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梦》牧汤饭咸

4、第 4 章

　　一个月的生活很快就过去了，关西的存在并没有带给梁声一开始所设想的麻烦，甚至这一月间梁声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他就像是一个最体贴称职的保姆，还是修过心理学的那种，将梁声的从身到心照顾得稳稳当当。

　　发了工资的梁声心情莫名轻快，似乎往日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被窗外还没完全下沉的夕阳余晖驱散了，竟然让他从中体会到一些生命的魅力。

　　将视线转到还在擦桌子的关西身上时，留在眼底的霞光让关西看起来与平时格外不同。

　　“关西，你喜欢这座城市吗？”梁声难得有闲情逸致地问道。
　　关西麻利地擦着桌子的手一愣，似乎有些疑惑梁声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喜欢吧，不然不会留在这里。”
　　“为什么？”

　　“让人做梦，又叫人梦醒。”关西难得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说完后又无所谓地笑了笑，拿着抹布打扫厨房去了。

　　梁声看着被夕阳的余晖勾勒出颀长身影的低头洗碗的男人，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时候他觉得关西活得很自在，生活中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到他。

　　有些时候又觉得关西活得很明白，明白到残忍。

　　所有的体面的矫饰和说辞他似乎都能一眼看穿，让人没了遮羞布，直直地暴露在他眼下。而他又在主人家不知道该如何重新粉饰太平的时候转身，留下人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尴尬。

　　叫人做梦，又叫人梦醒。

　　梁声想起自己的当初留在这座城市的原因，繁华而拥挤，似乎处处都是希望。只是在这座城市呆久了，才会发现自己原来是搭起这座城市的基石，努力地向上伸手够着发光的萤火虫，身体却被水泥和周围的人搅在一起，分不清区别。

　　挤地铁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每张疲惫的面孔都是为梦想奔波的脸。

　　梁声突然想起当初促使他辞职在家全职的场景。

　　那是深夜的地铁末班车，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抱着电脑包，低头睡觉。

　　男人旁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侧坐微微背对他，手里抓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两人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正好张贴了一幅轨道交通的宣传海报，写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小伙子累得睡着了，我突然想打电话问问在外地的儿子过得好不好。扫描关注微信公众号……

　　看看海报，再看看坐在对面人，梁声觉得梦醒了。
　　很多东西，看起来很美好，但现实却是凑不到一块的。

　　这座城市带人们做梦，但只是梦而已。就像是这副看起来十分温暖的海报，海报下别人的儿子和别人的妈妈背对而坐。

　　“关西，你有什么梦想吗？”梁声突然没了看夕阳的兴致，抱膝坐在沙发上问着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关西。
　　“怎么了？刚才心情不是还挺好，现在怎么又这样了？”关西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微微下陷的沙发，让梁声收紧了抱在自己膝上的手。

　　关西似乎带着一丝不耐语气的问话让梁声一瞬间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喜怒无常确实很不讨喜，梁声也知道，可是这段时间梁声被宠坏了，他已经习惯关西包容他所有的情绪。

　　长久没等到梁声再开口的关西叹了一口气，一声叹息让梁声重新立起了自己身上的刺。

　　我让他觉得心累了。

　　这样的认知让梁声想把自己藏起来，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但是他现在不能藏起来，如果现在离开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小孩子气。

　　若是一个月前他还会硬下来心来赶走关西，但是现在，关西成为他接纳的熟人了。梁声心里便渐渐想带起伪装，他希望关西觉得他其实没那么不懂事，他希望关西也能喜欢他。

　　越是熟悉便越会顺着对方，小心翼翼地记住他的喜好并偶尔提及，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在乎。
　　面对即将不愉快的境地，梁声便只会默不作声，期望时间赶快飞到双方忘记这件事情的点。

　　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梁声呆呆地看着沙发垫，关西刚换上的竹席沙发垫。

　　夏天到了。

　　原本夏天对于梁声来说是一个充满瑰丽幻想的词语。
　　画漫画的人基本都会看过日本漫画，日本漫画里面的夏天是一个让人在幻想中凭添多少元素都容得下的美好时空。
　　碧蓝的天空，对着庭院大开的木质移门上挂着画着红色金鱼的玻璃风铃，在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清凉的脆响。
　　切开的西瓜、穿在脚上晃荡的木屐，还有夏日烟火晚上萤火之森的面具。

　　后来梁声发现，无论他怎么打扮家里，都无法重现幻想中的瑰丽场景。因为幻想终究只是幻想而已。
　　有时候梁声也会躺在地板上看着防盗窗外难得的蓝天，伸出手，构建出漫画里主人公企图触摸天空的完美画面，然后又颓然放下。

　　幻想就像是你因为种种原因分手的初恋，回忆起来近乎完美叫人恋恋不忘，但现实中却再也找不到一个那样的人了，哪怕是当年的初恋也不行。

　　“我今天也拿了工资，明天我请你吃饭吧。”还是关西最后打破了两人的僵局，轻描淡写地换了个话题。
　　刚才说出让人做梦，又让人梦醒言语的尖锐青年又变成了平时那个温柔而善解人意的人。
　　“哦，好啊。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有空的话给你过生日吧。”
　　“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