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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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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檀香悠悠萦绕,丝丝缕缕,似在诉说着古寺的宁静与悠远。
药炉置于一隅,炉火正旺,锅中药材熬煮,苦香弥漫,与檀香交织,为这清冷的禅房添了几分烟火气。
顾余念守在药炉旁,目光紧锁那咕嘟翻滚的砂锅,眼神中满是焦灼与忧虑。
她抬手,第五次缓缓掀开砂锅的盖子,锅内汤药似被惊扰,猛地溅出,落在她的虎口之上。
“嘶……”她轻吸一口凉气,那灼痛尖锐,却远不及她心口如焚的焦灼。
窗外,积雪沉甸甸地压在枯枝上,发出“咔嚓”的折断声响,每一下都像重锤,狠狠敲在她的心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雪地里陈谨渗出的鲜血,触目惊心。
时光已然悄然流逝了整整五日,可陈谨却依旧深陷昏迷,未曾苏醒。
砂锅里熬煮的中药已然烧沸,热气裹挟着药香,瞬间化作袅袅白烟,悠悠上升,模糊了顾余念的视线。
她略微失神,手不自觉地触碰到滚烫的锅沿,“嘶......”她再次忍不住惊呼出声。
顾余念连忙将手放到冷水下冲洗,随后定睛瞧去,那葱白般细嫩的指尖已然红了一大片。
她眨了眨眼睛,心中蓦地涌起一阵酸涩,难过的情绪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轻轻抿着薄唇,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然后将熬好的中药缓缓倒在碗里,而后抬脚朝着陈谨所在的房间走去。
她行至廊下时,恰好遇见一位身着灰袍的僧人迎面而来。僧人面容慈善,目光温和,见顾余念捧着药碗,不禁微微颔首,开口问道:“施主这是?”
顾余念心中一惊,面上却神色镇定,她下意识地将药碗往身后藏了藏,旋即抬手捂住红唇,轻咳了两声,说道:“今日不小心偶感风寒,熬了些药给自己。”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老僧目光关切,微微皱眉,说道:“贫僧略通医术,施主若信得过,贫僧可为施主把脉诊断一番,再开几副对症的药。这寺中也有僧厨擅长药膳,可助施主调养身体。”
顾余念心中一紧,连忙摆手拒绝,强笑着说道:“多谢大师好意,只是我这风寒症状较轻,自己熬点家常的药喝喝就好。此前家中长辈也常以此方调理,效果甚佳,便不想再麻烦大师了。”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丝焦急,生怕老僧继续追问。
老僧见她言辞恳切,便不再强求,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说道:“如此,施主若有需要,可随时来寻贫僧。寺中清苦,若施主缺什么物件,也尽管开口。”
顾余念连忙回礼,说道:“多谢大师,大师慈悲。若无他事,小女子便先回房了。”
说罢,她匆匆转身,脚步略显急促地朝着陈谨的房间走去。
临近房门口,顾余念却突然心生怯意,刚伸出去的手又猛地缩了回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阿念?”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陈谨那温润的询问声,恰似初春时节轻轻拂过湖面、惹起层层涟漪的清风,轻柔而又温暖,一如他这个人平日里给人的感觉。
顾余念知陈谨苏醒,喜悦涌上心头,急忙推开门扉,鹅黄色的裙摆轻轻划过门槛。
只见陈谨斜倚在床边,苍白的指尖正轻轻摩挲着半块残玉。
那正是去年上元节时,顾余念亲手系在他剑穗上的定情信物。
他的面容依旧俊美,却因重伤而显得格外憔悴,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顾余念微微缓了缓心神,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刹那间,耳垂悄然染上一片绯红。
“阿谨,喝药。”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担忧与心疼交织的颤抖。
陈谨微微一笑,那笑容恰似春日暖阳,却又带着几分虚弱,接过药碗,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将药喝了个点滴不剩。
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及顾余念泛红的手指时,原本摩挲着玉的手忽然攥紧,那玉的棱角深深陷入掌心,他却好似浑然不觉。
“阿谨,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可知道是何人对你下此毒手?”顾余念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焦急,紧紧盯着陈谨,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暂时还不清楚,等回了京,定会深入调查。”陈谨的声音略显沙哑,却依旧沉稳。
“刚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顾余念的声音哽咽了,眼中泛起泪花。
陈谨抬手轻轻掩住嘴唇,轻咳了几声,神色依旧温和,缓缓说道:“我还没能娶你,又怎么会,又怎敢轻易死去。”
他眼帘微微半垂,视线落在顾余念的指尖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
“阿念,把手伸出来。”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顾余念一时还没回过神,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乖巧地伸出手,过了半拍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陈谨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地从一旁的药箱里寻出烫伤膏,细致入微、温柔无比地为她上药。
“下次熬药这种事,让旁人来做吧。”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心疼。
“嗯。”顾余念轻声应道,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哼哼。
“还疼吗?”陈谨抬起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顾余念摇了摇头,脑海中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现出宋玉的模样,电光火石之间,“宋玉”二字便脱口而出。
“宋玉!”这个名字骤然响起时,恰似一道惊雷,惊得窗外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起,撞碎了一树晶莹的冰凌。
陈谨涂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可声音依旧温和如初:“怎么突然提起他?”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顾余念轻轻扯了扯陈谨的衣角,说道:“你遇刺的那晚,宋玉回来了。”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与不安。
陈谨闻言,不禁轻声失笑:“就因为这个?”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见顾余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梢微微上挑,轻声宽慰道:“若是难以言说的话,不说也无妨,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回去之后,我自会好好查查宋玉。”
顾余念一听这话,顿时如释重负,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是让她难以启齿。
她微微敛眉,仔细斟酌了一番说辞:“宋玉他...... 其实是宋国的皇子。”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神秘。
这件事还是她上一世被宋玉囚禁在深宫之中时,偶然间得知的。
陈谨凝视着顾余念眼中闪烁摇曳的火光,那些尚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在她的睫羽之下投下微微颤动的阴影,此情此景,像极了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个夜晚,秦淮河上被细密雨丝击碎的万千河灯,朦胧而又带着一丝神秘。
陈谨不禁露出讶然之色,他原本想问顾余念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可看到她不安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陈谨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久久落在顾余念的脸上。
宋玉身为丞相的义子,这件事丞相究竟是被蒙在鼓里,还是暗中参与?
一时间,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寂静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半晌,陈谨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好的,我知道了。”
既然知晓了此事,便定会将其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