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无人不朽》秣以瑶刍

12、仆臣

　　熬夜、运动过度和舒适的棺材让相对孱弱的日行者一觉睡到了下午。

　　这期间，亲王的城堡迎来了第二波客人。

　　昨天下午那一批“应聘仆人”的来访者中无人折返，这些人背后的势力按耐不住，第二天清早就陆陆续续放出第二批。

　　上午的大多是平民，中间零星混入几个善于伪装的刺客，专业的战斗部队则在正午前后抵达——那时吸血鬼的力量往往最弱。

　　全副武装的应征者们做好了敌人避而不见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大大方方地坐在庭院里喝茶。

　　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中午的阳光灿烂得刺眼。主人头顶撑着宽敞的阳伞，华丽的座椅后侧侍立着年迈而优雅的管家。

　　黑发的贵族端坐在阴影中，他微微垂着头，没有几人看得清他相貌，也没几人有胆量伸长脖子一探究竟。

　　哪怕他面前的草坪上，几乎站满了人——不只有今天到访的人，昨天未归的那批客人也被管家从一间间客房请出，其中不乏俊男美女。

　　两拨杀手看见别组同伴，心中各自惊疑。这对他们来说是个里应外合的好机会，却又不能不防范对方一网打尽。

　　事先相识的人有心互通情报，传出一点窃窃私语就被管家呵止，只好用手势之类的暗语交流。前一晚混进来的人把知道的一切告诉后来者，交流完毕才发现杀手中少了一个人。

　　那个C组的小吸血鬼。
　　不知道是已经被抓住处决，还是成功爬上了亲王的床。

　　具体是哪一种情况，其余人并不关心，他们只担心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心得逞的同伴突然改变立场。

　　如果那个小贱人出卖了他们……

　　疑惧在不轨之徒中间蔓延，B组的一个杀手在众人期盼下不得已出声：“午安，尊敬的殿下。”

　　亲王搅拌茶匙的手顿住，抬头向人群中看来。
　　他目光锁定说话的人，然后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

　　大吸血鬼的注视令小辈后脊发僵，布雷斯定了定心神，谦恭地询问“友人沃弗兰先生是否曾经造访”。

　　他描述了小吸血鬼的相貌和昨天的衣着，希尔这才领悟他说的是德拉科。
　　这个血族说的很详细，德拉科却根本没提起过有什么“别的朋友”。

　　他如果真有别的同伴，当初也不用潜入巨蛇堡打他的秋风。

　　亲王想到昨天小家伙说从阿堪萨斯堡逃出来，猜测这个同类也许是来捉人回去，决定一会动手先把这人弄死。

　　反正这人身上没有勒森布拉的纹饰，他只当杀了个投靠教会的叛徒。

　　“原来你是他的朋友。”黑发青年接过毛巾擦了擦手，让管家把茶具撤下去，顺便吩咐道，“看看他起床没有，没醒就别叫他。”

　　老管家点头应下，他端起盘子，又问午餐是不是布置在这里。
　　亲王没有反对，另外嘱咐他给对方准备一份送到卧室。

　　管家欠身退去，黑发的贵族随机点人问话，问的都是一些寻常问题，草坪上的人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A组的平民也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B组的杀手却纷纷绷紧神经，C组也同样紧张，但比起其他人，他们还要多一份嫉恨……

　　总而言之，已经有一个人得手，其余人要么趁胜追击、一拥而上瓜分胜利，要么成为弃子，沦为小贱人上位的垫脚石。
　　明眼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时间接近下午一点，快要到一天中阳光最毒辣的时候，那个难缠的老管家也被情敌的血族支开……如果要发起进攻，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亲王原本在和一个似乎有暗精灵血统的青年交谈，他似乎察觉了草坪上的躁动，转头看了一眼人群，他面前的半精灵就在这时刺出匕首。

　　希尔慢吞吞地站起身，匕首就这么刺了空。
　　但那雪亮的兵刃仿佛某种讯号，混迹于平民之中的各路好汉纷纷亮出兵器，向阳伞下的目标扑来。

　　好些普通人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几乎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傻。作为刺杀的对象，黑发的亲王反而比他们镇定得多。

　　而最先出手的那个暗精灵，不知何时已经死去。鲜血从额头滚落，那双色泽漂亮的眼睛已经黯淡无光。

　　希尔收回洞穿眉间的食指，除了泛蓝的血珠，尖长的指甲上并未沾染其他秽物。

　　他抬头扫了一眼，刺客们被这一指一眼震慑，只稍微分神，就沦为他人屠戮的对象——

　　这并不稀奇。

　　他们借平民掩护自己，图谋刺杀亲王以换取荣华富贵，就该想到也有人借他们这些愚蠢的冒险者做掩蔽，图谋清剿他们，以向将来的主人表示忠诚。

　　修剪整齐的草坪很快被鲜血浸染，先前的两组来客死伤大半，幸存的平民多少受了一点伤，由稳重的老管家领去接待室休息和治疗。

　　德拉科过来的时候，地上的尸体和伤员还没清理出去，站在亲王面前的只剩下那么几个人。

　　浓重的血腥味逼得自制力不足的小吸血鬼捏紧鼻子，他不高兴地扑进恋人怀里，一眼也不肯多看，只瓮声瓮气地抱怨道：“你又搞成这样子，脏死了……”

　　“我来得及动动手指，这是是他们的功劳。”希尔擦干净手接住他，抬头打量面前新晋的下属，“你应该祝贺我，德拉科，因为这些能人力士愿意与我同行。”

　　浴血的战士们闻声屈膝，双手扶着各自的武器向他献上忠诚。黑发的领主肃然颔首，向他们许诺庇护和前程。

　　任性的少爷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把脸埋进恋人的衣襟，嗅着衣料的熏香“换换空气”，表现得像个爱撒娇的小男孩。
　　希尔察觉到这撒娇中有一点作态，不过这作态并不令他反感。昨晚他就领教过这个小家伙的嫉妒心，自然明白他眼下的举动是宣示主权。

　　“怎么不多睡一会？”年长的血族亲了亲心上人的金发，并不介意自己的态度落入属下眼中，“棺材不习惯？”

　　德拉科点点头又摇摇头，亲昵地搂住他的腰：“我来叫你吃饭——丹弗先生抽不出空，我替他跑个腿。”

　　丹弗是管家的姓氏。

　　希尔请其他人自便，又约定用餐后书房商谈，话没说完就被小少爷捏着鼻子牵走。

　　主人们离开后，勤劳的蝙蝠们很快提来大桶清水冲洗。

　　新晋的门客当然知道这座城堡中的一切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敢真的只把它们当动物，两名男性和一名少女驻足致意，其他人纷纷效仿。领头的一只蝙蝠于是离开队伍，变成装束得体的男仆，领他们去专门的餐室用餐。

　　刚才的情形，在庭院就餐显然不合时宜，于是管家直接将两份午餐送到主人的卧室。

　　希尔原本没有固定的用餐时间，但他如今的恋人是个混血。
　　他事先做过一点功课，知道要想把人养胖一点，不仅要按时喂他新鲜的血剂，而且要注意喂饱他活跃的胃。

　　对于大吸血鬼来说，补充血液就足以维持身体的机能，摄入人类的食物反而是负担。可是小少爷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很诱人，希尔陪他吃完主食，忍不住还想陪甜点。

　　然而他向管家先生这样请求，最后却只得到一瓶高浓度的血剂——要想用他衰弱的胃消化掉那些富含油脂的主菜，他至少要补充这样整整一瓶血液。

　　可怜的亲王只好看着少爷把冰淇淋上点缀的草莓卷入口中，年轻的血族反而眼馋他唇边诱人的美酒。

　　尝尝滋味又没什么打紧。

　　他们这么想着，然后顺理成章地亲到一起，促成一个清甜醇香的吻。

　　如果不是亲王另有要务在身，这个吻还能继续好一阵，甚至发酵成其他亲密的行为。刚开窍的年轻人不懂节制，忍不住埋怨对方扫兴。

　　“听话。”希尔用鼻尖蹭了蹭恋人的额头，拇指抚过他脸上的红晕，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如果你觉得无聊，不妨去一楼看看。”
　　“丹弗应该已经在考验那些应聘者，你有什么喜恶可以直接对他说。”

　　德拉科不乐意：“你去接见你的心腹，却打发我去给你挑选仆人？”

　　“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建议。”希尔捏了捏他的脸，“我自己要不要仆人都无所谓，但是总不能让阿……总不能让你跟着我邋遢。”
　　“管家选的人不会出岔子，但是不一定合你的胃口。”

　　阿坎萨斯的小少爷没有注意到那个可疑的停顿。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他，却又没有别的托词，只好耍赖地箍着他的腰：“我不能和你一起？”

　　“不行，那样我就只想听你说话。”黑发的血族温柔地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他们还算不上心腹，一会我得威严一点。”

　　强悍的大吸血鬼撒起娇来像温驯的犬科动物，少爷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拉着他又亲了一口才乖乖离去。

　　黑发的亲王却没急着出门。

　　他眼中那抹笑意随着对方的脚步逐渐淡去，等到吸血鬼的嗅觉也捕捉不到恋人的气味，那双漆黑的眼睛中再无缱绻的情愫，像两口看不见底的深井。

　　他转身瞥了一眼窗台，一盆兰花将闯入者的气味遮挡：“淑女不该擅自潜入他人的卧室。”

　　房间里已经没有外人，扒在墙壁外侧的人于是翻窗进来，干脆地在他面前屈膝——

　　“鄙仆塔兰，奉主人之命辅佐少主。”

　　如果德拉科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扬起眉毛。
　　因为这位远道而来的家仆不是别人，正是他曾在公会有过一面之缘、美貌却病弱的那个人类少女。

　　这女孩有着灿烂的金发和蔚蓝的眼睛，刚才在庭院里，除了那个自称“布雷斯”的血族，数她杀人最多。她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信物，以此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希尔接过信件，毫不意外地发现火漆上印着的纹章象征斯莱特林公国。
　　女孩口中的“主人”，无疑就是那位著名的梵卓，里德尔大公。

　　信中没有太多寒暄，只有几句简单的叮嘱，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写给一郡亲王的信函。

　　希尔读完信就随手放在一边，打量着这个血统稀薄到完全看不出是混血的少女，若有所思：“汤姆信中说，你想彻底成为血族？”

　　塔兰在新主人的示意下站直身子，沉默地点头。

　　“为什么？”亲王饶有兴趣，“如果只是初拥，凭你过往的功绩，汤姆没有道理拒绝——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主……”少女机敏地改了口，这为她赢得新主人赞许的目光，“那位大人眼下是梵卓，如果我选择成为他的后裔，就必须要遵守密党的戒律——”

　　“‘戒律’？”希尔略微沉吟，“我苏醒不久，有些事情记不大清，但是里德尔公爵的领地，难道不是向来只要求‘不擅自狩猎’和‘不戕害亲族’而已？”

　　“可你看上去并非管不住牙齿的人。”

　　“……是的，我希望亲手处死戴维·格林格拉斯。”少女闭了闭眼睛，忍着内心深处的憎恶逼迫自己坦白，“我是那个渣滓狩猎后留下的野种，是个肮脏、低贱、可耻的混——”

　　亲王抬手拂落一只花瓶，精美的瓷器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圆满的瓶腹上徒增两道裂纹。
　　情绪失控的女孩心神一凛，仓促将剩下的词含在口中。

　　“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这么形容自己，”黑发的血族语气淡淡地提醒，“或者任何一位混血的同族。”

　　聪明的少女猜到也许亲王的亲族中也有混血，但她的职责是辅佐他，不该因为失言犯忌就畏首畏尾，于是劝谏道：“您应该清楚，混血之所以受到鄙薄并非毫无缘由，除了那些显而易见的弱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近两百年有多少利用混血达成的圈套和计谋——”

　　“……六百年前也一样。”亲王垂下目光，想起沉睡前不堪的往事，心中说不出的烦闷，“但是他不一样，他不会那么做。”

　　这个“他”没头没脑，塔兰却很快和他身边的人对上号，意识到那个恃宠而骄的年轻血族竟然是混血，顿时更加反感。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独断的亲王已经下达接纳她之后的第一个命令：“你已经离席很久，应该回到同伴身边去——”

　　“回去之后留意那个‘布雷斯’，发现可疑的举动就带来见我。”

　　忠实的属臣只好领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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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更一下这边，就当走个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