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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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春夜月明，映照天心，山林尽染月色，如拢霜雪，灌木丛中，萤火明灭。
椿出得门来，便见这清幽美景，不由十分心喜。此际虽是不得已外出避祸，但她生来性情便是如此，从不将那世俗中的悲欢离合放在心上，因此并无甚伤感之情，反而如同飞鸟投林，自有种天高任飞之意。
她举头望月，微微一笑，双袖一振，身形已然掠出，轻灵若飞鸟翩翩掠过山林，几个折转纵身，已然往山下而去。
彼时多有战乱，又有妖物为患，民间百姓大多天色将晚之时便紧闭门户，村镇之上到处不见人影，静寂无声。
椿在树梢枝头轻身飞纵。她在山中修行有成，内中灵力运转如意，外家功夫自然臻至顶尖，身随意动不着丝毫烟火之气，由高处俯冲而下时气流激荡衣袂飘飞，人间之景皆收入眼中，好似将那俗世羁绊也一并踏在脚下，万物尽入掌中。
这种凭临下界、无有拘束的感觉着实美妙，椿不禁兴发若狂，清啸一声，身形一晃，疾速掠过村镇田野，一口气疾奔出百十里路，始觉兴尽，真个是酣畅淋漓快慰无极。
待她渐渐停下脚步，已是到了一处小树林，虽然古话都说：“逢林莫入。”但椿自是艺高人胆大，径自在林中穿行，一边漫步一边想：“我这一走，只怕在旁人眼中便是畏罪潜逃，虽说这也不算什么，到底是不美，那青君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我呢！来而不往非礼也，哼，我非得想个法子，好好报答他一番！”正转念间，忽地脚下一顿，回首往夜空望去，但见群星璀璨，霁宇无云，自西南角下却有一道黑云直往此地卷来，知道是有妖物夜行，椿眼珠一转，往身旁树上一跃，借着枝叶藏住了身形。
她刚刚躲好，那乌云便是一收，落下一个人形妖怪来，在林间来回走动，不时唉声叹气，显是心事重重。
椿指尖微动，拨开一片树叶，从缝隙中瞧去，见那妖怪外表与人类已一般无二，面白无髯，好似个端雅文士，此时正紧锁眉头，在原地慢慢踱步，似有极大碍难。
这般过得片刻光景，树林上方一道青光划过，落地化作一个中年汉子，面泛红光，仪表堂堂，当先笑着唤了声：“贤弟。”
那文士抬眼见他，面上一喜，迎上前见礼，问道：“大哥，可是有眉目了？”
那汉子笑道：“不错。也是赶巧，前日我打从江边路过，正遇上从前相识的朋友，少不得与他叙旧一番，提到这些年鬼王不在，也是各自心酸。我又问他，眼下何处营生，不曾想，他竟早已投效青君麾下啦！”
椿一听到青君名号，不禁眉梢轻挑，暗道：“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好，我且看看什么情况。”
那文士已是喜动颜色，连连道：“妙极，妙极。若有人引荐，想来此事已成了七八分了。”
那汉子道：“正是。他如今有一结义兄弟，颇得青君看重，平日里也算身居要职，近日里得青君授意，正要谋划一件大事，只是手下的人却用得不趁手。贤弟你想，这可不就是你我兄弟的机会吗？所谓‘先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凭你我的本事，只要先助他成事，再由我那旧友从旁关说，还怕搭不起青云梯、通天路？”说到此处，不由哈哈大笑，显然已在畅想将来得受重用的情景了。
那文士长吁一口气，不免感慨道：“想当年，你我也是鬼王座下有名号的人物，如今却落得背旧主、投新主的地步，可悲可叹啊！这才多少时日，那青君已好似龙归深海，遇风云而扶摇直上；反观茨木将军，自前次与青君交战，负伤而走，至今仍无音讯。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椿听到此处暗暗吃惊，自鬼王封印事后，她便入山清修，不曾再闻后续，现下听这妖怪提及，仿佛青君还略胜一筹，不禁暗自摇头，心道：“那茨木童子真个是不中用，竟然被个后起之秀翻身而起，难怪凭白浪费数百年光阴，也解不得那封印。啧，这也是青君运道，可惜！”她这样想，未免失之偏颇，须知当年若非她暗算那茨木童子在前，后来未必会如此结果，只是她虽衔恨青君，与那鬼王也非同路人，因此现下逮着机会，乐得一通暗嘲。
那汉子听得同伴一席话，也不禁唏嘘，道：“谁说不是！青君一战成名，如日中天，炙手可热，如今登高一呼，谁敢不应？非是我不忠旧主，只是眼下大势已去，群龙无首，现在念着鬼王的旧人还有几个呢？当年茨木将军在时，不知有多少人游说过，只须他一声号令，便是豁出命去，拥立他为鬼王，又有何不可？若是当时事成，又有此时青君什么事？可惜将军对鬼王忠心不二，一心只想恢复鬼王昔日荣光，不肯听劝，最后倒落得这个下场……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我若是不去转投青君，那就只能一辈子隐姓埋名，好避开青君耳目。只是大丈夫生来当立一番功业，如此虚度光阴，实为人不齿……贤弟，我行这不义背主之事，心中煎熬，实难描述一二啊！”
那文士早已潸然泪下，道：“大哥的难处，小弟岂有不知！此事实在是万不得已，若是将来茨木将军归来，想必也能体谅我等苦衷。”
椿偷眼见得两人抱头痛哭，一时心中大乐，想起昔日那茨木童子神气，暗暗替那妖将答道：“不，他不会体谅，他只会将你们挫骨扬灰！叛主就是叛主，偏偏还要这般委委屈屈哭哭啼啼，不知道的人看了，只怕还以为青君要逼良为娼呢！哈哈，这妖怪矫情起来，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笑煞我也！”
她奚落起对头来那真是毫无压力，自顾自躲在树上偷乐。
那两个妖怪哭了半晌，忽听得林中枝叶拂动，簌簌作响，不由止了泪，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那树丛之后转出一个人来，一身白衣，生得颇为俊秀，只是神色颇见傲慢，见了那两个妖怪，也不作礼，只微微颔首，道：“两位兄弟，别来无恙。”
那两个妖怪面露喜色，也顾不得去介意礼数，那汉子笑道：“陆斗兄弟，知晓你贵人事忙，还依约前来，真是一诺千金的信人。兄弟记住你的情意了！”又与他引荐那文士，道：“这是我的结义兄弟，大名息吹，当年在铁皇宫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
那息吹连道不敢，上前见礼，那陆斗矜持一笑，道：“奏真大哥的兄弟，就是我陆斗的兄弟。”又问道：“适才见两位兄弟相对垂泪，不知是有何碍难呀？若是有事，不妨说与我听听，兄弟虽然不才，想来在群妖之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这话真是问了那二人老大一个脸红，那汉子奏真支吾道：“有劳陆斗兄弟关心，也未曾有甚大事，只是感慨旧事罢了。”
他们出身铁皇宫，这旧事自是与鬼王有关了。那陆斗想得明白，心下不免不屑，淡淡一笑道：“两位兄弟若是心慕我主青君，这旧事还是少提的好。”
他这幅目下无尘的姿态实在恼人，无奈二人有求于他，只得咬牙忍了，唯唯应是。
那奏真拱手道：“陆斗兄弟，我二人虽无甚真材实料，却是真有心为青君效力，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兄弟不吝开口，我二人无有不应。”
那陆斗闻言甚是满意，笑道：“兄弟莫急，尚有贵客未至，稍安勿躁。”
那息吹与他本无交情，见他先是懈怠礼数，此刻又当面称他人贵客，显然未将自己看在眼里，心里大为不悦，因此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奏真虽知他心意，可人在屋檐下，难免要低头，只好以目光示意，聊作安慰，一边与那陆斗笑道：“哦？不知是何方贵客，还请陆斗兄弟告知。”
陆斗自得一笑，道：“也没什么，前些时日，那黑姥姥与我那结义兄弟递了拜帖，言道愿来与他助一臂之力，因此，今夜除两位之外，兄弟还得接引黑姥姥一道回转，让两位见笑了。”
奏真一听，顿时吃了一惊，与息吹面面相觑。奏真道：“兄弟所言，难道是那黑龙潭之主黑姥姥？”
陆斗不答反问，笑道：“难道这世间还有第二个黑姥姥？”
奏真与息吹不由动容。
他二人都是追随过鬼王，颇是知道些密辛。那黑姥姥原身并不为人知，一直隐居在黑龙潭，妖法虽高，也不算太出众，胜在资历够高，便是昔年鬼王那般的当世大妖，其麾下妖将见了她，也要给她三分颜面，当面称一句“姥姥”。她行事也很有分寸，向来是不偏不倚，从不参与妖族之间的纷争，因此也无人与她为难。这等人物，此时竟也出山与青君助威，可见青君声势之盛，难怪那陆斗只仗着一个头目义兄，便这般目中无人。
奏真二人对视一眼，心念电转，皆是上前与陆斗道贺。正互相恭维间，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三人举头望去，见一黑衣老妪脚踏黑云缓缓降下，料得是黑姥姥无疑，连忙上前问候见礼。
那陆斗借机细细打量，见那黑衣老妪鸡皮鹤发，手持拐杖，形容猥琐，心中未免不美，暗道：“我主何等神仙样人，这老妇这般丑陋，为他提鞋也不配，偏还名头颇大，不好拒绝，可惜。”好在他虽是狂妄，还知道掩饰，面上分毫不敢露出，与那黑姥姥恭敬道：“姥姥万安。千里奔波，着实辛苦，姥姥美意，小妖先代主上谢过。”
那黑姥姥哑声笑道：“不敢当。青君雄才伟略，我妖族之中，这等人物已是数百年未曾再出，当为在世英杰。老婆子不敢爱惜残躯，愿凭青君驱策。”
陆斗见这老妇知情识趣，真是心情大好，笑道：“姥姥言重了，如姥姥这般人物，定为我主座上宾。事不宜迟，姥姥且随我去见兄长，他已恭候多时了。”说着就要驾起遁光。
那黑姥姥却将手一摆，道：“不忙。老婆子约好此处相见，却是事出有因。我早年在此处林中水潭处，养了一头避水金睛兽，虽无甚大用，好在颇有脚力，可献与青君为一坐骑。只是收将起来略微麻烦些，还请几位稍待片刻。”
这避水金睛兽在妖兽中极为少见，因其可以上天入海，外形又极为堂皇威风，因此多为妖王坐骑。黑姥姥此时献上，自然是大有深意。
那陆斗已是心花怒放，连声道：“姥姥有心了。我等在此等候姥姥，姥姥自去便是。”
那黑姥姥向众人微一点头，拄着拐杖径自往林间深处去了。
椿就藏身众人头顶，已将此事偷看了个全，见那黑姥姥此时孤身落单，心中大喜，暗道：“造化！我正想着怎么回报青君，这些短命鬼就自个儿找上门了。这老婆子帮谁不好，要帮青君？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哼，青君要谋划大事，我就偏要让他鸡飞蛋打，一事无成！”计议一定，轻轻从树顶跃起，几个闪身悄无声息，已是追着那黑姥姥入林，行动间草木不惊，树下三人竟然无知无觉，尚自在原地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风生。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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