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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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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官看着智海离开,轻轻摇头,径自去了静室。一进门却是一怔,只见椿正手执经卷,慢慢翻阅,神色之中不见丝毫焦灼不安之态。他是知道两个徒弟用了那圆光术,早已知晓事情进展,此时见椿仍是气定神闲,镇定自如,一时间不知是动怒好,还是赞叹好,但内心深处,却不由得漫上一股欣慰骄傲之意。
待椿放下书册,上前行过礼,神官微笑道:“当年你不过四五岁,被你父母带着,准备当面卖掉,都火烧眉毛了,换作其他小儿,早已嚎啕大哭,你却也是如现在这般,不惊不惧。”说着一边细细打量眼前少女,不禁轻叹道:“一转眼,徒儿,你都这般大啦。性情却还是未曾变过。”
椿笑道:“好教师父得知,就算哭能解决问题,我也不情愿哭的。”一边起身,向神官行大礼拜倒,口中道:“徒儿不肖,累及师父今日受辱。”
神官端坐不动,受了她全礼,微微一哂,道:“这算什么受辱?人生在世上,总少不得有不如意、乃至委曲求全的时候,若是这么一点子小事都经受不住,岂不是早早就要气死了?你自小入得我门中,可谓一帆风顺,在人前虽是亲善有礼,可心底里却不知多么高傲,除了你师妹那等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根本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现在如何?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也能令你身陷罗网,进退不得。”
椿哈地一声笑,径自站起身,道:“此事如是那刀匠所为,我倒敬他是个人物;可惜他也不过是个马前卒,身不由己,被人用过就扔,实在不值一提。”
这师徒二人对答如常,好似平日教学相长,竟无一丝异状。
神官问道:“如此说来,你已有头绪了?”
椿道:“不错,方才我已经细细想过。师父声名不显,师妹虽与神宫有涉,却已入师父门下,就算有事,也牵扯不到御神子头上去。这样看来,那幕后之人分明是摆明车马,冲着我来的。只不过,这几年我在山上清修,未曾出过门,更谈不上结怨了。嘿嘿,新仇旧恨,与我有旧恨的人,可没有这般能耐,也没有这般长命;剩下的妖类,无非鬼王与青君,都与我有旧仇。依我看,青君的可能性还要居多。那刀匠身上绝无妖气,可是,除非他头脑发昏,否则绝不敢如此行事,多半是被妖怪用密法夺了舍了。不过,鬼王部下也好,青君也罢,这等人物先手占优,我却不能当机立断,这一局实在输得不冤。但是,这也没什么,来日再行厚报便是。”说完看了眼神官,嘴角微翘,又道:“我可与师父不同,倘若败给级数相当的敌人,自是无话可说;可若是死在一群杂碎手里,只怕棺材板都要压不住呢。”
神官气的吹胡子瞪眼,呸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叫你胡言乱语,为师打你老大耳刮子!”又嗔道:“你这小娃儿,吃过的饭还没有为师吃过的盐多,就好知道事理啦?你自恃灵力,不屑世俗规则,可只要是人,总归脱离不了世俗羁绊。你现在年纪还小,将来总有明白的时候。”
椿不想理会这些老生常谈,故意道:“师父,那盐吃得多就好了不起啦?我偏不爱吃盐。您老人家一身本事,大可逍遥自在,来去从心,却自甘受缚,做个人微言轻的规矩人,这可太难学了,我只怕一百年也学不会,也不想学。”
神官直摇头叹气,半晌方道:“你那爹娘虽是薄情了些,可也都是老实人,究竟是怎样生出你这般性情来的啊?我早已料到,你早晚要惹出祸事,如今果不其然,可见你我师徒缘浅。那智海虽是年轻,却颇有来历,此事被他这一牵扯,倒不好收场。我知道你是决计受不得这些个凡夫俗子的气的,看来我这里是留不得你了。”
椿半点不留恋,十分干脆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多谢师父开恩。望师父珍重身体,寿与天齐!”
神官被她这一下弄得目瞪口呆,本是满怀伤感不舍之情,全都一泄而空,禁不住骂道:“你……你这小白眼狼!为师真是白养你这许多年!”
椿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拱手道:“师父,只要师父心中当我是徒弟,我就永远是师父的徒弟,与其他人有甚相干?那些虚名我是不在意的,师父只管当我游历四方去了,过得几年消停些,自会回来探望您;我既不是三岁小儿离不得父母,又何必要做那些依依不舍的小儿女情态呢?我虽与师父天各一方,却都安然无恙,总好过我现在乖乖去死、来年师父再抱着我的墓碑痛哭流涕吧?”
她笑语盈盈,言行举止间一派潇洒落拓,实不让须眉,眼中光芒闪动,不像是被迫无奈之举,倒好似真个要出门游历而兴致勃发。
这股子精气神委实感染人心,神官心中,亦觉得愁云尽散,生出豁然开朗之感,不由捻须微笑,赞道:“好孩子,只这一点,便强出你师弟师妹太多。你如今功法小成,在外行走,我并不太担心,只是一条,日后不许伤害无辜,否则莫要再认我这个师父。”见椿只管点头,又补充道:“那智海处,亦是受人蒙蔽,不许你去寻仇。”
椿扑哧一笑,心道:“这有何难?不许我去寻他,可没说不许他来寻我,若是那秃驴自寻死路,那我也正好送他一程不是?”口中便笑道:“我是好徒弟,师父怎样说,我就怎样做。”
神官明知她只捡好话说,却也听得通体舒泰,只是面上不显,摇头道:“你这小滑头说的好话可不值钱,还须立个誓与我。”
椿笑嘻嘻道:“师父,您要我立誓,原本也不算什么;只是我担心,万一哪天我心情不美,一想起生平第一次,居然为这么个和尚发了誓,说不得也只好将那誓言当屁给放了。师父,您想想,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神官知她甚深,若是旁人,这样一副玩笑口吻,绝不会当真;可换了椿来说这话,神官便知她绝非虚言,也只好骂了她几句,无奈作罢。
师徒二人又说了几句,因见时辰不早,便止了话头,椿再拜神官,与神官道了声珍重,将声息一敛,避过那智海,径自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