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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谷底 ...

  •   集山派坐落在桑东集山的山顶,山南有个小山谷,临着山顶的这边是道百丈高的悬崖,崖壁如刀削的一般。谷底应该有河流,那水流带起的雾气弥漫在山谷中,使得这小山谷里常年雾气缭绕,若站在崖边自上往下看,会使人生出如临万丈深渊的错觉。
      三省室便建在这崖边。
      三省三省,自然是为了惩戒门中犯了错的弟子让他们自省的。然而这三省室却不是谁都来得,须得是犯了大过错的弟子,才会被押到这悬崖边上自省。
      陆栀思来想去,自觉近来除了聚众喧哗和蓄意祸害阚林长老种的花花草草以外,并没有犯什么大过错。

      难不成托人从山下带话本也是大过错?可别说话本了,连纸毛毛都还没到她手里呢。

      她一路忐忑,哪想萧容与忽的问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吓得她脱口而出一句“我错了!”,反倒把萧容与吓了一跳。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这认错态度倒是相当诚恳,也不知是被问了多少次罪得出来的经验。
      萧容与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肩:“又不是问你的罪。算了,走吧,吕鸿长老在等着你呢。”

      先前萧容与问了她什么,陆栀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注意力全放在了“吕鸿长老等着你”这句话上,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她那师父性子冷漠得很,不说对别人,光是对她,除了必须的教导以外便是兴师问罪,陆栀实在想象不到她师父等她会有什么好事。
      她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偏偏连死因都不知道,实在死得很憋屈。从膳堂到三省室不过半刻钟的脚程,她磨磨蹭蹭挪了半天,最终也没琢磨出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难道她师父终于找着下家了,要把她在三省室送别人养了吗?
      这么无情!

      谁知萧容与并不是要带她去三省室,而是要带她去三省室背后的悬崖。陆栀站在悬崖边上,满心茫然地瞧着下头雾气缭绕的山谷,心中没有害怕,只觉得不知所措。她突然间有种错觉,好像自萧容与把她从膳堂里带出来那时开始,她就走进了一个漩涡里。
      她自打进门起就知道集山山南有个悬崖,却不知这悬崖有什么蹊跷。她也曾经开玩笑撺掇过师弟师妹来悬崖捣乱,却没有真的付诸实践过,甚至连当真的想法都没有。
      原来这悬崖底下真的有东西?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有集山派不传于世的功法秘宝,亦或是什么封印起来的妖魔鬼怪吗?

      陆栀修行至今不到三十年,刚凝神不久,她那把剑又不听她的话,因此御剑总是东倒西歪的,飞不了多远剑就得把她摔下来。但从这崖上下去又没有别的路,唯有御剑可行,萧容与怕陆栀半路被剑摔下来,便把自己的剑解了下来送她下去。
      陆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那宽刃的剑上,见萧容与的剑比她的好脾气得多,这才放心大胆地站了上去。萧容与帮她束好了发冠,免得被风吹地遮了眼,这才退后两步准备送她下悬崖。
      “……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萧容与忽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那日里我们见到的妖修,一个是廊乐,另一个是我们没见过的黑衣人。那个黑衣人比廊乐要强得多,我就想,可能卞蓉说的没错,妖修那边可能真的要变天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集山……”
      陆栀本就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弟子,关于妖修争斗这一事,并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顶多只是当听个乐,毕竟在她认知里,现在正是太平盛世,没有那些打打杀杀要她这种小弟子来操心的。因此她没头没脑地被萧容与兜了这么一头话,又莫名其妙又不知所言,更不知为什么萧容与要跟她说这些。
      “……就这样,你把话转述给吕鸿长老就行了,可能只是我杞人忧天。”萧容与看她那一脸茫然,也知道自己话说得莽撞,于是冲她笑了一笑,拍了拍她肩膀,“去吧。”

      萧容与那番话,从陆栀左耳进又从她右耳出,但好歹还是在她脑子里留下了点东西。
      她知道萧容与分明是对她说的,却不知为何要说这些东西,更不知为什么要对她说。她和萧容与并不很熟,既不是同师也不是同宗,她之于萧师兄好比那些被她撺掇着一起捣乱的师弟师妹之于她,不过相知相识而已,再没有别的缘分。除掉这次萧容与送她来山南悬崖,她和萧师兄便也没有什么别的相处了。
      萧容与说的“要变天”,可不是件小事。因此他即使不敢跟长老师伯们说,也该和他相熟的朋友说,怎么扯都扯不到陆栀。哪怕真是想借别人之口转述给她师父,也完全可以找她的同师师兄师姐,那些人说话可比她可信靠谱得多,完全用不着她。
      她既听不懂那些东西,也不相信“要变天”的说法,实在是不明白其中缘由。
      她师父同她说过,自狐族廊乐继妖师位以来,人间修士也开始增多,不再像旧时一般只能任由妖修宰割,加上廊乐所立的九位麾下将“九龙子”各管一方,将各地的妖修组织得井井有条,人与妖已经和平共处了几百年,不曾有大的争斗。大妖不屑于为祸凡间,小妖也不须他们这些大门大户来处理,修行者早已不干降妖除魔卫道的老本行了,求的皆是得天道飞升长生,这局面是妖修和人共求的,不可能会变天。
      陆栀想至此,耸耸肩,只当萧容与真是杞人忧天,专心致志把控起御剑的方向来。

      山谷不过百丈高,其中雾气却极多极厚,陆栀御剑而下,没下多久便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崖壁了,举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好似身在云端。她不敢随意变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撞上看不见的崖壁,只能任由那剑直冲冲往下飞,吹得她刚束好的头发又散了一半下来,狂乱地在脸上打。
      水雾格外的冰凉刺骨,好像浮在空中的不是水,而是冰霜。那些水雾顺着风拍在她脸上,刀割一般,痛得她龇牙咧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有些不敢继续站着,却又不敢在空中趴下,就怕一个不小心从剑上翻下去,只得老老实实站着,石雕似的一动不动。
      这大抵是她活了这么大最老实的一次了吧。
      陆栀只觉得这好像飞得有点太久了,这悬崖分明只有百丈高,她却觉得自己在水雾里受了几个时辰的罪,脸都冻麻了。这山谷明明也不大,她站在悬崖这头,都能看清对面山头上栽的老松伸过来的枝桠上的麻雀,但她一路御剑往前,却没有撞上任何山石崖壁。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依稀听到风中似乎卷来了点铮铮琴声,还有点不真切的潺潺水声。
      忽的,一声鹤唳刺穿了她耳边呼啸的风声,陆栀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连人带剑一起摔在了一团暖乎乎的羽毛上。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捞自个儿能抓得牢的东西,直到抱上了一根长着细软羽毛的棍子,这才明白过来她身下的是个活物。
      陆栀这下大胆了,抱着此活物的脖子,兴致勃勃地抬起头来往下看。

      仙鹤的身躯帮她挡掉了大部分的冷风和水雾,渐渐地,那层厚厚的雾气变稀变薄,她能看见谷底了。
      这山谷原是葫芦状的,悬崖是葫芦口,谷底则是葫芦肚子。谷底并没有河,有的是一个封闭的大湖,几乎占满了整个谷底,虽然看上去是封闭的,那湖水却不是死水,潺潺水声便来自于湖。湖边崖壁上生着横长的树柏,有鹤停在树上,时不时跃起绕湖飞上两圈。

      这美景令人心醉,但陆栀的注意力全被这谷底的怪异之处吸引过去了。
      这谷底的崖壁上,除了树柏草木外,还有不少凿进崖壁里的山洞。有大有小,有高处也有矮出,一眼望去,竟不下百个。那铮铮琴声,不是陆栀的幻听,正是从其中一个被树木挡了大半的山洞里传来的。
      仙鹤带她盘旋而下,最后落在了琴声传来的山洞洞口那株横生的老松上。陆栀这一路薅掉了它不少羽毛,它早想摆脱这祖宗了,一落地便将她连人带剑一起从背上掀了出去,陆栀手忙脚乱抓着萧容与的剑跳进山洞里,还没站稳便当头撞上了个人。
      那人是个女修,一身古板的白衣,头发束得比男子还规整,一手搭着把拂尘一手背剑,正是她亲师父,吕鸿长老谢丹君。陆栀一见她师父立马浑身绷紧,自以为规规整整地行了个礼,殊不知她衣服头发都被吹成了个十分狂乱的模样,若不是脸和衣裳都还干净,简直就像个叫花子了。
      谢丹君蹙了蹙眉头,似乎想开口教训她,但最后也只是持起拂尘,往她身上轻扫了扫,道:“御剑不当太快。你比我上次见你时,要熟练些,不错。”
      陆栀被夸得心口熨帖极了,好像这剑真是她自己御的一样。

      谢丹君惜字如金,夸完便闭了嘴,也不说要她来作甚,只带着她往洞的更深处去。陆栀在她师父面前向来乖得好似那个劣迹斑斑的陆栀同她毫无关系,她师父不说,她也不问,就这么跟着进了洞。
      山洞不大,约莫三人宽,却深入崖壁之中,蜿蜒如羊肠一般。其中还有不少岔路,陆栀偷偷看过,只看得到岔入其中的另外一条石道,与现在走的这一条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闭关的石府吗?可她所知的师伯师叔闭关向来都是在集山后山的林中,从未听说过有人来过悬崖底下的,不然她早就唆使众多师弟师妹下来观光了,反正门规里也没有禁止这么做。
      然而不但门派中无人提及悬崖下的这别有洞天,就连门规也没有提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陆栀随着她师父在石道中绕了许久,途经无数岔路,乱得连她刻意去记也没记住究竟该怎么走。这石道好似个错综复杂的迷宫,不知究竟是为了挡住外人,还是为了困住里头的人。约莫一盏茶后,石道终于快走到了头,两边粗糙的岩壁变得稍许光滑了起来,借着谢丹君手中蓄光珠里的光,陆栀能看到那石壁上写了许多字。
      有的是用石头划的,有的是用不知什么东西刻的,有的甚至好像是用血写的,已经干成了褐色。这些字有的端正有力,有的扭曲歪斜,但都能看得出,写字的人无一不是用了狠劲的。
      石道越扩越大,最后折了个弯,形成了个天然的石室。那些字从她们身边的石壁一路延续到头顶,随着石道的深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其间还夹杂着血痕和剑痕,看起来尤为恐怖。
      陆栀觉得有些吓人,只牢牢黏着她师父,一步一挪进了那个石室。

      石室不大,几丈见方,里头一人一琴相对而坐,琴无人拨弦却依旧响着乐声,人则对琴盘膝而坐,一身衣服几乎成了破布,披头散发,在蓄光珠莹莹的白光下,好似个幽魂。
      他不知有没有察觉到谢丹君和陆栀,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琴,三人谁都一言不发。这情形过于诡异,陆栀不由得抬头去看那些墙上的字,这才发现几乎所有的字迹,不管端正还是扭曲,写的都是同一个字。

      “年”。

      正在她暗自打寒颤时,石室里的人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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