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无人不朽》秣以瑶刍

13、人偶

　　看着男仆端到管家面前的一排高脚杯，德拉科才领悟到希尔凡所说的“不合胃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每只高脚杯中都盛着少量血液。
　　这些血液来自那些知道了这座城堡的真相，还愿意留下的人。

　　那些不愿留下的人则被盯着喝下药水，客客气气地送出去，出了门就不再记得城堡里发生过的事。
　　甚至不会记得亲王的相貌。

　　作为补偿，他们每人都得到一只印有巨蛇堡纹章的绒布袋，里面装着五个金币，足够维持一户勤俭人家两三个月的生活。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稀里糊涂忘了这两天的遭遇，也不会忘记宣扬亲王的仁慈和慷慨。

　　如此周密的考虑不像大吸血鬼的风格，德拉科猜测是丹弗的手笔，对这位蝙蝠管家更加提防。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他相信管家对他也是同样的态度。

　　丹弗先生对血液的品质要求很高。客人暂时也没有挑衅管家权威的打算。因而哪怕亲王说了以他的喜好为主，客人还是极力邀请管家先生做最后的裁夺。

　　希尔面前爱撒娇的小吸血鬼，在丹弗面前表现得极为谦逊。

　　这谦逊多多少少为他博得一点好感，老人挑选酒杯时，破格录取了小少爷瞄了好几眼的口味。

　　德拉科为此又好生感激他一番。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让彼此为难呢。

　　客人与管家相处和睦，挑选仆役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直到男仆端来最后一只杯子。

　　最初和最后的位置总是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细节彰示着这一杯血的不同。

　　雕花的银酒杯放在铺着天鹅绒的托盘上，由首席男仆小心地端上来。如果只看这阵仗，少爷大概会以为这是希尔的血。

　　但是堂堂亲王怎么可能轻易放血。

　　管家和客人轮流端起杯子，闻过都觉得气味似曾相识。

　　德拉科流落在外吃得杂，早想不起来上一次遇到这气味是什么时候，也搞不懂这一杯到底哪里不同。

　　难道希尔公务繁重，打算放他鸽子，又怕他闹脾气，所以叫人送一点零食过来赔罪？
　　如果真是亲王的心意，那再大的阵仗也不奇怪。

　　他这么想着，决定赏脸尝一尝，不管好不好吃都吹捧一番。

　　酒杯举到唇边，少爷正准备小小地抿一口。
　　而就在这时，管家终于想起杯中血脉的来源。

　　向来稳重的老者脸色微变，一反常态地夺下了客人手里的杯子。

　　德拉科差点把血泼出去，他觉得这实在有些失礼，正要控诉，却被大厅另一头传来的低笑声引去注意——

　　“难怪我劝不住你，”那分明是亲王的声音，不知道正和谁说话，“原来你早知道能在这方面得到我家人的认可。”

　　没有听到回答。
　　可能另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了，连敏锐的血族也听不清。

　　“但也就到这了。”依然是希尔，他用上了责备的语气，话中却听不出这样的意思，反而更像赞扬，“如果不是你坚持，你的血都不该盛在酒杯里……更别说做仆人。”

　　说话声由远而近。

　　隔着几排候选仆役，德拉科看不到那人翩翩走来的样子，却能想象他的目光和神情。
　　某位亲王显然心情很好，不知道什么人让他这么开心。

　　领地意识强烈的小少爷难得没生出危机感，可能是因为他心情也不错。

　　原本以为亲王公务繁重，不会这么早走出书房……哪怕他答应会来找他，德拉科还是做好了晚餐之前都见不到人的准备。

　　眼下发现对方真的如约而来，小吸血鬼就很高兴。

　　“一会去找你”、“一会再说”这一类的话，他父亲也经常对他说。只是，这句话在卢修斯那里是“到此为止”的意思。

　　德拉科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希尔和他父亲不一样，他真的很高兴。

　　金发的少年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等不及地站起身迎接。

　　男仆知道挑选的环节已经结束，识相地领候选人们去门外等候。

　　挡在恋人们中间的人群潮水般退去，德拉科终于看见他倾慕的血族青年。

　　而希尔凡就如他想象中那般，披着深色的礼服外套，含笑站在他面前。

　　“选得怎么样？”黑发的亲王摸了摸恋人的头发，当着管家也一点不避讳，“有没有跟管家捣蛋？”

　　“捣什么蛋，我又不是小孩儿。”德拉科把头发从他手里拽出来，假装不高兴的样子。

　　傻乎乎的亲王当了真，收回手有点抱歉地看着他。

　　小吸血鬼装不下去了，懊恼又害羞地抱住他，脑袋埋在胸口蹭了蹭：“基本都选好了，丹弗先生眼光和品味都很好，我学到不少东西。”

　　他现在眼里心里都只装得下这一个人，满心爱恋却不自知，只觉得看到他就高兴。也就顾不上好奇，跟他一起过来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真棒，该怎么奖励你呢？”希尔欣慰地揉揉怀里的小宝贝，好一会才想起正事，转头看向管家，“对了，丹弗先生，我要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我倾向于请他做我的书记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执着于贴身男仆……”他说着搂着人让到一边，以便管家能看到之前被他挡住的年轻人，“你该替我好好劝劝他，管家先生。”

　　老管家自从主人到来，就恭敬地退居一侧，主人和小客人亲昵时，他也识趣地收敛视线。
　　直到亲王主动和他交谈，他才抬起头，按照他的意思，细细打量他身后这个苍白纤瘦的年轻人类。

　　“巨蛇堡五百年前就不再设贴身男仆的职位了。”老人从人类身上看到几分故人的影子，语调不似往常那样平板，“书记官的工作会很适合您。”

　　这位未来的书记官先生似乎很内向，德拉科依然没听见他的声音，心里略微不喜。

　　反倒是大大咧咧的亲王殿下一拍脑袋，想起自己还没正儿八经地介绍任何人，赶紧正式介绍他们认识：“亨利，这位是我们的管家丹弗——”

　　对得力的下属直呼其名，对英明的领主来说其实再正常不过。
　　但是希尔凡把“亨利”这个名字念得太好听了，第一句就惊动了德拉科脑子里的警报。

　　小少爷对这个亨利的恶感不断累积。
　　他从恋人的怀抱中抬起头，视线越过希尔凡的肩膀，终于看到这个讨厌的人类——

　　认出那张脸的一瞬间，血族瞳孔骤然缩紧。

　　是欧文。

　　德拉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在这里遇到他，这样肮脏，不堪，污秽的……
　　偏偏还被他在意的人奉为上宾。

　　年轻的血族心情复杂，但是现在并不是表达反感的好时机。
　　于是他只是沉默地偎着希尔，不时留意亲王的态度。

　　希尔似乎察觉到他兴致不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作为安抚，面上依然微笑着，继续未完的介绍：“丹弗先生，这位是亨利，亨利·欧文。”

　　他着重强调了姓氏。
　　德拉科想起公会里关于这个血仆的传言，心情更加不好。

　　如果传言属实，欧文一脉从半个世纪前就追随巨蛇堡的主人了。
　　人们说欧文的先祖在巨蛇堡当血仆，但是现在看希尔的反应，这个姓氏在这里的地位，还要再高一点。

　　小吸血鬼厌烦地别过脸，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
　　他指望从管家口中听到更多信息，可惜丹弗先生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向这位身份特别的人类表示欢迎。

　　“至于这只杯子，您看……”管家端起最后那只托盘，闭口不提杯子里盛的是客人的血，只委婉地向主人请示容器如何处置。

　　希尔挑了挑眉，把这项权利交给客人本人。

　　于是德拉科终于听见欧文的声音——
　　如今他已不是人类豢养的卑贱血仆，语气却和上一次接触时相差不大，依然不卑不亢。

　　“殿下因为祖先的事迹厚待我，可我本人并无与之相称的光荣，”他说，“无名之辈的血倾倒即可，不该因我的浊血浪费殿下一只杯子。”

　　德拉科偷偷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番话谦虚到令人作呕的地步。

　　亲王殿下倒是很受感动，不仅好生安慰了他一番，而且派人把故友后人的血冰封保存，说是作为纪念。

　　德拉科怀疑自己再待下去会吐，忍无可忍地使性子，把亲王强行拖走。

　　临走之前，他感觉到欧文在看他，二话不说当即反瞪回去。

　　这一来一往不巧落在希尔眼里，亲王殿下立刻意识到，他的小少爷不喜欢新客人。

　　他还没琢磨透是因为什么不喜欢，已经被人拖着爬上几层楼，推进书房，又反锁上门。

　　他本来要说点什么，被少爷瞪得闭上嘴巴，乖乖由他摆布。

　　德拉科这才舒心了一点，他确实有话要说。

　　“不许你用他。”小吸血鬼把人塞进椅子，又抓住两边扶手，把人困在上面不让乱动，一脸凶狠地盯着他，“答应我，你不会任用亨利·欧文做任何关乎荣誉的工作。”

　　希尔被他堵着，感觉像面前挡了一只脾气大的小猫。

　　气乎乎的小猫实在很可爱，他又想把他抱进怀里顺顺毛，又想再逗一逗，看他气得脸都鼓起来的样子。

　　亲王在两种选择之间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作死：“就因为你不喜欢？”

　　“我是为你好！”德拉科气乐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

　　“那……”希尔眼中笑意更深，一边趁他在气头上没注意，把人松松圈在怀里，一边不太在意地问道，“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

　　德拉科很想冷笑一声，然后告诉他的傻白甜亲王，他“亲爱的亨利”之前在冒险者公会做鸡。

　　话已经到嘴边，又到底忍住。

　　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在人背后说太过诋毁的话，哪怕那是事实。

　　而且那个欧文但凡有点头脑，事先都会跟希尔交个底，不一定说的很仔细，但至少给打个预防针。

　　这样一来，之后不管是什么人告诉希尔真相，大吸血鬼对可怜的亨利都只会更同情。而多嘴告密的人，反而会处于被动。

　　德拉科很快想明白利害，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希尔的态度。

　　“我就是不喜欢。”，小吸血鬼不高兴地撅起嘴巴，顺势侧过身，一屁股坐到亲王腿上，撒娇般地控诉，“听到你声音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的就是来找我的——”

　　希尔等了半天，没想到等来一口大锅，顿时警惕起来：“不不不，我真的是去找——”

　　“你才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德拉科耍赖似的捂住他的嘴，不许他狡辩，“你明明就是来介绍欧文给丹弗先生认识，顺便看我一眼！”

　　希尔被手动剥夺了辩护权，又不敢使劲挣扎——怕不小心伤到他，只能拼命摇头以求清白。

　　然后脑袋也被固定住了。

　　德拉科一只手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乱动。

　　他上半身都压在他身上，目光阴鸷得像个暴君，语气温存又歹毒：“你还甜蜜地叫他‘亨～利’，还想让他当你的‘贴～身男仆’——”

　　“这个我真没有！”面对莫须有的罪名，希尔反应很激烈，甚至短暂地摆脱了捂着嘴的那只手，“是他自己非要——而且我已经拒绝了，我从来不用近侍的！”

　　德拉科被他用嘴唇蹭了一下手心，又听到这样的表态，心里其实已经满意。

　　不过脸上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拒绝也不行！”他完全是本色演出，活脱脱一个小醋坛子，骑在恋人身上不依不饶，“你闻到他血的时候咽唾沫了，我都看到了！你就是想咬他！”

　　“我真没……”希尔被他压着捶打，百口莫辩生无可恋，“我睡醒之后就只想咬你。”

　　“……”

　　小醋坛子耳朵略微发热。
　　他对突如其来的情话毫无准备，此时已经有点慌，但还是磕磕绊绊地努力找麻烦：“我，我不管，不许你看他，不许你对他笑！”

　　罪名总算没再增加，希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可是看到对方吃着醋又害羞的样子，他只觉得心都化成了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看他，也不对他笑，你不喜欢我叫他亨利，那我以后只叫他欧文，”他伸手抱住压在身上的小祖宗，宠得自己都觉得没出息，“别生气啦，亲我一下好不好？”

　　德拉科忍不住瞪他，耳朵却越来越红。

　　“就亲一下嘛。”希尔拉近他的下巴，却故意不碰嘴唇，只撒娇似的脑门贴着额头，“你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凶我……”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样，一边散发魅力，一边还使劲装可怜，小吸血鬼很快就败下阵，红着脸主动叼住他薄薄的下唇。

　　舌尖一碰到唇瓣，亲王就本性毕露，握着后颈亲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他们已经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他却依然对他没有半点抵抗力，只被舌尖扫过牙床，就已经软了腰。

　　德拉科觉得自己的表现太不争气，决心在下一步上扳回一城。
　　于是趁对方还沉溺在亲吻中，他悄悄扯松了亲王的的领口，正要再行不轨，希尔察觉到他的意图，捉了手把人抱去卧室。

　　与昨晚不同，小吸血鬼这回意识清醒，没有醉酒，也没被毒素诱惑，因而很快注意到上次没发现的细节——
　　某人直到情动不能自抑，都不曾除去上衣。

　　德拉科觉得不太公平。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计较这个。

　　亲王殿下没有出席当天晚上的宴会，只有管家出面招待新招募的客卿。

　　说是客卿，真正立功之前，他们不过是家犬而已——见识过亲王的实力后，已经没有人敢把上午的反杀称为“功绩”。

　　家犬有家犬的觉悟，所有人都好奇主人的行踪，但没有人蠢到第一个出声。

　　除了座位被安排在上首的人类女孩。

　　客卿们的座次不是按实力安排，但首席坐了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还是让不少人为此不平。
　　尤其这个小姑娘还穿着在公会帮厨时的围裙，跟他们身上制作精良的皮甲和靴子相比，简直像笑话。

　　管家进入餐厅之前，几个剑士有意无意说了不少挑衅的话，对此她毫无反应。
　　男人们于是故作惋惜地猜测她又聋又哑，没想到眼下她终于开口，却不是为了反击。

　　“丹弗先生，”她在管家过来倒酒时微微蹙起眉头，担忧似的轻声问道，“主人他用过晚膳了吗，熬了一天，有没有好好休息？”

　　管家打开单独为她准备的酒瓶，橘色的液体流进高脚杯，散发着少女般的馥郁香甜：“殿下的饮食并无固定时间，不过精力很好，明早我会转达您的关心。”

　　“感谢您。”女孩端起酒杯，直到管家离开眉毛也不曾舒展，似乎依然不安。

　　不过，其他人的反应显然不在她担忧的范围里——从落座到现在，她连看也没看过他们一眼。

　　同席的男人嫌恶她自轻自贱，女人嫉妒她得到的殊荣。

　　只有末席的布雷斯闻出酒香中掺杂的一丝血味，同时意识到，这个装腔作势的女孩，是亲王毋庸置疑的心腹和亲兵。

　　有意思。

　　亲王沉睡了五百年，对方不论是人类还是混血，都不可能待命那么久。

　　而如果也是家臣之后，那她应该和欧文一样，得到上宾的待遇，有资格在别处就餐。

　　况且，从他掌握的情报来看，巨蛇堡的希尔凡亲王，五百年前，就已经众叛亲离。

　　英俊的血族一抬眼，就对上另一头的亲兵小姐平静、审视的眼神。

　　女孩注视着他，完全没有心虚的意思。
　　布雷斯笑了笑，隔着一桌状况外的倒霉人类，向这个神秘的同类举杯。

　　女孩没有理会他的动作，也没有移开视线，只在他起身离开时轻轻开口：“扎比尼先生去哪里？”

　　“感谢您的关心，塔兰小姐，桌上的美食不合我胃口，我去别处寻些好吃的。”轻佻的血族弯了弯嘴唇，“顺便，去找你。”

　　女孩眼神微变，却不能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开。

　　她接到的指令是留在餐厅，就无法做多余的事。

　　毕竟，比起真正的塔兰，她只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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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吸血鬼德拉科心里揣了一个秘密，忍得实在太辛苦了，却只能对城堡外的一个树洞倾诉。
每当他快忍不住的时候，就冲出门去，对着树洞吼几声。
久而久之，树洞也无法保存这个秘密，经常在路人经过的时候传出奇怪的声响……
然后格雷特郡的每个人都知道，亲王的书记官在公会做鸡。
据说活很好，味道也还可以。
公会于是开拓了外卖业务（？），日进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