来了。”菲尼克绝口不提梦境的事，虚伪的找借口。
谢方尧瞪着矿洞外那堆菲尼克刨出去的垃圾山，决定不跟他battle美景的含义。他揉着眼睛问：“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今天我们得去离尼斯，不记得了吗？”
谢方尧直接清醒过来，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庆幸道：“幸好你叫我起来，我把这事儿给忘了。”这几天他一直闷头待在魔法帐篷里研究炼金代码，时间都忽略了。
“不客气。”菲尼克体贴地说，“我以后可以每天叫你。”
“那倒不必，”谢方尧叠好被子从他爪子里爬下去，“会影响你休息的，以后有事再叫我吧。”
菲尼克点头，他保证，以后每天都有“新鲜事”。
谢方尧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他回到魔法帐篷整理好东西，把帐篷收进了储物袋。他一边吃早饭，一边不安地和菲尼克确认：“我们再对一下行动计划吧，我怕忘了。”
菲尼克看出他的紧张，放缓口气说：“好，我再说一遍。首先，我会用传送魔法把你送到离尼斯北部木拉诺，你的任务就是带着我招摇过市,顺便寻找黑市入口，等到了黑市把我送进去，之后你可以四处逛逛，然后等黑市拍卖，拿钱走人。简单吗？”
谢方尧停下机械的咀嚼动作，绷着脸开始抠细节：“黑市入口怎么找？”
“木拉诺黑市有很多中间人，他们会在街道上晃悠等货上门，不过像我这么特殊的商品他们会自己靠过来的。”
谢方尧心底翻了个白眼，菲尼克在待价而沽这件事上总是异常执着，他平复下情绪又问：“那万一遇到见过我们的人怎么办？”在慕斯看热闹的人那么多，保不齐会碰上几个。
“没关系，黑市来路不明的东西照单全收，卖得掉。”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谢方尧用力掐了下龙爪，结果自己的手红了一圈。
菲尼克欣赏够了他焦急的模样，装模作样地开始解释：“那你担心什么？怕他们通知治安官？那些家伙用钱就能摆平。离尼斯跟你原来世界不一样，你们是光明磊落的人，有正义感，而他们是活在灰色地带的人，手上都不干净。”
谢方尧哑然片刻，自暴自弃地说：“我早就入乡随俗了。”
菲尼克心一软，低下头小力地蹭了蹭他：“别难过……我保证，等我们度过难关绝不再让你做违心的事。”
谢方尧摇摇头，目光坚定了许多：“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我不后悔。”他礼尚往来地摸了摸菲尼克的鼻翼，“谢谢，我好多了，该出发了吧。”
菲尼克微微颔首，谢方尧取出空间里的雾化装置，把面罩贴在菲尼克的鼻翼上，很快巴掌大的面罩放大覆盖住龙首，菲尼克先吐了口气，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雾化装置内的药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到底，谢方尧麻利地拆开一瓶新药剂补充进去，很快，第二瓶药剂也见了底。
这趟黑市之行菲尼克至少要维持缩小形态一天以上，所以为了确保可靠剂量翻了一倍。不过谢方尧和菲尼克没实验过超量服用药剂的后果，这一弄……直接玩脱了。
菲尼克的身形持续变小，从十几米变成三米，又从三米变成三十厘米……谢方尧目瞪口呆地从仰头到平视最后低头俯视脚边，一条袖珍小黑龙蹲在地上，短手短脚，又圆又乖。
“……”
一人一龙大眼瞪小眼，沉浸在这个意外里不可自拔。菲尼克率先回神，张开双翼看了看奶里奶气的自己，颜色变得清浅的金瞳里流露出嫌弃。另一边，谢方尧目不转睛地盯着胖乎乎的小黑龙，控制不住双手把它抱了起来。
菲尼克满脸问号地被举高高，轻薄的翅膀顺着重力一张一合，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维持愚蠢行为的谢方尧，自己一使劲，从他手里挣脱出去。
谢方尧以为是自己失手，惊慌失措地抱了个空，紧接着，某条面露不满的小黑龙抱起短短的前爪，一双翅膀安装了小马达一样奋力挥舞，在他眼前上上下下。
谢方尧被他晃得眼晕，再次伸手抱住他，又被擒获的小黑龙露出了怀疑龙生的表情：他怎么……这么弱了……
谢方尧把小龙揣在胸口，搓着还没坚硬的软鳞，心虚地咕哝：“药剂好像有点副作用。”
小黑龙奶声奶气地控诉：“你看起来很高兴。”
“不，没有，你看错了。”谢方尧否认三连，忙不迭找补，“其实这样也好，没人会想到你是出现在慕斯的那条龙。”
菲尼克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就这样被谢方尧搂在怀里，他的心情委实微妙，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说：“好了，都不知道药剂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我们还是出发吧。”
小黑龙的奶音激得谢方尧一哆嗦，他克制住使劲蹭一蹭奶龙的冲动，忧心忡忡地问：“你……现在还弄得出传送空间吗？我还有些闲钱可以租头坐骑过去。”
没有人能质疑他的实力！！
菲尼克憋了口气，小腹鼓起发出冗长的龙语，事实证明谢方尧的担心是多余的，黑龙虽小，魔力充沛。黑魆魆的空间入口出现在眼前，小黑龙得意地挺了挺肚子，朝谢方尧飞去一眼。
谢方尧忍俊不禁，照着他脑门吧唧亲了口：“真厉害！”
菲尼克懵了，细软的鳞片都倒竖起来，谢方尧把他当成什么了？？
谢方尧浑然不觉小黑龙的别扭和抗拒，横臂夹在胸前轻快地说：“我们出发！”
传送通道非常稳定，谢方尧落地就闻到浓浓的腥咸味，那是炙热阳光下大海最原始的气息。尽管天气炎热，他还是套上斗篷，顺手把龙藏在下面。
菲尼克对他的行为表示困惑，伸出爪子勾了勾他的衣裳：“你把我藏起来干什么？这还怎么引起中间人的注意？”
谢方尧迈出的腿悬在半空，不情不愿地说：“哎，真有点不舍得把你送出去。”
菲尼克面无表情地盯着暴露癖好的奶龙控，语气没有起伏地问：“如果我恢复原状你还会这么舍不得吗？”
谢方尧没有吱声，乖乖把斗篷塞回储物空间。菲尼克意义不明地哼了声，对他的双标表示严重不满。
不一会儿，一身清爽蓝色套装的谢方尧抱着玩偶大小的黑龙出现在离尼斯北部岛屿木拉诺，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海岛城，和记忆中的建模做对比。
木拉诺的城建在沿岸陡峭的悬崖上，最上部的建筑清一色的白，碧海蓝天下格外梦幻。而悬崖下边靠海岸的地方却是危如累卵的贫民窟，肮脏混乱。混迹下层的人很难爬上去，而在上层交错觥筹的贵族或富绅也没兴趣下去体察民情。
谢方尧卡在一上一下的交叉路口，他隐晦地朝贫民窟的路牌看过去，没等行动就被菲尼克制止了：“别去贫民窟，像你这样的只会横着出来。”
“万一中间人在那儿呢？”
“中间人只会等着别人送货上门，你觉得呢？”
“好吧。”谢方尧瞥了眼向下延伸的蜿蜒小径，听从菲尼克的意见向上走。木拉诺上层是著名的度假胜地，同色系的房屋鳞次栉比，治安良好，各色商铺、酒馆、娱乐场所应有尽有。谢方尧抱着逛街的心态兜了一圈，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虽然菲尼克的体长只有三十厘米（不包括尾巴），但依然是传说中的神秘生物，只不过在慕斯他吸引的都是崇尚畏惧的目光，现在却被一群散发呛人香味的贵妇团团包围。
“我的天，它好可爱！”
菲尼克木着脸，躲开摸他头的手。
“这个小家伙会咬人吗？”
会。菲尼克呲了呲牙，努力逞凶。
“你喂什么东西给它吃？它只吃肉吗？”
油腻的食物送到他面前，菲尼克扭过头去，扒拉着谢方尧的手臂往里钻。他听见身后爆发出一阵阵“好可爱”的呼声，突然觉得有件斗篷还挺好的。
谢方尧兜着扭来扭去的菲尼克，站在一群贵妇中间几乎无法呼吸。这些贵妇为了掩盖海的味道，好像在身上喷了几公斤的香水，那味道和海鲜串在一起简直是味觉核弹。
谢方尧屏息向后退，试图找机会逃离包围圈，然而难得看到新鲜玩意儿的贵妇们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和精明，她们的仆人默契地组成人墙，他往哪儿走，人墙就跟到哪儿。
谢方尧被堵得无路可退，绝望地告饶：“诸位尊贵的小姐太太，能让我离开吗？我还有要紧的事……”
贵妇们相互交换眼神，掩唇笑道：“瞧你说的，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
“我们当然愿意放你走了，但你得开个价。”
“开什么价？”谢方尧抱着小奶龙护住自己，他可不卖身。
贵妇们笑得花枝乱颤，一双双涂得鲜红的手戳了过来：“我们可没打算吃了你。”
“虽然你也挺可爱的。”
“我们是想问，这头小龙你卖不卖？”
菲尼克抬起头，爪子死死抠住谢方尧的衣襟，大有同归于尽的味道。谢方尧护住他脑袋把龙牢牢怀里，菲尼克贴着他胸口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就在谢方尧开口准备得罪诸位女士的时候，一个戴草帽的男人高喊着冲开仆人的包围圈，不由分说拉住了谢方尧的胳膊：“哎呀，你怎么在这儿，我等你好久了，东西带来了吗……哇，果然是上等货，快跟我来吧，主人已经等不及了。”
谢方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怀里的菲尼克突然戳他一爪子，声音传进脑海：「是中间人，趁现在快走。」
谢方尧恍然应声，迅速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挤出了人群。矜持的贵妇没赶上，眼睁睁看着他带着龙崽跑出老远。贵妇含恨咬了咬唇：“该死，让他跑了。”
仆人凑了上来建议道：“夫人，要不要我把他抓回来？”
贵妇啐了一口，没好气地说：“抓什么，你没看到那个人戴的徽章吗，他是黑市的人。”木拉诺的黑市后台梆硬，跟他们作对就是给自己使绊子，贵妇们深谙这个道理，绝不会自讨苦吃。
另一位身份显赫的夫人打着圆场说：“算了算了，我看呐，那只小龙八成会出现在今晚的拍卖会上，不如我们商量一下？”
“也好，我们几个凑分绝对能拿下！”
“时间怎么分配？”
“看谁出的钱多呗。”
“好主意！”
几位关系交好的夫人做好了联合拍卖的准备，谢方尧被那中间人拽着钻进羊肠小道，七拐八弯逐渐迷失了方向，他不敢露怯，刻意提高声音说：“这位先生，谢谢你的帮助，已经没人追我了。”
中间人不得不放慢脚步，回眸笑道：“哈哈，没事。小兄弟你从哪里来，准备在木拉诺待多久？”
“待一两天，有点事要处理。”谢方尧低头摸了摸菲尼克，被当做龙崽的菲尼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乖巧地用爪爪抱住谢方尧的胳膊。
中间人的目光也落到了小黑龙身上，摸着下巴稀奇地问：“唷，这头龙崽从哪儿弄来的，看起来不常见啊。”
谢方尧好奇地问：“您见过龙？”
“哈哈，不瞒你说，我是在拍卖行干活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见过不少，活物也有，有些是从偏远地区抓来的，有些是炼金术师合成的炼金兽，你怀里这只……是哪来儿的？”
谢方尧很快镇定下来，笑着反问：“从哪儿来的重要吗？”
“哈哈，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中间人露出会心一笑，勾着手指问，“这小龙崽子你打算怎么办？”
总算说到正题了，谢方尧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我打算出手。”
中间人故意问：“想出手怎么刚才不答应那些夫人小姐？”
“这崽子上了拍卖行会更值钱。”谢方尧学着菲尼克的口吻露出贪心的样子，和中间人商量起来，“您不是在拍卖行干活吗？能不能帮忙介绍个门路？”
“可以是可以，但我是要收钱的。进了拍卖，会根据商品的等级划分为上中下三等，等级越高中介费越贵……不过我不会现在就问你收钱，等你商品成功出手以后我再抽成，你看怎么样？”
“上等品抽成多少？”谢方尧撸着龙问。
“三成。”
真黑啊。谢方尧和菲尼克对视了眼，那画面落入中间人眼里，好像是小龙崽在哀求别把它卖掉……实际是，菲尼克在谢方尧的脑袋里说话：「黑是黑了点，先答应吧，以后我会想办法让他把钱吐出来的。」
……收回前言，最黑的是您。
谢方尧哽咽了下，回眸对中间人点了点头：“好，合作愉快。”
中间人掰正头上的草帽，露齿一笑：“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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