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化成星星在等我》Calabash

3、时光慢慢走

　　我取了些现钞，因为会用得到，门口水果摊上卖小甜瓜，多少年不吃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它。可能摘下久，瓜蒂已经有些干结不太新鲜了，我问老板还甜吗？他告诉我不甜包退。我买了两个，又买了点樱珠，中国的国情，我还没有忘记。老板找钱的速度很快，我提着往电梯走，又碰见了那个门童，我想起他，他很主动地过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告诉他只是一点小东西，他朝我颔首笑笑，很阳光的一个孩子。我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给他，他接过去没有推辞。告诉我想吃水果可以去旁边市场去买，早上去，很新鲜很便宜。我张了张嘴，感谢他。问市场怎么走，他到前台找张纸画了张图给我，标明了路线，说，很近的，不出十分钟。我说我正想逛一下菜市场，他又笑笑。
　　甜瓜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不脆，也不是很甜。我知道我是太为难了别人，大家都是过一样的日子，谁也回不去。约略吃了几口就扔了，所幸樱珠还能勉强入口。青城的樱珠大部分是烟台过来的，本地产樱桃，个小，不宜运输储存，要吃好只能去山上的樱桃园。每年五月都有大批的客流拥挤在一片片不太大的园子里。也许是望樱止渴，我们都对这些不太感兴趣。雁子问过我，她说周末可以去一下，中午搞个农家宴，山上的鸡蛋，小鸡，野菜包子什么的还行。我给推了，我让她不要光顾我，我要吃，定然会去。她哦了声，问我可还想见见谁？我说暂时不想。她问我都干些什么，我说没具体安排，随兴。
　　她犹豫了一下，说，那个，算了，她终究没说出来。
　　我起早去了菜市场，市场很大，人也很多。早上的菜真得很新鲜，有人还不停地拿着小喷壶喷水，光看颜色已经让我有种赏心悦目。我慢慢地走过每个菜摊，摊主都会殷勤地问我一声，我不买，只能报以微笑。红色的一簇一簇的水萝卜，翠绿的苦瓜，我竟然没控制住咽了下口水，旁边一个正买菜的人给我让了个位置，以为我要买，我的确是在此多站了一会，想起了我妈的凉拌菜，只是此时我不知为何竟然让肠胃主导了我的思想。我很不好意思地对给我让位的人说，对不起。他也抬起来了头，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挑水萝卜。挑了两个，在我转身的瞬间，他突然叫住了我，说，等一下，你莫不是夏棠？我定睛去看他，张老师？是了，我们高中的语文老师，他说，这一晃，多少年了？听说你出国了？老师你还好吗？我前天回来的。他把水萝卜放秤盆里称完付了钱，装进布兜里，我给他撑开，见他买了一把小葱，两个水萝卜，还有几棵芹菜。他把眼镜扶上眼框，我说老师，您退休了吧？他说退了，也刚退，又在家附近的辅导班干点兼职。哦，我朝他竖竖大拇指，他说眼神不济了，第一眼竟然没认出来。其实我很惭愧，我是巴不得人都认不出我来。你变了不少，但你的字可让我印象深刻啊。老师别夸我了，我那只叫螃蟹爬。他呵呵笑了，我有些局促，不知道接下来是直接再见还是给他买些什么还是应该去拜见。他望了我一眼，说，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还记得我这个老师就可以了。我赶紧红着脸说，老师我应该去拜访你的。你住得可远？他说，不远，你跟我走吧，就今天碰上了就是巧事。去老师家吃饭。我空着两手登老师门是万万不可的。我从迷蒙中回过神来，迅速地买了几种水果，又买了只烤鸭，这个市场真好，东西特全，真真成全了我。老师一直在等着我。我说把他的菜我拿着，他说不用，他还不老。他看我拎的左右两手，说，你呀，还是见外了。
　　张老师家，我第一次来。上学的时候他很严厉，没人愿意到他家。他也不让学生去，因为师娘害怕收拾桌子拖地。师娘爱干净。我想起这个随口问老师，师娘都好吧？他说都活着。捞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喂，准备做饭吧，我学生一会去。几个人？你管几个人，多备两个菜就是。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声就把手机又放回了脖子上的套里。我说，老师，应该好好请您的。他说，别搞这些虚的。活得简单点，他也不爱到外边吃饭。我却在想一会如何把东西放下赶紧找个什么借口走掉。老师走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单元门前，我的借口还没头绪。我掏出手机装作看时间，这上面只有雁子的电话，这个时间她正上着班，怎么办？老师见我不进门，他停在了楼梯上，我只得跟上。他说，国外到底不一样啊，人都变得规正了。我笑笑，找不出别的话。我觉得我真是缺根筋了，为什么就这么素面朝天的出来了？可以戴顶帽子或者墨镜什么的，谁知道在人口如此稠密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认出了我。我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师娘提前在门口等着，见了我先是笑，她其实并不认得我。我喊师娘好。她就哎哎应着让我往里进。拖鞋早备着，我脱了，幸亏穿了双袜子。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让我坐，我顺从地坐下，老师说这是我学生，刚从国外回来。师娘的腔调就变了变说，呦，厉害。端了杯果汁给我，说国产的，还喝得惯不？我说喝得惯。她又笑，脸上挺白净，只是皱纹深些而已，看得出平常依然在保养。我说师娘你还真年轻，看着跟我差不多了。她拍着手说，这敢情。兴许心里也高兴，跟我讨论了下她托人买的绿豆面膜。我第一次听说有绿豆面膜，她给我科普了一下绿豆的好处，这能吃的东西啊，往脸上贴有保证安全无毒，我说是。她又拍拍手说，中午在这吃饭，转头对从卧室出来的老师说，这孩子跟我对脾气，今天尝尝师娘的手艺。我忙推辞说，师娘别忙了，我坐会就走的。老师说，吃个饭再走。他夹着两本课本坐到了沙发上。瞬间让我像回到了课堂上。
　　师娘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就整好了几个菜，问老师要喝酒吗？又问我喝酒吗？我站起来说不会喝。老师说下午还有课就不喝了。师娘就把酒瓶放下。年纪大了，喝点酒活络一下筋骨，老师告诉我说。住在海边的人，又常吃海鲜，多少会有些风湿的。师娘自己倒了一点，依稀能闻见药酒的味道。每天都会喝一点，她说，刚开始不习惯，喝着喝着就上瘾了。来口尝尝？我又说不，师娘说我不让你了，让让就拘谨了。老师说，人呐，就是个缘分。赶紧坐下吃饭。我依言坐下，进门就拣了个矮的方凳，现在那方凳感觉要被我坐出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