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珍珑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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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昱这么着急离开的原因，是荀勃找到了，当初的紫金山三当家，如今平凡的书坊店主。青衣长衫，灰白面色，十足病痨鬼的架势，他稍微一咳嗽，就能将命咳掉。
呼延家有八不杀，不杀弱，不杀残，不杀幼，不杀老，不杀降，不虐杀，不怒杀，不滥杀。
面对昔日的仇人，在自己刀下逃走一回仇人。这个人无力又虚弱，昭昱立在狭窄的书柜之中，冷眼瞧着荀勃因为痛苦，蜷缩成一团。
他眼中充满了惊慌，一看到昭昱这双眼睛，就响起一年前的夜里，手执血色双刀的少年仿佛一座杀神，从地狱归来。弯刀如月，转一转，一条人命就没了。
“呼延......”他跪在地上，咳地满脸通红，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荀勃，你自裁吧。”昭昱轻轻开口，清正平和的声音在书坊中回荡，就像来自地底深处的索命之言，一声一声震地荀勃肝疼。
原本想好的对策被昭昱一句话打的粉碎，怎样用已知的情报，去换取最大的利益，是荀勃做惯了的事情，他得心应手。谁知昭昱不按套路出牌，他不信，他根本不信昭昱真的可以冷静到这个地步。
“呼延公子，”他坐在地上，细如竹竿的手攀附在书柜上，大口喘息着，“你不想知道，当初你父亲死亡的真相么。你以为......咳......单凭一个紫金山，就能杀了大靖第一高手么？”
区区一个紫金山，自然害不了呼延晏的性命。昭昱亲自领教过，尽管代价惨痛，但她还是屠了紫金山。
昔日的漠北风间战神，怎么会死在这样的宵小手下。昭昱一遍一遍地回忆，一遍一遍地推演，从那时起就刻在她骨子里的仇恨，再也难以忘记仇人。
可笑，她不记得父亲的脸，不记得母亲的音容相貌，却记得每个仇人的特征。
“碧水琴庄，公孙家那里，我自会前去。用不着你费心。”
听到这句话，荀勃死灰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笑着咧开嘴，“呼延公子，不止的，不止碧水琴庄。”
“你说，什么。”昭昱迫近摊到在地的男人，双目如炬，紧紧盯着。荀勃咧开嘴，“呼延公子，你忘了那些箭么。”
箭？昭昱忍不住摸上了耳朵，呼延家的子孙，无论男女，耳上都会覆上耳饰。左右共六枚，两上四下，耳饰什么样的都有。昭昱这六枚圆钉，都是箭矢上的箭头所铸。左边，三枚玄铁钉，是插入她父亲心肺之间的一颗。右边，三枚铁钉，是她从她母亲身上掉落的一颗。
“那些箭......”昭昱倏然睁大了眼睛，那些箭，除了她紧紧不放手的那两支，所有的，所有的都不见了。
那箭她幼时抱在怀里无数次抚摸，记得清楚，是两只截然不同的箭。玄铁重箭，桦木做的箭身，角鹰羽作尾羽，玄铁作的箭头，生有倒刺，淬有乌头之毒。那铁箭，毛竹所制，一般鹅羽作尾羽，箭头无毒。
她竟然忽略了这样的细节，昭昱本以为不过是碧水琴庄的人想在母亲身上问出剑谱下落，并未下死手，眼下看来，事情另有隐情。
玄铁重箭，岂非一般江湖草莽能有的，紫金山众人用的不过是铁箭。碧水琴庄就更别提了，根本不会箭术。那些的箭，必定是贵胄所有。
父亲，这是碍了谁的眼么。
只可惜她悔悟地迟，眼下，就是她幼时的那两支箭，在融了这六枚铁钉后，也早已不见了。
“呼延公子，留在下一条命，在下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荀勃笃定无比，他挣扎地爬了起来，借助着书柜的力量，艰难站了起来。
“荀勃，你觉得这个消息，能换你的命？”
他咳嗽道，“旁人我不知，但是呼延公子说不杀，那真是留在下一命了。”
呼延家的八不杀，他已然占了半数。呼延家的人，从不失信于人。曾经的呼延晏，现在他的儿子，也不会违背诺言。
“卫一，你说呢。”
长相俊逸漂亮的年轻人摩挲着下巴，笑眯眯道，“我听公子的。”
“杀。”
昭昱转身离开，荀勃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他厉声喊道，“风间以北，赤邙山山谷内，人畜莫进，有去无回。谷边散落黑色石块，得之炼之，铸成玄铁重箭百余来支。”
他猛然噤声，昭昱已然来到他面前，他竭力站稳，“那箭比一般箭势沉力大，更兼寻人之能。”
寻人之能，呵，天底下哪有会自己射人的箭，不过是箭头是磁铁所铸。因此，战场之上，自会寻铁甲而去。
大靖只有一支军队有这种箭，便是她父亲一手创建的神尧营，由现在的安国公发扬光大，俨然是西北风间最骁勇善战的一支军队。
昭昱抿嘴，目光冷冷的，像是浸了寒意的刀，生生能活剐了生人。
“昭昱公子，还杀我么。”
昭昱倏然后退两步，她施加在荀勃身上的压力一消失，男人立刻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你的命，我不收。”
“呵，”倒在地上的男人抹去嘴边的血迹，“你非但不能杀我，且要许诺我余生平安喜乐，康健无忧。”
昭昱怒极反笑，“卫一，杀了。”
“呼延公子真是好胆量，当年旧人只余我一人。杀了我，你永远也找不到幕后真凶。”荀勃支撑起身体，“你纵使杀了再多人，也不过是毁了棋子而已。”
“你的父亲，永远不能雪恨，你真正的仇人，永远在背地欢笑。”
狭窄的书坊内，连半分阳光也射不进来。昭昱目光沉沉，注视着从笃定到怀疑，继而有些癫狂的荀勃。
“卫一。”
卫恒抱拳应声，“公子。”
“留下他。”
荀勃终于松了口气，瘫软在地 ，“多谢呼延公子。”
“荀勃，我在一日，保你一日平安。”昭昱居高临下，周遭衣袍无声自动，“你且安分些。”
卫恒待昭昱走后，他蹲下身子，挑起荀勃的下巴，颇为嫌弃地丢开手，“胆子大，脑子好，可惜，你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在我手下过上几夜。”
“呵，”昭昱不在，荀勃轻松许多，他勾唇笑道，“一个时辰也呆不过。”
“那还笑道出来。”
“呼延公子想知道什么，我便说什么，何劳卫公子动手？”他朝卫恒伸出手，“劳公子扶上一扶，年纪大了，腿软。”
卫恒挑眉，“你胆子当真大得很。”话虽如此，他还是将荀勃扶起。手中的人像一具行将朽木的骷髅，薄薄覆着一张人皮。卫恒只消轻轻用力，便可将荀勃的手腕捏断。
“多谢卫公子。”
卫恒安排上两个暮昙卫的姑娘看顾着荀勃，自己去找昭昱。他出了街角，便见茶寮内一黑衣少年，玄铁覆面，高冠墨发，不是昭昱又是哪个。
“公子，已然安排妥当了。”他快步过去，低声道。
昭昱沉默不语，自银盘走失，离开临越后。这一个月，昭昱的话越来越少，今天倒是多说了几句，却是被荀勃气得。
“本地的天机阁在何处，你走一遭，荀勃的底细，带回来。”
“是。”卫恒从怀中掏出玄铁面具覆面，行礼后退去。
有人在桌子面前停下，那人瞧了昭昱片刻，一声低笑，“胡言，好巧。”
青年眉眼弯弯，嘴角弯弯，看起来笑地亲切而温暖，而那眼睛中黑白分明，没有半点笑意。他声音朝气而富有活力，对着昭昱纵使无情也带了几分笑意，像是兄长对着自己未长成的孩子，竟有几分宠溺的意思。
“想吃什么，哥哥最近升官发财，请你吃点好的。”
“不必。”昭昱冷冷拒绝。
“胡言宝宝，才见面，就对哥哥这般冷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哥哥帮你解决掉。当然，你得出得起价钱。”
昭昱斜睨他一眼，“倒真的有一件事，不知，你做不做？”
“只要价钱好商量。”
“价钱不是问题。”
游子意坐直了身子，有些兴奋问道，“什么买卖。”
“你随我来。”
游子意笑眯眯地跟着昭昱走，“什么地方，这么神秘？”
昭昱并不理他，他在一旁，话倒是多的很，直到跟着昭昱进去，才后知后觉，“胡言，我们莫不是进错了地方？”
昭昱却不理他，敲了敲柜台，“选上些黑布，给我裁一件外袍。裁缝我已经带来了，诺。”
掌柜的头一次见到有人过来扯布做衣还自带裁缝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昭昱将银子拍在柜台上，才急忙应了。唤着店内伙计给昭昱量衣裁布。
游子意吃惊地眨眼，他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直到那小伙计拿着皮尺在昭昱身上比划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小哥，把皮尺给我吧，我是少爷的专用裁缝。”
小伙计点点头，便去帮昭昱选料子去了，依掌柜的意思，这料子，自然是顶尖的。
游子意煞有其事地装模作样，“少爷，你该多吃些，再长得高些，才受女子欢喜。”
昭昱皱眉，“我要女子喜欢做什么？”
游子意但笑不语，将昭昱头发撩了上去，去量昭昱的肩膀。“江南眼下时新的样式，好看又方便，只是尺码上马虎不得。”
游子意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足二十，身量居然颇高，比昭昱高了半个脑袋。他微微低头，潮湿的温度在昭昱耳廓若有若无，“少爷的耳饰好生别致。”
“麻利点。”公主张开双臂，皮尺来到了腰腹之处。
游子意的手勾了勾腰间皮带扣悬着的弯刀，“好轻巧的刀。”
昭昱睁开眼，微微偏过脑袋。
“少爷，”身后的游子意仿佛看到了什么可乐的事情，声线中是压抑不住的笑意，“身高是天注定，穿增厚的靴子也抵不了多少的。”
昭昱：“......”
她想把这人的嘴给缝上！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33.珍珑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