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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言灵降灾 ...

  •   沈拙刚刚把李潮歌所有的伤口处理完毕,就被王驰提着后领一把拎过来:“泡泡,他到底怎么样了?”

      沈拙是东境梦溪沈氏宗族的孩子,梦溪沈氏精通医术,李潮歌刚被带回来,沈拙便马上过来医治了。因为沈拙说话总是像鱼嘴里吐泡泡,吞吞吐吐的,王驰便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泡泡”。

      沈拙生性胆小,除了医术有些天赋之外,其他方面都资质平平。他与王驰同岁,又是几年前一起来暮雪千山的,平日里受欺负,王驰都会护着他一些,因此沈拙便成了王驰的小跟班儿,天天鞍前马后地跟着,倒是让不得姑娘欢心的王驰平添了许多优越感。

      “他…他没什么大碍了,”沈拙擦擦额头的汗水,支支吾吾地说道,“只是那背后的伤口……只差半寸就要割入心脏了,太险了,真的是捡回了一条命啊…若真的割入了后心,就算是我兄长…玉面神医沈凉溪在这里…也是回天乏术。”

      王驰眉头紧锁起来:“他背后有伤口?怎么会呢?少主将他弄回来的时候他衣服都没破啊…难道是李毅那个小子搞的鬼?”

      这时候,慕清魄从外头走了进来,一手抱着昏迷不醒的琉璃,另一手托着一只玉制的小坛子。他看了看床榻上虚弱的李潮歌,将玉制的小坛子向沈拙递过去:“这是你之前说过不可或缺的那味药。”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肉灵芝啊……就这么小半天时间,他是怎么弄到手的?
      沈拙吃惊地看着慕清魄,愣了好一会儿,才用双手郑重无比地接过了坛子。

      慕清魄看了李潮歌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把同样昏睡不醒的琉璃放在了他的身边。

      王驰看着这伤痕累累的一人一狐,一个头两个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琉璃好端端的怎么会失控呢?我家牡丹狮也很易怒,但只要饲主在场控制,神兽也是鲜少会发狂的……”

      慕清魄没有将眼神从李潮歌身上移开,淡淡地开口:“因为李潮歌作为饲主太虚弱了。上古神兽灵力强大,饲主们平日里一般都会使用一定灵力去控制神兽,防止神兽灵力外泄。李潮歌本身体弱,加上他以一人的精神力量同时控制着【寒冰玉】和【琉璃狐】这两件神器和神兽,想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控制两件神兽和神器?我王驰真是涨见识了!”王驰说罢有意无意地瞟了慕清魄一眼。

      王驰在这方面见眼力极好,见慕清魄面色凝重,定是有其他事情要问沈拙,便立刻说道:“先生找我还有些事,我便先离开了。”

      慕清魄朝他点点头,王驰便独自退了出去。

      慕清魄注视着昏迷之中遍体鳞伤的李潮歌,低声道:“家主让我问你,这个人,还剩多少时间?”

      “两…两年……”沈拙胆怯地回答道,“若是…若是我兄长在此,好生调理…也许,能撑过三年。”

      慕清魄听罢又沉默了半晌。

      沈拙在一旁紧张地直哆嗦,又开口问道:“少主,需不需要…将我大哥…请来?”

      慕清魄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先出去熬药,我在这里看着他。”

      “好……”沈拙答应道,“少主…李潮歌他已经没事了,您也早点歇息。”

      “是家主命我守着他的,”慕清魄侧过头道,“你去吧。”

      沈拙听罢,应声退了出去。

      沈拙刚刚合上门,便有一个黑影从侧门悄然无声地飘了进来。

      慕清魄头都没抬一下便道:“舅舅,你来了。”

      宋雪庵单膝跪地,十分规矩地道了声“参见少主”,这才走到慕清魄身边,注视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李潮歌。

      宋雪庵的眉间深深的沟壑因为阴沉的表情越发地凹陷下去,高大的身形也在一瞬间颓然了许多。

      他声音沉痛:“是我们出手太晚才让他落得如此境地。先是昭明皇子,现在又是这个孩子……阴冥阁究竟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太一皇族,面对神功大帝呢?”

      慕清魄这些年来已经从宋雪庵那里听到过太多相同的自责,他不懂怎么说能让宋雪庵好受些,只好对着舅舅阴郁的侧脸道:“既然他已经到了这里,我们必然会护他周全,舅舅不必担心。”

      宋雪庵无奈地摇了摇头:“魄儿,你刚入阴冥阁不久,许多事还不知道。昭明是上代【阴冥司】,那可是暗部最高统帅!身为阴冥阁之首居然无故被人暗算,到如今三年了依旧下落不明……这不仅仅是阴冥阁之耻,更是皇族之耻!”

      “阴冥阁是皇族暗部的军机重地,我作为阴冥阁的老人,对此事更是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而稚樱皇子和李家的恩怨……也是因为阴冥阁的种种失职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结果。惩戒高阳李氏,原本应当是身为暗部的阴冥阁的职责范围。阴冥阁早便应当处理李家的事的,就是因为阴冥阁处事不及时,才会弄脏了稚樱皇子的手,让他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舅舅,话不能这么说。”

      慕清魄干脆地打断了宋雪庵的话:“处置李氏不及时,的确是阴冥阁的责任,可是您不要忘了,当时统领阴冥阁的就是昭明皇子本人。我至今不明白,当时他身为【阴冥司】,手中握着阴冥阁的百万军权,处理一个李氏有何难?为什么还是对李氏的横行霸道视若无睹?我觉得这里头一定另有文章。如今这番局面,阴冥阁的确有错,但是他们太一皇族本身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慕清魄身上的冷静和睿智,与慕皇后一脉相承。他们身上的血都好像是冷的,永远站在高处俯瞰众生。他们高贵而冷漠的血统注定了他们永远都是旁观者,绝不为情所惑。

      宋雪庵被他堵地说不出话来,只好转过头去,注视着床榻上那个犹如瓷器一般易碎的少年。

      宋雪庵心想,他的身子也太单薄了。这样的身体该怎样抵挡冰洲刺骨的风雪呢?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李潮歌的脉搏:“方才沈家的小公子还说了什么别的么?”

      慕清魄走近一步:“我仔细问过了。沈拙说,李潮歌的内丹已经完全破碎,现在完全是他体内的寒冰玉在充当着内丹的作用,维持着他的体力和灵力,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寒冰玉吊着他这口气,他可能早就已经……”

      “这样下去不行,”宋雪庵猛地捏紧了拳头,“我现在就差人去东境找沈凉溪商议此事,我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太一氏再失去一个皇子。这个高阳李氏,真是欺人太甚!”

      “红霜将军,”慕清魄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冰冷,“你身为阴冥阁大将军,不应随意评判王丞世家的行事,处事不得夹杂私情。你僭越了。”

      宋雪庵心头猛然一震,重重地跪在地上:“属下知罪,请【少司命】责罚!”

      慕清魄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一挥手。他手边的风便化为一股上升的力道,将宋雪庵从地上稳稳当当地扶了起来。

      宋雪庵这才深深地看了面无表情的慕清魄一眼,情绪复杂地道了一声:“谢【少司命】。”

      从很久以前开始,宋雪庵便一直钦佩于慕清魄性情里一种极端的沉稳,并且越是到紧要关头危急时刻,这种沉稳在他身上就越发地明显。

      后来听慕绮梅说,慕清魄身上那些诸如冷静,敏锐这些品质,都是在冰洲雪原危机丛生的猎场里获得的。北境人以捕猎为生,身为北境王丞世家的冰洲慕氏宗族有着一个很野蛮的传统,当宗室的孩子年满五岁的时候就会被扔到猎场里去,和狼群一起生活。只有在猎场活下来的孩子,才算是慕氏认同的子孙。

      普通的宗室孩子一般在猎场独自生活一到两年,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而慕清魄却在远山猎场整整生活了五年。

      也许是与猛兽们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当时他二皇子恒道去猎场寻慕清魄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他不会说话,飞奔起来也像野兽一样手脚并用。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时慕清魄才十岁,可是猎场最凶猛的野兽都臣服在他的脚下,慕清魄临行那日,所到之处凶兽无不匍匐在地,仿佛万兽之王。

      后来恒道将他带回了冰洲雪境的皇宫教养,才慢慢带出了个人的样子。

      宋雪庵常常想,慕清魄出色的“驭下”能力也是在猎场训练出来的。连最凶暴的野兽都能对他俯首帖耳,又有什么人是他不能驯服的?

      慕清魄十一岁便从雪境皇宫来到暮雪千山,已经整整三年。在与慕清魄相处的时间里,即使慕清魄一直称他“舅舅”,宋雪庵却始终没有将他作为“外甥”看待。无论是慕清魄强大灵力还是威严气魄,让宋雪庵这个大将军都觉得望而却步,甘愿处于“属下”的身份尽心尽力地辅佐他。

      慕清魄十一岁继任暮雪千山少主,十三岁进入进入阴冥阁暗部,成为除【阴冥司】之外兵权最大的【少司命】,宋雪庵从来没觉得意外,倒是因为自己从未体会过做舅舅的乐趣,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慕清魄没有注意到宋雪庵内心的复杂想法,又将目光转移到李潮歌身上:“将他接来暮雪千山是家主的决定,如果舅舅想要请玉面神医前来诊治,还是要与家主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毕竟他身份太过特殊。”

      慕皇后与慕清魄是母子,可宋雪庵却从未听慕清魄对慕皇后使用过“家主”或“皇后”之外的亲近称呼。宋雪庵每次听他这样称呼,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一方面觉得慕皇后对于自己的小儿子实在太过苛刻,另一方面又是心疼外甥。宋子曦总因为这件事笑话他,说“爹爹表面凶巴巴的,其实比娘还爱操这些闲心。”

      想到宝贝女儿,宋雪庵叹了口气道:“家主今日不在,这件事怕是要过些日子才能禀报了。”

      “家主不在?”慕清魄的神色稍有变化,但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家主是回宫了么?我记得她这次归来才没几日,怎么又走了?”

      “似乎是神武大帝又要事与她商议,她临别时吩咐我,’北境一切事宜交与少主处理’,还有特别吩咐了’一定要善待这个孩子,这也是武帝的意思’。”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酌情处理。”慕清魄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只留给宋雪庵一个冰冷的背影。

      宋雪庵知道,这是要请他出去的意思,便道了句“那属下便先告退了。”说着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慕清魄站在李潮歌床畔,眼神冰冷地像是两把利剑,轻而易举就能刺穿李潮歌薄如蝉翼的身体。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冷冷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母亲归来是为了见你,离开时担忧的还是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欠你的?你与我娘又有什么关系?”

      他捏紧了手心,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凭什么……”

      ……

      李潮歌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麻木,无法动弹。等好不容易四肢恢复了知觉,又从背后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琉璃在他床畔沉睡着,灵力散尽,怕是吃了不少苦头,蜷缩着身子躲在床头睡得很沉的样子。李潮歌见它总算是安然无样,心中便安定了许多。

      当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帷帐外头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李潮歌总觉得那身影虽然十分熟悉,却时远时近看不真切,挠地他心痒,于是忍着痛爬了起来,半身不遂地往外屋走去。

      踏出里屋的那一刻,李潮歌只觉得眼前一亮。

      慕清魄就端坐在外屋的书几边练字。

      他一袭乌纱卷云暗纹袍,胸口别着一枚无垢的白羽,点缀在乌纱袍上,犹若星辰。

      前两次遇见都是在非常情况之下,因此虽说李潮歌一直知道慕清魄好看,却并没有机会好生端详他的五官,现在他安安生生地坐在这里,李潮歌便屏息凝神地将他好生看了个够。

      太一与两仪虽说都为王族,但家风却完全不同。瀛洲太一氏世代爱好纷奢,家风豁达豪放,宫中多以金玉雕饰,宫人衣着也多是刺绣锦缎,华丽至极。而冰洲两仪氏却世代爱好素雅,家风严谨,作风端正,宫中庄严肃穆,衣着也多以黑色,黛色,或是白色为主。

      李潮歌从小在瀛洲长大,见惯了极尽穷奢的美,忽然见这一人一身素雅地坐在面前,只觉得从前瀛洲的那些都是俗物,这位才是真真的天上人。

      即便是席地而坐,那姿态也是雅正至极,少年的英姿已经从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之中显露了出来。他正凝神于笔下,一双幽深的眼睛沉着地注视着宣纸,眉宇修长直逼发际。鼻梁高耸着,薄唇因专注而微抿,肩膀宽阔,执笔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整个人如同一块墨玉一般雅致却又英气逼人,这个年龄的少年身上司空见惯的羸弱,在慕清魄的身上却丝毫不见端倪。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好一个璧玉般的少年。

      李潮歌在暗处看着他,心里悸动,然而正当李潮歌在内心啧啧赞叹着慕清魄卓绝的风姿的时候,慕清魄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明显的不快。

      大约是练字练地不顺手吧,他突然烦躁地将笔一搁,宣纸揉烂了往地上一扔,扔了仍旧不过瘾,竟还站起来往纸团上狠狠踩上了两脚,嘴里头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琢磨着何方咒语。

      李潮歌心里正乐呵地猜着是谁惹地他慕少主一身的火气,刚踩完两脚的慕清魄干脆一跃踩到了椅子上,然后极为专注瞄准了那纸团。

      他专注无比,心无旁骛,那一本正经的架势仿佛他面前不是一团纸,而是来势汹汹的千军万马。在经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深思熟虑之后,慕清魄终于下定决心,一蹦三尺高,以泰山压顶之势往纸团上蹦了过去。

      这一蹦不得了,李潮歌感觉慕清魄恨不能将地上凿出个洞来,他眼见着慕清魄在前头蹦哒来蹦哒去,活像一只树林里的臭屁猴子。

      完事之后,慕少主顿感神清气爽,事不关己地将那纸团往角落里一踹,又端出平日里那副威严矜持的少主做派,去书几习字去了。

      这所有的幼稚行为全部被角落里的李潮歌看在眼里。

      李潮歌心里乐翻了天,憋笑憋地背上的伤口都快裂了。他本来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自己偷着乐,谁知道慕清魄的洞察力极为敏锐,李潮歌正往回挪,脚下发出了一点点声响,慕清魄便立刻察觉出不对来。

      慕清魄一下就发现了李潮歌,怒火中烧,往屏风大喝一声:“你给我滚出来!”

      李潮歌只好慢吞吞地憋着笑挪出来,然后非常不打自招地摆摆手:“你…你放心,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慕清魄气地脸色发白:“你胡说!你分明就一直躲在那里看着!”

      李潮歌很诚实:“我是看见了……但我只是碰巧看见而已,绝对不是故意躲着看的。”

      慕清魄咬牙切齿:“那你不就是看见了吗!”

      李潮歌很委屈:“看见也不行,没看见也不行,慕家哥哥,你们北境人都这么难伺候么?”

      “我……!”慕清魄气昏了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李潮歌看着慕清魄煞白的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慕家哥哥,我初来乍到,这么为难我就是你的不是了。”

      听到“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慕清魄的心里除了愤怒之余还感到那么一丝茫然。

      李潮歌从小在瀛洲长大,没什么规矩束缚,在宫里遇见了谁都是习惯性地甜言蜜语一番,哥哥姐姐地乱叫一通。而慕清魄在冰洲活了14年还从未听人叫他“哥哥”。

      他从前在猎场与野兽相处,后来回到家中,也多是独来独往。家中远亲的兄弟姐妹们尊敬他,却没有一个敢亲近他,大多唤他“少主”。就是在宋家的那些表兄妹之间,除了宋子曦偶尔叫他一声“兄长”,也没有一个敢叫他“哥哥”的。

      “哥哥”这个称呼,对于慕清魄来说,已经亲密到过界的地步了。而更棘手的是,在慕清魄活到今日的经验里,还没有任何一种经验是用于处理这种“过界”的状况的。

      并且李潮歌一向言语轻佻,这一声“哥哥”从他嘴里冒出来,还带着些许挑逗的意味,慕清魄一时脸上就绷不住了,红了一半又白了一半,僵硬地命令道:“别这么叫我!”

      可惜这一招对李潮歌并不管用。这人天生反骨,别说命令了,就是普通的威逼利诱也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人家从来就是个你让他往东,他便要往西飞奔而去的主。

      只见他笑眯眯地坐在慕清魄对面,撑着胳膊托着腮,一脸的天真无邪:“你不让我叫你’哥哥’,那我叫你什么好?我虽从前没见过你却听我二哥说过,你是比我早七个月出生的吧?我不叫你哥哥,难道要直接叫你名字不成?你毕竟是这里的东家,我若在此地直呼你的姓名,也太没大没小了吧?”

      慕清魄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晕了,才会觉得这厮的屁话里头竟然有几分道理。

      李潮歌说罢更来劲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慕清魄,竟然色胆包天地品评起他的五官来:“哎我说,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梅姨长得真像。眼睛像,鼻子也像,可是我怕梅姨,却不怕你。清魄哥哥,你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好啊,现在又从“慕家哥哥”变成“清魄哥哥”了,这人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
      慕清魄咬牙切齿:“我怎么知道?!”

      李潮歌全然不顾对方气得牙痒,又打量起慕清魄胸前的白羽来:“清魄哥哥,你的神器白羽好厉害啊,借我看看成不成?”说着就要伸手去碰。

      慕清魄轻松扣住了他的手腕,李潮歌立马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道:“好哥哥,我身上有伤,你轻点啊。”

      “你也知道你身上有伤。”慕清魄深知与这个泼皮无赖说不清,用蛮力才是硬道理,于是毫不留情地把李潮歌从地上拎起来,一声不吭就往屋里拖。

      李潮歌十分不情愿地嚷起来:“你做什么呀?”

      “家主说过,在你伤好之前要老实躺着。”慕清魄果断把李潮歌按回床上,李潮歌想挣起来,又被他重新按了回去。

      “可是我躺累了,”李潮歌可怜巴巴地瞧着他,“好哥哥,你让我起来走动走动行不行?”

      “不行。”

      “那我就坐起来看看书好不好?”

      “不好。”

      李潮歌皱着眉,看着按着他肩膀的慕清魄,忽然灵机一动,伸手往慕清魄脖子上一勾,笑道:“那你陪我一起躺着怎样?”

      李潮歌天生有一副水汪汪的桃花眼,笑起来眼尾上翘,总让人觉得他别有深意。而这种“别有深意”越发点燃了慕清魄的怒气,他当即面色铁青地将他缠上来的手拽了下去,不过当他看到李潮歌右手臂上的绷带,他的动作还是放缓了一些,然后摘下白羽,化作白绫,将李潮歌捆成了个粽子。

      李潮歌挑眉:“想不到你看着那么斯文,脾气却也不小。慕哥哥,你就这么担心我的伤势么?”

      “是家主命我看护你的。”慕清魄冷冷地说了一句,手一指,被子便自动盖到了李潮歌身上。

      然而慕清魄不知道的是,李潮歌身体无法动弹,却不影响他的嘴继续不老实,他深谙“哪壶不开提哪壶”之道,开口就来:“话说,方才你究竟在宣纸上写了什么?是谁的名字?那人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这么讨厌他,竟然…竟然把那纸团扔到地上用力踩了好几回,还一脸专注地从椅子上蹦下来!……我说慕清魄,你要是嫌那团纸踩地不够烂,怎么不从房梁上蹦下来呢!活像个猢狲!哈哈哈哈哈哈!”

      慕清魄气地头昏脑热,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许笑!”

      然而李潮歌这个嘴欠非但没停下,反而越笑越张狂,慕清魄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了他那张破嘴。

      李潮歌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然后突然对慕清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我刚到暮雪千山便被你救了性命,你说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我是奉家主之命而已,”慕清魄仍然在气头上,十分没好气,“家主另外要我传话,你若是希望继续在暮雪千山待下去,便要对【降灾】之事作出解释,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关于这件事我和你也有账要算,你诓骗我使用言灵之力的事情我还没细细跟你盘算呢!”

      当听到【降灾】这两个字的时候,李潮歌的笑容便凝固了。

      他沉默了半晌,艰涩地问道:“梅姨…她知道了?”

      慕清魄见他态度软下去,立刻板着脸严肃地说道:“你进门前被双头蛇审视过今生,因此’寒冰玉言灵’这件事家主当然是知道的。家主的意思是要你将你如何得到寒冰玉,以及如今对寒冰玉的掌控程度和降灾范围都说清楚。否则,别怪我们暮雪千山容不下你。”

      “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梅姨的眼睛,”李潮歌干笑了一下,闭上眼道,有些自嘲地说道,“如果我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对寒冰玉的掌控程度如何,你信么?”

      两人陷入了沉默。

      半晌,李潮歌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声音沙哑道:“既然是梅姨要我说,我定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既然求你们庇护,对这件事全盘托出也是我的本分所在。你可以现在就带我去她那里去,我会告诉她我所知道的一切。”

      慕清魄在他床畔的椅子上坐下:“家主回宫了,你若是有话就对我说吧,等家主回来,我会转述与她。”

      关于寒冰玉的事情,慕清魄心里一直都有疑虑。古书上说过,【寒冰玉】乃是助初代神武大帝平定五境之乱的神器,即便是在七大上古神器之中,也是排位靠前,仅次于慕清魄的神器【白羽】和在五境之中从未露过面的【双生剑】。

      【寒冰玉】数千年来一直在南境,因为神器几千年来迟迟没有选定【饲主】,所以一直为聂氏供奉于神坛之上,于聂氏来说也仅仅是一个远古的神话,是一种力量的象征。

      七大神器与七大神兽源于洪荒,由于灵力强大的确历来都是各方争夺的对象,可是唯独【寒冰玉】是个冷门,因为不愿意选择【饲主】的神器于任何人来说都毫无用处,弄不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寒冰玉】突然变得炙手可热也就是三四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民间突然有传言说“言灵之力要再现世间”了,后来又传出了“得寒冰玉者为五境霸主”的谣言。一时间,扶风胜境各种飞侠盗贼放肆猖獗,聂氏为了守住寒冰玉就耗费了大半心力,据说高阳李氏正是这些飞侠盗贼之首。

      李潮歌侧过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慕清魄一眼,然后回头注视着房梁上庄严的双头蛇雕花,深吸一口气,终于艰难地开口:“【寒冰玉】…是聂氏已故的少主聂秋燕,在临终之前托付给我的。我是无意之中得到了【寒冰玉】,所以关于我会拥有言灵之力这件事,我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

      “你也知道,就比如你的神器【白羽】,历代被【白羽】选中之人众多,可是这些人从【白羽】身上获得的能力千差万别,【寒冰玉】也是一样。被选中的人,究竟能从神器之上获得什么样的力量,在被选中之前都是无法断言的。我小时候便听说过,初代神功大帝依靠【寒冰玉】的言灵之力平定过五境之乱,我一直以为那种力量只是传说罢了,却没想到有一天它会落在自己身上。”

      “聂秋燕…是不得已才将【寒冰玉】托付给我的,”当说到聂秋燕的时候,李潮歌的声音忽然轻了许多,“当时…聂氏已经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聂秋燕知道李氏的目的除了王丞之位之外还有另外一件,那便是聂氏世代供奉的神器——【寒冰玉】。李家人之所以让聂秋燕活着就是因为寒冰玉的缘故,可是聂秋燕致死都没有向李氏屈服。在我赶到扶风圣境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但他还是在最后一刻将寒冰玉交到了我手里。”

      “秋燕的意思大约是不想将【寒冰玉】交到恶人手上,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我也是个恶人。”李潮歌自嘲地说道。

      “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们都是知道的,”李潮歌的声音凉地可怕,“我动用了【寒冰玉】的言灵之力,差点屠了李氏全族。可我更没有想到的是,言灵之力是会’反噬其主’的,每次使用言灵之力之后,我都必须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承受相应的伤害,这就是【降灾】。我第一次在仙人台上受到的【降灾】就是天雷轰顶。那本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致命伤害,是琉璃在最后一刻挡在了我面前,我才苟且活了下来。”

      “我本来就是天理难容罪该万死之人,李家的人恨我是再应该不过的。”

      李潮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仙人台的【降灾】之后,我就成了废人一个,这都是我罪有应得。我的灵力大不如前,因此也没有再敢使用言灵之力。那日在南山上迫不得已出手,其实是我第二次使用言灵之力。我暂时夺去了琉璃身上的全部灵力,你也看到了,虽有【降灾】,但伤害不深。因此我想,【降灾】的程度应该与我发出的指令的破坏力是一致的,指令的破坏力越大,【降灾】的程度就越深,需要承受的伤害也就越深。这些就是目前我了解的’言灵之力’的全部了。”

      慕清魄心里冷冷地想:伤害不深?沈拙用尽平生所学全部医术才勉强将你救起来,那【降灾】下的伤口之差半寸便割入后心了,难道非得一命呜呼才是伤地够深么?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不惜命的人?

      慕清魄不悦地皱了皱眉:“我会将一切如实禀报家主。”

      李潮歌听罢点点头,才过了半晌,他便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恢复了方才轻佻的口气,对慕清魄嬉皮笑脸道:“你要问的也都问完了,慕哥哥,可以放开我了么?”

      慕清魄想就这么捆着他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伸出手来,收回了白羽。

      李潮歌从床上坐起来:“我方才都忘了问,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三天。”慕清魄道。

      “难怪,我都饿了,”李潮歌摸着肚子对慕清魄道,“我能去膳房拿些东西吃么?”

      慕清魄站了起来:“你躺着不许动,我去吩咐。”说罢便只身走了出去。

      慕清魄刚刚出门,李潮歌便收回了尴尬的笑容。

      他低垂着脑袋,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怕是要遭这个人厌恶了吧……”李潮歌垂头丧气地想着,缓缓地将脸埋进了掌心。

      他突然想起来慕清魄气急败坏地样子,又噗嗤笑了两声,从床上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捡起了慕清魄刚才“蹂躏”过的那张纸团。

      那纸团被慕清魄踩地面目全非,李潮歌很费劲地才从上头认出了自己的名字。

      “果不其然,他是真的很讨厌我。”李潮歌顺手把睡得正香的琉璃抱过来,愁容满面地揉了揉琉璃软软的肚子,“这可怎么办才好哟……”

      琉璃十分享受地“哼唧”了一声,然后事不关己地进入了下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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