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梦》牧汤饭咸

3、第 3 章

　　虽然房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出来，但生活却比梁声想象中要顺畅一些。
　　早上厨房的灶台上或者锅里总能找到还温着的早餐。
　　鸡蛋、蒸红薯，都是那种不需要洗碗的食物。
　　中午吃完外卖扔垃圾的时候，发现垃圾桶里前一天的垃圾已经被扔掉了，还重新套上了塑料袋。
　　晚上关西来之前还会询问梁声晚餐想吃什么，红烧鸡翅还是水蒸蛋；虾仁炒莴笋还是芹菜炒鱿鱼。
　　菜色具体到只需要凭借当时嘴巴里出现的味道就可以判断，不需要梁声茫然地在脑中搜寻那些看起来就索然无味的菜单。
　　像是雇佣了一个完美的管家，所有的细节都被注意。这让梁声原本在心里制定的一个月期限一点点被腐蚀。

　　他也不好意思过。

　　有一次刚滚完床单，满身是汗的与关西靠在一起，梁声故作善解人意地说：“你每天做那么多事情会不会太辛苦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关西笑了一下，梁声竟然一时间说不出那笑里的意味，只觉得血潮扑了一下后背，一阵冷一阵热。
　　两人赤裸相贴的部分格外灼热，但粘腻的汗水就像是胶水一样让梁声移不开。
　　“没事，不用。毕竟住在这里我一分钱也没出过。”
　　梁声嗯了一声，说了句：“那好吧，有需要可以随时和我说。”
　　客套的对话。
　　他开启这段对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更加心安理得地享受关西的服务。他需要关西的感谢，需要关西主动提起借住者的身份，方便他体面地过着处处满意的生活。

　　这天梁声正在构思新的作品，手机上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来自主编，大概是祝贺他又得了什么奖，之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别的话题。
　　似乎梁声此时回不回信息都没关系，因为他笃定了之后梁声会看。
　　毕竟现在这个社会，每个人都像是被捕食的小虫子，黏着在网上。相比于以前寄不到的信件、信号范围外的电话，你说你没收到我给你发的信息是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谎言。
　　看吧，看完记得回。这话谁也不用说，但谁都懂。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梁声落在九宫键盘上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要说的内容很简单，谢谢主编对我的肯定，再迎合着对方滔滔不绝的谈话嗯嗯啊啊几声，差不多了就找个借口互道再见。
　　可是，梁声的手指就像是要和脑子里已经完成到结尾的对话内容对着干一样，就是不肯落下。
　　恶心、厌恶、排斥、梁声可以预计这段对话需要进行二十分钟左右，一想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要被这样无谓浪费，他攥着手机的手就在发抖。
　　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怎么样才能停止，什么时候才能停止，退休之后可以过上不需要交流的生活了吗，还是要等到死了才行？

　　屏幕上的消息泡还在一个个增加。
　　梁声将手机倒扣在沙发上，然后冲进浴室。
　　“呕。”
　　洗手池的下水口在灯光的照射下也仍然显得漆黑幽深，梁声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但他还是打开了水龙头任由开到最大的水流冲刷着干净的洗脸盆。
　　似乎这样能让他觉得清爽些。

　　之后的一下午，又是一事无成，他就这么放空自己躺在沙发上，看着打开的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从沙发这头走到了沙发那头，阳光的长度渐渐变长，阳光的颜色渐渐变深。
　　门口传来了钥匙插入的声音。

　　梁声没有起来，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像是失了力气，又像是单纯的懒惰。他心里既希望能听关西关心他一句怎么了，又希望能一个人静静呆着。
　　毕竟关心之后又是既定的客套话。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没事。
　　需要我给你买点药吗？不用。
　　那先吃一点吧，然后晚上早点休息。好的。
　　不管是问的人费尽心机地想要显得真诚些，还是回答的人强打精神想要传达感谢情绪，都让人觉得疲惫。

　　“啪嗒，啪嗒。”拖鞋靠近沙发的声音。
　　梁声的心跳竟然莫名快了起来，就像是以前装睡时候父母靠近时的反应。
　　但是梁声此时并没有闭着眼睛，于是他看到关西像是只大型犬一样缓缓蹲在了沙发边上，那双普普通通的深棕色眼眸正好和躺在沙发上的他平视：“怎么了吗？你都没有回我的信息，我就随便选了几道菜买。”
　　“每天想吃什么是不是很辛苦？”照理说这时候应该回答关西的问题，梁声却不受控制地问了起来。
　　每天点外卖看着现成的菜色想吃什么都很痛苦，像是关西这样每天都要凭空想出不同的菜色任由他选岂不是更痛苦。

　　梁声的话让关西突然笑了起来，和那天在床上的笑不一样。似乎有些愉悦，愉悦的很纯粹。梁声光是看着他的笑容就感觉到了那种心情，让人忍不住想跟着笑的感觉。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一开始确实不容易，后来发现了几个还不错的做饭的网站，每天挑几样菜出来再让你选，还挺轻松的。”
　　突然有了一些力气的梁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拿起了被他抛开一下午的手机，未读信息并不多，关西的、主编的、还有理财投资人的例行问候。
　　“你这么多天做饭辛苦了！我明天请你到外面吃晚餐！”梁声突然提议道。
　　“好啊。”没有问梁声为什么躺在沙发上，关西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进了厨房。听着吸油烟机工作的声音，梁声开始回复起了信息。

　　梁声：谢谢主编对我的肯定，下午在忙没看见消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