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跋扈》於戏左读

32、32.在世洛神

　　彭骞嘴角勾起一道讽刺地微笑，更添了几分邪魅之意。他笼着衣袖，站在楼梯口，似鬼如魅。
　　“呼延家有八不杀。不杀弱，不杀残，不杀幼，不杀老，不杀降，不虐杀，不怒杀，不滥杀。”他一字一顿地念，眼前仿佛浮现出昭昱在尸山血海中，控制着滔天怒意，对着曾经害死父母的仇人。
　　“紫金山也不是普通山贼，那是一群亡命之徒。山上没有老弱病残，就是最小的孩子，也是手上沾满了旅人的鲜血。”彭骞一双桃花眼在暗处弯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朝廷两三年就要派兵围剿，可惜，十几年来，折损上万人马，也没打下来。”
　　沐清明惊讶不已，他没有想到彭骞会给昭昱出头。他和昭昱，素无来往，甚至还有一丝仇怨。“小侯爷？”
　　彭骞走近二人，白皙地近乎透明的肤色，他伸出手指勾起孟淮潜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孟淮潜皱眉不语，他下意识地挣脱，下巴上的手看似柔弱无骨，却有着惊人的力量。
　　沐清明见此立刻低咳一声，彭骞这才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柔软美好的嘴中却吐出恶毒的话语，“不过如此。”
　　“彭骞！”孟淮潜脸色黑的难看，他尚未作出反应，沐清明却有些不悦道，“小侯爷，你是过来做什么的。”
　　“不做什么。”彭骞松开孟淮潜，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他动作优雅，柔软的棉布绕过手掌，经过骨节，停在莹润粉色的指甲上。“我只是瞧不惯有些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
　　沐清明有几分好笑，“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那后院里多少女人。任何一个姑娘嫁给你，去了你的院子，也会被气死。”
　　漂亮的小侯爷目光灼灼，像是盛满了一世银河，“我若是娶了妻子，自然是只钟情她一人，信她爱她宠她。”他将手帕叠好，塞入怀中，意有所指道，“若是不爱，我宁愿不娶。”
　　在孟淮潜心中，彭骞无限等于无赖，他不再过多纠缠，向沐清明告辞离开。
　　沐清明一句话没拦住，书生已经走远了。他懊恼地搓了搓手指，还没讲到重点，人就被彭骞气走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拮据了。”白衣公子说话不那么客气了。
　　彭骞反应半天，才明白他指那块棉布，“东西呢，得看是谁的。在你手里，它一文不值。在我这......”他抿嘴一笑，端的风华无限。
　　沐清明扫他一眼，他也生的一双桃花眼，比彭骞少了媚意，多了些书卷气。斜眼看过来的时候，像是书院严厉的先生，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学生。
　　“彭骞，你是看上谁了么。”
　　小侯爷顺势坐下，左手扶着脑袋，笑的格外甜蜜，“沐清明，你有让你牵肠挂肚的人么，她一笑起来，整个天就亮了。沐清明，你没有。”
　　沐清明：“......”
　　彭小侯爷眼角泛红，桃花眼显得魅惑又凌厉，“所以，沐清明，你费力地撮合昭昱和孟淮潜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笑意盈盈的白衣公子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态，“我说呢，怎么多管闲事起来，还以为你瞧上孟淮潜了。”
　　彭骞低笑，“他么。”修长的手指勾着青丝，温柔缠绵的声线说出不容拒绝的话，“昭昱是我瞧上的人，谁都不能抢。”
　　“是你瞧上了，还是你的好姑姑瞧上的？”沐清明轻摇折扇，“她里里外外给昭昱使了多少绊子。”
　　“那你呢，你打着什么主意。”彭骞抬眸，绝美的容颜如同红色罂粟，美丽而致命，在颤巍巍的花瓣中，钻出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这条毒蛇，昂着脑袋，阴冷地盯着沐清明。
　　沐十三郎不为所动，他取了新的茶杯，添上新茶。温温润润的嫩绿色铺满了白色的骨瓷，他眉目含笑，“孟淮潜是我好友，他心中苦闷，我开解几句。”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难道劝他们和离么。”他将杯子递给彭骞，“请。”
　　“那最好不过。我对老弱病残没什么兴趣，你们，可千万别动她。 ”彭骞没有接过杯子，径直起身，堪堪与沐清明错身而过时，沐清明喊住了他。
　　白衣公子左手执杯，眉眼弯弯，薄唇轻启，面上是闲适与笃定，“彭林北，凭你，拦得住么。”
　　“你尽管来试试。”红衣张扬，眨眼离开了酒楼。
　　沐公子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如玉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阴翳。
　　彭骞此人，比他大个几岁，沐清明鲜少和这人有过交流，不过是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偶尔交谈，面上和善。彭骞此人，现在名声倒是弱了他许多，可是许多年前，“洛神”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真真是个看杀满城姑娘的少年郎。
　　十三岁时候的彭骞，风头最盛。可那之前，屡屡相见时,沐清明偶尔席上见到彭骞，少年一身紫衣，暮气沉沉，眉眼之间是化不尽的忧愁，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那时，沐清明是颇有些瞧不上彭骞的，就这么个畏手畏脚的家伙，难怪被昭昱那个木头人欺负，这活脱脱长了一张被欺负的脸么。
　　后来，再见面时，少年一扫之前颓丧，红衣张扬，面如冠玉，肆意而风流，俨然一代祸国殃民的妖姬模样。任何一个姑娘敌不过他一个眼神，真真看杀了满城的少女。
　　待到沐清明长开，他生而高洁，不食人间烟火。与沾染花草的洛神格外不同，更兼得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是大靖最年轻的翰林学士。有了大靖第一才子的名号加持，“谪仙”名头狠狠压过“洛神”一头。
　　他原是看不上彭骞的，一个依附自己姑姑的家伙。昭元暗地里做的污糟事多了，仗着年轻得的功绩，不知弄死了多少人。这些事瞒地过别人，决计瞒不过沐清明和楚玄烨。在他们眼中，彭骞就是在烂泥地里长出来的花朵，虽然艳丽，却是烂在骨子里的人。只靠他的皮囊，去吸引不知情的人，陷入沼泽，被昭元折磨至死。
　　昭阳和他们这些人都不同，呼延家的血脉，铁骨铮铮，一身浩然正气。就是乌烟瘴气的宫闱，也没让她染上半分。她是活在阳光下，最肆意最真诚的人。可是他要做的事情，和彭骞的并无不同。
　　楚玄烨需要昭昱，他需要一把锋利听话的好刀。或许，等到他们找到一把更为适合的武器时，他们才舍得放开昭昱。或许，也舍不得放开昭昱。
　　彭骞，他那好姑姑昭元，年轻时亲手葬送了自己夫君的女人，顶着一副和善仁慈的菩萨名头，磨死了多少少年少女。她青园里的花朵开地有多鲜艳，那泥土底下就埋了多少白骨。这样的人，蛇蝎一样的女人，盯上了昭昱。
　　沐清明微微一笑，起身离开。彭骞并无胜算，自小和昭昱一起长大的他，无比清楚，像昭昱这样的人，一旦动情，再也无法回转。有孟淮潜在，何愁控制不了昭昱。
　　孟驸马没有回揽月巷，他径直去了公主府。
　　呼延非看他半日，客客气气地把驸马迎进了门。
　　“公主临走时吩咐，书房的书早已翻新一遍，每月还会采办。若是驸马在公主府呆着不舒服，末将这就派人将书给送到揽月巷去。”
　　昭昱不爱看书，她唯一会翻的书就是兵书和地理志这两种。书房确实略有变动，架子上拿木头匣子盛的是各处搜寻来的孤本，码在书架上十分整齐的蓝皮册子是从翰林院抄来的翻本，那群五颜六色的是书坊新出的杂记。足足摆了两个架子。
　　孟淮潜的手在书架上掠过，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他瞧见书桌上摆着一样长方形东西，拿黄色的棉布盖着，便走了过去。
　　书桌上是一尾墨红色的瑶琴，梧桐木为座，色泽暗红如墨，上存艳丽的梅花断纹。孟淮潜见之心喜，忍不住去拨弄琴弦，琴声清亮透彻，如金玉相振。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摩挲，琴声陡然缠绵起来，如情人般窃窃私语，又如清风般缓缓徐来。
　　“好琴。”他反手拨弄两下，“就是琴弦......”
　　呼延非虽然长了一张文弱书生的脸，却实打实的是个大老粗。他倒不知道琴好不好，只是贵是肯定的。
　　“琴弦是后来续上的，临越的老工匠没一个敢续弦的，最后送到宛平苏家，苏家老爷子亲自续上的。临走时，抱着琴死活不肯撒手。”呼延非对那老爷子没半分好感，说是读书人，顺杆子往上爬的野心还真不小。
　　公主府客卿，倒也真想得出来。天下谁不知道，昭昱公主不识音律，不通文墨。
　　所幸在这世上，除了孟淮潜能让昭昱脑子发热，其他人别想忽悠她。风间地处西北，最北面是望不尽的黑色森林，等闲人等不敢进。
　　昭昱许了苏家一棵百年梧桐木，运气好的话，百年之后，苏家未必不能留下一尾绝世好琴作为传家之宝。
　　“这是......”孟淮潜知道昭昱对他真心实意，可这感情炙热地像一团火，反而把他烧退却了。此时昭昱不在，他反倒自在许多。只是泛红的耳尖透露出这书生内心的不平静来。
　　“我也不知这丫头从何处寻的。”呼延非又指着桌上一摞黑色账本，“这是公主府的账本，你要是闲了，不妨看看，管管家也好，公主府这两年尽出项了，半点收益都没有。”
　　孟淮潜本来雀跃的心情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他冷声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要淮潜给她管家么，恕淮潜不能从命。”言罢甩袖离开。
　　呼延非瞪大双眼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孟淮潜不知好歹。这些个账册里的又岂是公主府内务，更有昭昱府下店铺门面，还有暗地做的生意。这些个账册，拿捏住了，就是捏紧了公主府喉咙。
　　他本十分不情愿，无奈昭昱软言相求，才勉强同意。
　　“这不知好歹的小子，”呼延非摸着胡茬咂摸着嘴半天，才回过味来。莫不是这书生以为，昭昱留下这账册，是把他当内院妇人使了？
　　“这小暴脾气，嘿，账册没交上也好，省得平添事端。”呼延非将账册分类，内院的重新分给卉姑姑，外头铺子田地给了管家，自己揣着有关暮昙卫的账本，悠悠闲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