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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   数日后,椿依约来到山中取刀,进了木屋,却是微微一惊。那灰刃坊虽是形貌丑陋,日前见时却是精力旺盛,此时却是神态萎靡,双目赤红,见了她到来,也不说话,只随手拿了刀往她身上一掷,与之前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椿不动声色,接了刀细细察看,果然修复得完好无损,无可挑剔。

      灰刃坊在一旁甚是不耐,道:“看过无事,就速速离开!此时事多,无暇招待。”

      椿“哦”了一声,道:“你这几日委实辛苦,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用你招待?”

      灰刃坊脸色僵硬,粗声道:“你既是神子,我为你办事亦是应当。此处非你久留之地,速速离去罢!”

      椿便点头道:“既然你有逐客之意,我也不好继续叨扰……”

      灰刃坊神色一松,椿继续道:“我这就……”忽然上前一步,单手抓住灰刃坊往地上一掼,刀尖直抵他眉心,笑道:“你是不是当我傻?急着赶我走?这满屋子的邪气你当我感觉不到?说罢,你做了什么好事?”

      灰刃坊瞳孔急缩,不敢动弹分毫,那刀虽在鞘内,杀意却仿若锋芒,直透而出,心知生死只在其一念之间,他哪里敢承认,只作不知道:“什……什么邪气?我不知道。”

      椿微微一笑,道:“你再好好想想。”手中一动,刀就要落下。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几个人同时叫道:“是这里,是这里!”

      椿侧耳细听,但闻脚步声由远及近,纷乱无章,似是一群人蜂拥而至。她收起刀来,踢了踢灰刃坊,道:“出去瞧瞧。”

      灰刃坊好不容易从她手下脱身,不敢违抗,立刻爬起来往外跑,到得门外一看,见一群村民集结在一处,手持木棍锄头,满脸怒火,前面站了几个领头之人,正与一个淄衣芒鞋、手持法杖的年轻僧人说话,不时指点工坊,脸色极为不善。

      灰刃坊暗叫糟糕,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上前一步,故作气恼道:“你们是谁?为何来我这里?”

      那僧人还未发话,那领头村人已指着他,双目赤红,道:“法师大人,这便是那灰刃坊,村中怜他不易,许他在此居住,谁想到他竟然丧心病狂,犯下如此禽兽之行!怪不得俗话要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恨我等有眼无珠,错信了这个畜牲!”

      灰刃坊脸皮紫涨,一时间又悔又愧,到底良知未曾泯灭丧尽,原本打算好了咬死不认,此时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心道:“他说得不错,我既受了村中好处,又做下这等事情,岂非禽兽无异?只怕妖怪亦无此等行径。罢了,事已如此,我只与他们偿命便是。”想到此处,不由苦笑,暗叹:“可笑我心比天高,到头来还是难堪大用。运也!命也!”

      他闭目不言,径自等死,另一男子却吞吞吐吐道:“法师大人,此即是神子大人所寻半妖刀匠,只不过……只不过那或许只是戏言,也做不得准……”

      灰刃坊一愣,睁眼看去,见那男子弓着腰背,指节粗大皮肤粗糙,看着倒像是同行。

      那僧人生得眉清目秀,容貌不俗,虽是年轻,自有一种沉稳气度。先前无论那领头村人如何怒骂,他皆是安静倾听,此时听了那男子几句模棱两可的话,面上却现出怒色来,淡淡道:“若是戏言,何以避不敢见?其中缘由,不如请神子大人当面细说。”

      坊中便传出一道清越的声音,笑道:“我非主人,岂能越位待客?法师,难道现在寺院之中,都流行反客为主之道吗?”

      灰刃坊身后转出一个白衣绯袴的少年巫女来,那群村人见了,尽皆哗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纷纷道:“岂有此理!竟真是神子大人!”

      那僧人一抬手,示意众人禁声,抬眼一打量,沉声道:“我院中人岂敢自甘堕落,愿为半妖座上客?你身为神子,却与这等罪孽同流合污,只为一己之私,毫不顾惜人命,这是何道理?”

      椿轻笑一声,道:“法师,妄语、恶言,皆为口业,你既为修行人,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半妖不与妖同,这个道理,你不知晓?他居住在此,你来得,我来不得?若说同流合污,不顾人命,我却不知此话何来,不如你说给我听听啊?”

      那僧人一拂袖,对身边男子道:“你说与她听。”

      那男子微微直起身来,却是那镇上刀匠,他偷偷瞅了一眼椿,为对方目光一刺,慌不迭垂下头,结结巴巴道:“却是……却是……数日前,神子大人寻上门来,言道佩刀受损,又新得了攫的甲壳,欲以此求一灵刀。小人……小人哪里锻得出来,但神子大人不肯……不肯罢休……”他说到此处,头垂得更低,显然心中害怕,众人见此情形,皆油然而生出“他定是受了胁迫”之感。

      那刀匠果然继续道:“小人无法,只好……只好告知,山中有一半妖,懂邪法,可铸妖刀……当时小人也是,也是想着,神子大人,当不至如此行事,哪知……哪知隔日镇上就开始陆续死人,还有人见到这半妖在尸体附近出没,小人心中害怕,正好法师大人路过,小人就……就向法师大人求助……”

      那僧人疾言厉色道:“不错。我路过此地,见多人横死,魂魄却消失无踪,便知有妖邪作怪。这木屋中邪气萦绕,冤魂不散,其间主人定为凶手无疑。只你身为神子,不知爱惜生灵,反视平民如草芥,实为我道败类!你若还有良知,即刻束手就擒,与我去城中听候发落;如若不然,我法杖之下,不饶孽障!”

      椿眉毛轻挑,她是何等样人,此时还哪有不知是遭了人家背后暗算,只一时间想不出是哪里来的对头,未免事态扩散,因此面上并不发作,淡淡笑道:“法师,你既不在太宰府任职,亦非我神道中人,又未曾多方取证,仅凭无知村民只言片语,便妄下论断,焉知你不是与人勾联,栽赃陷害?俗语有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即便神祇官亲至,亦要容我分辩两句,你张嘴便要我伏法认罪,莫非你已成佛封圣,故而知天下未察之事?”

      那僧人见她不仅拒不认罪,且倒打一耙,连嘲带讽,心中亦是大怒,冷笑道:“好!好!神子舌厉如刀,能言善辩,小僧洗耳恭听。”

      椿微微一笑,道:“不敢当。我寻这半妖修补佩刀不假,只因刀剑通灵,寻常刀匠难以为之,却未曾让他锻什么妖刀,也不知这刀匠受何人指使,在此胡言乱语?若真有此事,妖刀怨气充盈,一旦使用,即露行迹,若叫人得知,岂非为天下笑?今日来此,不过依约取刀,恰逢其会罢了,不知怎地便成了罪人?你若不信,大可与这半妖求证——法师,他既是涉案之人,你可别说什么‘半妖不足采信’的胡言乱语。”

      那僧人本意正是如此,吃她说破,心中羞恼,他生得白净,面上顿时飞起一片红云,梗着脖子道:“我便听他一说又何妨!”

      椿便看了灰刃坊一眼,淡声道:“还不说话?”

      灰刃坊哪知事态如此急转直下,见巫女僧人并那一干村人全都向自己注目而视,一时间两股战战,他就是再不通俗事,也明白是有人在阴谋构陷巫女,初时尚有些意动,心道:“若是顺水推舟,将这事推到神子头上,于我也不失为一条好计。”念头还未转完,被椿目光一触,心中登时冰寒一片,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暗叹道:“罢!罢!此事既已做下,左右都是死,何苦再行小人之事,徒惹人耻笑。”一咬牙,道:“法师大人所言不错,我确实杀了村中之人,以铸妖刀,只是……”

      “只是”二字尚在嘴边,椿忽地身形微动,足尖一点,轻飘飘跃开,下一秒一道火柱直击而下,化作火墙将灰刃坊与众人隔开,那僧人避之不及,只好将法杖一横,现出一道金光屏障将村人护下。

      众人仰头望去,见一三眼怪牛从云端落下,上面坐个身着青衣的老者,留着长长的八字胡,头顶还扎了个冲天辫,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大锤子,看上去甚是古怪。

      那刀匠低呼一声,道:“那锤子当做锻刀之用,此必是那半妖的师父刀刀斋!”

      他虽是小声,却人人都听了个清楚,再看那灰刃坊,果然已骨酥筋软跪伏在地,口称师父,不敢抬头。

      那刀刀斋落在灰刃坊身前,也不理会他,只对众人道:“我这徒弟身份尴尬,是以蛰居山中,从不与人相犯,两位都是修行人,要守护世人,自去寻那些害人的妖鬼便是,何苦盯着我这小徒不放?”

      那僧人先前说不过椿,早已憋气窝火,此时见这妖怪大言不惭,不由发作道:“简直一派胡言!你也配说不与人相犯?你去问问你那好徒弟,是谁在村中残杀无辜,只为锻铸妖刀?”

      那刀刀斋大吃一惊,回头看灰刃坊,他将这徒弟一手带大,知他甚深,此时见他一副俯首认罪的模样,心中已信了八九分,不禁面如火烧,喝骂道:“孽障!可有此事?”

      灰刃坊沉默片刻,供认道:“弟子辜负师父深恩,确有此事。”

      刀刀斋一阵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弟子竟然做下这等事来,一时间语不成声,喃喃道:“你怎地……你怎地……如此糊涂啊……”

      那僧人冷笑道:“你莫要在这里惺惺作态,妖怪就是妖怪,这根子上烂掉了,自然也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你这徒弟勾联人族神子,为患一方,你若是知事,立时走避,如若不然,定斩不饶!”

      椿一听,不由得心中暗骂蠢货。

      那刀刀斋回过神来,果然道:“我门下弟子有错,自有门规处置,不劳阁下出手。只是这孽障生来命苦,平生也少有顺遂,但本性实在不坏,如今犯下大错,若非有人引诱,岂能如此?阁下言辞间咄咄逼人,却不知何来的底气自负公理正义?自家尚且良莠不齐,只怕也难以服众罢!这孽障我带走了,既然你们人族亦是后院起火,不如各扫门前雪的好!”说着深吸口气,双颊鼓胀,猛地喷出一条火龙,趁众人闪避之际,拎起灰刃坊飘然而去。

      椿岂容他们走脱,两袖一振就要纵身追上,那僧人却一横法杖,将她拦下,喝道:“休想逃走!”

      椿看都不多看一眼,飞身纵跃,屈指一弹,一道劲气挟着灵光,击在法杖之上,震得那僧人连退数步,头也不回笑道:“法师你眼瞎啦?哪只眼睛看到我要逃走?闪一边去!我去将他们追回来!”

      那僧人不料她突然出手,心中大怒,手中法杖投掷而出,斜斜插入土中,截断椿去路,怒道:“那半妖早已认罪,你难道还要逼供,我看你分明是狡辩!”

      椿被那法杖一截,只好反身跃开,这一阻一拦之下,早已是追之不及,不由阴下脸来,侧目道:“法师,那半妖只说他杀人铸刀,与我有何相干,你可别含血喷人。”

      那僧人身形急掠,几个起落业已追赶上来,他知对方言语厉害,虽是气得肝颤,亦不作纠缠,抽出法杖遥遥一指,道:“我不与你分说。你快快束手就擒,不然休怪我不留情面!”

      椿回转脸来,柔声笑道:“那且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说罢手中红光一现,太刀出鞘横劈而出。

      那僧人急将法杖一竖,架住刀身,椿手腕一转刀尖下撩,直挑双腿,这一招当真是迅捷至极,那僧人吃了一惊,连忙后纵闪躲,椿占得先机,立即猱身而上,挥刀疾刺。两人此时皆已动了真怒,再无留手,就这般你来我往恶斗起来。

      那一众村民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好在还知道僧人在为他们出头,略一商量,一起舞着木棍锄头围上前去助阵。

      椿哪会将他们放在眼里,袍袖一拂挥出一道灵光,将众人击翻在地,又化作一片光网,将众人困在原地,不能动弹。

      那僧人见了,愈发怒不可遏,喝道:“你竟敢对普通人类出手!你既这般执迷不悟,恃武行凶,今日我便替天下同道清理门户!”

      椿哂笑道:“我看你不光眼睛瞎了,脑子还不好使!那些人不是还好端端躺在地上,何曾伤了性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骂个不停,手上愈战愈烈,眨眼间便你来我往过了数十招,他二人皆是出身正统,各有奇招,一时胜负难分。

      那僧人越打越心惊,心道:“这等荒山僻野之地,竟然也卧虎藏龙,这巫女身手如此不凡,却不知师从何方高人,断不该似这般声名不显,真是奇也怪哉!我不妨先示敌以弱,前去打探一番,也好查个明白。”他这一分神便露了破绽,但见刀光一闪,太刀转眼劈至,他急忙举杖硬架,口中叫道:“且慢!”趁隙向后一跃退出战圈,放缓了神色,道:“你既不肯承认与那半妖之事有关,我若凭武力降伏于你,只怕你心中也未必服气。”

      椿此时已对他烦得要死,见他忽然换了态度,料想必有图谋,便不动声色,笑道:“哦,原来你还知晓些道理。说罢,你想怎样?”

      那僧人无视她挑衅,正容道:“照我之意,本应将你押解入城中听候发落,只是我知你必不肯依;但此事涉及人命,断不能轻轻放过。既如此,你且请你师执长辈出来,与我一同将事情探查清楚。”

      椿先是一愣,继而大怒,她何等聪慧,又从不惮把人往坏处想,脑筋一转便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心中登时生出一股杀意来,心想:“这贼秃看谁都是心怀叵测,自己行事却这般下作,只可恨那刀刀斋半路插一脚,害得我现在有口说不清,若被这秃驴穷追不放,到处嚷嚷,只怕要累师父坏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现在取他性命,图个将来省事。”她如此这般作想,心中竟无丝毫波动,面上亦是笑意盈盈,看不出半点端倪;只是一转念想到那群村民,也只得悻悻作罢,暗道:“这和尚杀就杀了,只这些人却连杀的价值都没有,白白脏了我的手,太不划算。也罢,事不可为,不如去见师父,也好早做对策。左右这和尚全无实证,能耐我何?”心中计议一定,哈地一声笑道:“我自问心无愧,还会怕你怎地?要来便来,我先走一步!”一甩袖,化作一道白光直冲天外。

      那僧人没想到她如此干脆,急忙指着众人叫道:“你且先放他们出来!”却哪里还看得到椿的影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一跺脚,驾起金色遁光紧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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