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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4.心甘情愿 ...

  •   “翎月,今年多大了?”时间仿佛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含笑问正在院内修剪花枝的昭昱。
      “快二十了。”
      “普通姑娘及笄后就该议亲了,就算是皇家姑娘,也没有这样年纪的道理。”温凉泊自言自语地掐算着时间,说起来,最后一根始终没有打进去,原是看她这样也很好,难道是少了那一根不开窍么。
      “翎月可有欢喜的男子?”
      昭昱干脆利落地剪断一根花枝,“师父都不急,我急什么。”
      温凉泊张了张嘴,都是这几年慈父演地过头了,又将她养成她父亲一样的性子,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临越公子中没人向你示好么。”
      昭昱忍不住一笑,“师父,你在说什么,他们敢么?”
      敢不敢的,长公主昭昱嚣张拨扈,谁又不知道,城中第一跋扈,多少纨绔子弟被她打过了,公主猛于虎,这话说的就是昭昱。
      温凉泊再一次觉得自己失算了。
      这九年来,他常常有这样的感叹。
      他确实在养孩子这方面,手艺不精。
      “师父,我明日要出门一趟。”
      “你银子又不够花了,去山腰处的桃树底下挖去,那里每日供奉许多。”
      “师父,我炼成了第八式。”
      “你说你那刀法,确实不错......”呼延家的人总是有几分武学天赋的,比如说呼延平,比如说呼延晏。再比如说这个小姑娘,她的武学天赋,远远超过了她的父亲和祖父,这样的年纪居然从每日锻造中领悟了一套刀法。
      “等等,你的第八式练成了?”原本懒散靠在廊下的半仙直起腰,接着面容沉静下来,“你决定了?”
      “不错。”她咧起嘴笑了起来,“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她确实是在笑着,那笑却有几分森然和寒意,一股疯狂的杀意暗藏在这明媚的笑容底下,似乎,快要压抑不住了。
      “杀心这样重......”是他教错什么了么,温凉泊喃喃道,他厉声道,“翎月,跪下。”
      “我要你以性命,姓氏,子孙起誓,不杀弱,不杀残,不杀幼,不杀老,不杀降,不虐杀,不怒杀,不滥杀。绝不枉杀一人,否则......”温凉泊看向院内的少女,她此刻因为吃惊,凤眼较平时圆了一些,一脸愣怔地看着自己。
      温凉泊蓦地心头一软,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啊。
      有些颓然地摆手,“算了,你去吧,记住刚刚这些。”
      “师父?”
      “去吧......”
      温凉泊慢慢起身,走向屋内,昭昱看着那背影,只觉得佝偻了一些,她猛地撩起下摆,跪在地上。
      “我呼延翎月以性命,姓氏,子孙起誓,不杀弱,不杀残,不杀幼,不杀老,不杀降,不虐杀,不怒杀,不滥杀。绝不枉杀一人,否则......”她默了默,“否则有目无视,有口无言,有足无行,在世茕茕孑立,形单影只,死后无葬身之地。”
      温凉泊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他沉默片刻才说,“翎月,何苦。”
      不杀弱,不杀残,不杀幼,不杀老,不杀降,不虐杀,不怒杀,不滥杀。谈何容易,呼延晏全家一案牵扯甚广,否则也不至于如今也不得昭雪。
      有目无视,有口无言,有足无行,在世茕茕孑立,形单影只,死后无葬身之地。短短一句话,却埋葬了她的一生。悔意在温凉泊心头滋生,是他迫她发的,是他不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是他不肯让她报仇,不许她杀人的。
      “师父,你开心些了么?”
      那仙人一样的男子回过头,少女站在阳光下,手里捧着一束棠梨,活泼又鲜妍,她步履轻快地走到他身边,在他衣襟上别上最好看的一朵。
      “师父,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不该还在这世上。”姑娘眼神清澈纯净,仿若山间清泉,能清楚地倒影出温凉泊的身影。
      “翎月,屠龙者终成恶龙,你可知?”走上这条路,最后的归宿只有一个,便是应誓。
      “徒儿,心甘情愿。”

      “梦见了什么。”
      昭昱醒过来的时候,彭骞坐在她身边,“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小时候的事情。”
      “只是一个单寒候,你父母有在梦里夸你么?”
      “不止他。”
      “看来你真的高兴,我不得不提醒你,文世崇还没死。”
      长公主看着他,面色有些冷,“是的,他还没死。我也从来没有梦见过我父母,甚至连他们的样子,也忘却了。”
      彭骞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很爱重你的父母,才会这样拼命,花了十六年的时间,去做这样一件事情。”
      “我确实爱重他们。”昭昱的声线很平静,这份平静让彭骞有些心烦意乱,他并没有打断昭昱,而是让她继续说下去,“在梦里,我还记得我爱着他们,我会给他们的衣襟别上一枝棠梨。醒来的时候,只有无边无际的恨意,让我感觉,我还爱着他们。”
      凉意从心底窜起,风暴一样地席卷全身,彭骞回过神来摸着发凉的臂膀,展颜一笑,媚眼朱唇勾出疯狂,这朵地狱之花在恶意的滋养下,开地无比艳丽。
      “呼延,你疯了。”
      “你说地对。”昭昱十分沉静,丝毫没有一丝疯癫的迹象,“很多年来,我感觉很痛苦,很分裂,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好了。”
      “杀人这样使你快活,呼延翎月,你是天生的恶人。”
      “彭骞......”那双无神的凤眸突然直视他,仿佛能看穿他一样锐利,“你相信,杀人会有报应么。”
      “恩。信,怎么不信。”他媚眼如丝,虚虚靠在长公主肩头,“我就是你的报应。”
      “彭骞,”昭昱向后避了避,“我杀了文世崇之后,我的命,归你了。”
      男人柔软无骨的身体像是冰天雪地被冻僵的蛇,动也不能动了,半晌,他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昭昱长公主纵使污名千千万,也总有一条令人称赞,她言出必践,绝不食言。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心怀鬼胎的男狐狸尚且顾忌,故作洒脱地点着长公主的肩膀,手上越是轻佻,眼神越是暗沉。
      “现在才想起来,你的内力和单寒候的内力,同源同宗,增长虽快,却遗祸一生。我内力可尽数予你。我内力纯阳,助你滋养身体,化尽阴气。你自此之后,不必再研习那纯阴内力。”
      “姑姑好聪慧,我看中地是姑姑这身好皮肉?”彭骞被说中了心事,阴阳怪气地在昭昱耳边作怪。
      “是我负你,合该如此。”
      笑容凝固在嘴角,他猛地起身,长长的衣摆划过昭昱的脸,锋利地如刀片一样,在她右脸上添了一道新伤,鲜血滴落在公主的手心,她动也未动。
      “呵,我以为你会一辈子装不知道!怎么,良心发现?”十年心结,一朝道破,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就算远离这个女人,他还是忍不住心里那股浓浓的杀意。
      他靠在离昭昱最远的墙角,笑得疯狂,“我还想着,那一天,把你也带进去,关起来,尝尝我的痛苦。”
      “你知道么,自从我出来的那刻起,我就想好了,一定要杀掉你。”
      “昭昱,我最恨的就是你。”
      “凭什么,都是陷进地狱的人,你可以走出来,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我要日日夜夜陷在里面,不得脱身。”
      昭昱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你想知道,我的痛苦么?”恶鬼一样的声音突然迫近,彭骞长长的指甲陷入她的皮肉,他“咯咯”笑了起来,“你以为,你的命能抵得过我这十年受的苦么!”
      “你自己受一遍,可好。”
      他发了半日地疯,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取来伤药替昭昱包扎,“是我冲动了,忘记你断了手腕上的红线,现在四大皆空,佛心一样的人物,如何能尝五毒之苦。等你长起来,你当着你夫君的面,把你的血肉给我,可好?”
      昭昱有些意外,这东西生地隐秘,知道的人也不多,没想到让彭骞发现了。
      瞧着她面色的神情,彭骞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奇怪,你前后性情转变如此之大,简直是两个人。我留了心,自然能知道缘由。你那日断去,是因为想要心无旁骛地出刀吧,无情则心静,难怪那样快。”
      “我自小情绪淡漠,后来越发孤僻。”
      彭骞明白,她那个性子,冷的发硬,石头一样的心,怎样也捂不化的。
      大抵是天赋之人,性情必有所缺,老阁主曾与他暗暗观察过昭昱,也对他说过,像昭昱这样的人,她天赋之强,世所罕见,于武道上进益越深,性情便会越冷傲乖僻,越是脱离人事专注武道,于武道钻研会越深。
      “我弃了你之后,师父便替我种上它,它于记忆有碍,我亦是忘记了你。”她不止一次忘记了彭骞,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忘记了那天血肉如桃花一般,落了一地,忘记第一次握住刀的感觉。
      “对不起。”
      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门扇打开又用力地关上,小侯爷夺门而出,不知去向。
      昭昱缓缓动了脑袋,面前是看不透的暗沉,她轻轻叹了口气,也只是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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