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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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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成为别人,因为别人能够看清楚我们的幸福。]
灼目的日光被海棠花树的叶片剜成一片一片的圆形,斑驳如陆影。
——这是小孔成像。
月白色的接吻鱼在玻璃橱中跳跃,皆若空游,无所倚仗。
——这是气体溶解度降低。
后墙泛白,细弱的藤草繁盛不息,顶部绽开绯色的花骨朵。
——这是夏至。北回归线正午太阳直射角为90度,其以北白昼达全年最长。
该死。
远山和叶拉了拉松掉的制服领带,背着手靠在回廊尽头的窗边。身旁的黑脸少年正咬着草秆,睡眼迷朦。
她叫他平次,平次。他懒洋洋的偏侧过头去,不理不睬。
清冷的地板上响着窸窣的步履,空落落的教室里偶尔咣当几声。除此以外,教学楼内的世界似乎就此凝止。校园里的喧腾在夏日的午后渐渐怠尽,沉静的像是寂寥的城池。
因为有着毕业考试收卷后谁对答案谁是混蛋的约定,学生们各自早早回家去。和叶由于要拍几张照片所以留下来,然而怎样也找不到合宜的角度,只好别扭的摆弄着相机。
呸呸。再去回忆倒数第二题证明的方法和第四题第二问的答案纯粹是自找罪受,和叶踮起脚尖四望,仿是要寻找些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她也不清楚。莫非是逝去不返的时光么,拜托她才没有这么文艺。
当她瞥见单杠后的海棠树下的两个人后,心跳似乎漏了半拍。可惜这时候没有夕照让她用来当作脸红的借口。
在接吻么。
果然是已经毕业了呀。
她伸过手去抓身旁少年的衣服,却只摸到一团空气。这才发觉那家伙早就没了踪影。
[简直是天理难容阿阿阿阿阿阿阿。]
为什么某人就可以在考物理的时候睡掉半个小时,而自己却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呢。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况且,要不是死平次斜着眼不经意的一句[你要是当了医生全世界的病人就要倒霉了],她也不至于天天挑灯夜战到凌晨两点差点神经衰弱就为了要考上这该死的医学院。
没有时间参加合气道社的训练也罢了。几个月时间,远山和叶到处举着生物学的词条,细密的英文爬成乱七八糟的形状,视力下降险些要配眼镜。老师同学都一脸好意相劝远山同学不需要这么努力你的成绩已经不错了考大学不成问题,只有服部平次耸耸肩切的一声接着扬长而去。
在重申了多次[我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佩服你]后,平次开始用摩托车搭和叶上学。迎着清早的光,她伏在他的脊背上,暗色的绒衣有和暖的温度,贴在她的脸颊,熟悉而放心,像是策马而来的骑士载着他的公主,然而那个家伙却只会煞风景的叫嚷道[死女人真的很痒哎你知不知道]。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段总算徜徉而往,他和她在转站处又选择了同一个出口,青梅竹马的关系长远而持久,并没有完结的意味。
时光连贯的蔓延,平稳又忙碌的生活持续。
远山和叶也许会是你记不起的女生。成绩不是最好,常常会为论文和实验报告头皮发麻,尤其是在这优秀生满地捡的医学院,她实在算不得出众。样貌不是最漂亮,没空打扮,黑眼圈常伴左右,顶多只是好看而已。性格爽快温良,容易受骗还不知道的傻姑娘。
如果不是因为服部平次。
那么就没有[少年侦探的绯闻女友],[21世纪还有指腹为婚么]之类的话题。围绕着她。
她有小小的不服气和嫉妒,然而在这些的缝隙当间却溢满了幸福。
偶尔也会冒出几个假想敌,包括仓木爱美琉和桃井明日香之类。可时日不长就渐渐在少女的心怀中烟消云散,除了平次那个八岁时在京都的初恋情人,似乎没有谁,比她更接近他。
他是光芒万丈,她只是微弱的亮点。
但是两个人是始终牵系在一起的。这样就很好。
[没有失去过的人,是永远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多少的。]
当远山和叶听见这话的时候,她将信将疑的抿起了嘴巴。
实习期开始。服部平次已经提早毕业,他依旧喜欢与东京的小鬼头玩些侦探游戏,而那位少女,在大阪潮暖的风里留下一线伶仃的影。她提起工藤新一的事情,眼带笑意,表情怅然。远山和叶不知道如何开解或宽慰,只好拍拍她的脊背,端来温热的奶茶。
后来东京的小鬼头不再常来,服部平次开始接起一些神秘的电话。远山和叶终日在实习医院和学校穿梭,抱着大摞的书籍和纸张,间或瞥见服部穿上警服的样子,心里赞叹好帅呀然后再不断重复一定是从小看习惯了所以不觉得难看其实丑死了,嘴角扬起完满的弧度。
再后来她听到服部平次和桐口遥的名字并列在他人口中,怔怔失了神。恍然想起那时候坚持要开侦探社的平次居然听从他老爸做了警察,以及桐口遥作为平次学姐并且属于同一搜查课的身份。
她一如既往的吃醋了。
她不是那时候指着毛利兰说[你就是那个姓工藤的女人吧离平次远点]的不懂事的少女。远山和叶已经学会在众人面前若无其事的微笑,然后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暗自啜泣。她无师自通,甚至可以红着眼睛说些祝福的话。
然而黑脸少年没有给她顶着好人牌的机会,随着犯罪团伙的破获,服部平次和桐口遥间的伙伴关系明了如初。远山和叶很想搂住他的脖颈转上三圈,不过那家伙一副很可惜呀的样子的确很惹人生气,她决定将愿望延后。
工藤新一回来了。
工藤新一与毛利兰订婚了。
毕业后远山和叶在大阪幼儿医院作普通的住院医师,年轻的夫妇和幼小的孩童,她那时候还未懂得爱的释义,只隐隐以为那是珍稀而温暖的事情。
有时候平次的父母也会过来拜访,向和叶的父亲说些[反正你也是要嫁女儿的嘛,与其嫁给别人家的混小子,不如就嫁给我家平次吧],双方一脸[这主意太棒了赶快进行吧]的表情。
这时候平次会狠狠的斜过眼问道[死女人你不会是想要嫁给我吧],和叶叉腰摆出一副要踹人的姿势,木质格门挡住了她发烫的脸颊,好看的眼睫有如蛾翼般的颤动。
光阴就这样了无痕迹的淌过去。
远山和叶生命中最美好的年代,也不过如此了。
直至入秋的那一日。
[扳过后脑,拉起胳臂,摊开手掌。无名指,环三圈。我嫁给你。]
石川平次与服部平次。
数十万姓氏与名称的浩淼单位里,沿着叫作远山和叶的女子的叙说,有多少几率相见。
大约像是,在大阪的十一月,下起罕有的雪吧。
最平白的时间里,它们神奇的相契。石川君虔诚又审慎的回望,无际的暗色云翳,暖黄的街灯与旅店,无人的茶座,大片的虚空,鸟雀扑拉而过,巷尾伫立着两个人。一个是颓唐的年轻男子,头发蓬松,衣衫凌乱没有气力。另一个是植物般的女子,鲜活明净,朴实简单。他们不时交谈,并没有暧昧的揣测,仿佛只是多年的邻居或许久未见的同级生。
她说起彼时的难过与欢喜,偶尔停顿,似是连自己也记忆不起。
回到居所后石川君收到了媒人的问询简讯,当时他正欲关机,阅览后莫名的回答道[喏,相亲还不错啦。]
然后拉过棉被满脸安谧的睡觉,在往常他要看三场足球录影外加半季美剧的时刻。
休假结束前两日,石川君很幸运的患上流感。连带周末与病休,他成功的将假日延长了五天。每日清早款待自己在公寓外的茶餐厅吃早饭,然后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去医院打吊瓶。砂质的雪片凝成了冰状,黢黑的岩石和枯黄的草根格外分明。
在昏暗的治疗室里熬了四个小时后,石川君终于可以运动酸痛的肩膀。受尽护士的白眼,他决定拎着大袋的处方药,去拥抱室外的清爽与明快。
苍白的光线融入无风的初冬。
[石川先生…你生病了么。]
[嗯?]
远山和叶依旧梳着普通的马尾辫,披着严肃的白褂,却有安恬的笑容。
[是流行性感冒?]
[对呀,今天来打吊瓶。]
[原来是这样,明年提早打疫苗吧。]
石川君忽然发现远山和叶的身后还躲着个五,六岁的小家伙,她生怯的藏着自己,眼眉绾成一团。
[这孩子…是你的?]
[不是啦。我的病人,近日刚拆石膏。来,小优,叫叔叔好。]
那孩子探出头来细细的叫了声接着又慌忙缩回去,小手紧拽住和叶的衣襟。
[小优你好。远山小姐,你还没有吃午饭吧。不如我们一起。]
[谢谢,不过太麻烦你了,还是算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我也没有吃饭呢,打了这么长时间吊瓶我都饿死了。]
[这样的话…不好意思,你能先带小优去吃饭么,就在医院里面。我随后再过去,其他病人家属还有些疑问。]
[没问题。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和叶蹲下身跟小家伙耳语几句,小脸原本别扭的表情渐渐化开,形成欢欣的画面。和叶又走近石川君,塞给他自己的信用卡。
[远山小姐?你…]
[上次是你请我,这次算我回请吧。拜托你照顾小优了,她右手骨折,你可能要帮她夹菜。我很快就过去,真的很抱歉。]
说罢后拍拍小优的头,行色匆匆离去。
石川君有些手足无措。无论他说起什么,小优都噘着嘴巴不言语。直至点完饭菜,小家伙才开口。
[你…就是平次叔叔吧。]
石川君一怔,险些将舀汤的勺子打翻。
[是呀,我叫石——川——平——次,远山小姐提起过我么?]
[当然啦。她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总在说你呢,你是个很厉害的大侦探。]
[阿?我不是侦…]
[她还说,每次你把帽子戴正的时候,就说明你知道犯人是谁了。]
石川君摸摸自己的头发,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大概,说的是服部平次吧。
[你剑道也很厉害,是主将,不过每次都因为案件所以没能参加比赛,很可惜呢。]
[你常常跟和叶阿姨吵架,不过关键时候就会很值得依靠,和叶阿姨很喜欢你,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石川君没有辩驳,只是觉得这个与自己名字相同的家伙真的是优秀的可恶。
[对啦…你的脸应该很黑的呀…]
[小优,我不是那个平次叔叔。我是另外一个平次叔叔。]
[嗯?]
[看来很难说清楚呀。小优,你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我妈妈不在。和叶阿姨照顾我。]
她回答的骄傲又满足,似乎寄放在别人那里是件十足幸福的事情。
[是么…]
[呀,和叶阿姨来了!]
远山和叶摘下布包,脸颊因为寒冷微红,呵出的白气形成一团。她搂过小优,眼眉笑得弯弯,石川君意识到她真是个好心且善良的姑娘。他或许,是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