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跋扈》於戏左读

31、31.不辞而别

　　孟淮潜出去的时候，昭昱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屋子的礼物。孟氏笑地眉不见眼，拉着儿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话，书生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昭昱是来辞行的，四国朝会，照理说，她是不该走的。当日匆匆从江南赶回，也是因为这一年一回的朝会。可昭昱不见了，她几乎是踏出揽月巷的门，就消失在临越城中。
　　孟淮潜次日去公主府，接待他的是呼延非和卉姑姑，说明公主昨日已经离开。孟淮潜心中疑惑，多问了一句，“公主，她去哪了？”
　　呼延非似笑非笑，打量着驸马，“公主，昨日没有和驸马言明么。”
　　卉姑姑就直接多了，冷着脸，“五月五，是老国公和夫人的遇难之日，公主每年这个时候都去西北风间，拜祭父母。”
　　此去风间一月有余，这个时候去，要赶到那里，也是时间紧地很。
　　孟淮潜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身子。他恍惚了半晌，才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可说不准，”呼延非想了半天，才笑着道，“公主贪玩，许是两三个月回来，许是半年回来，许是年底才回来。”
　　“你与他说什么，公主不回来，我瞧他倒是高兴地很。”卉姑姑越说越气，“你也是，卫恒跟着顶什么用！以前出去好歹有府军，现在有什么。那小子毛手毛脚的，姑娘非受委屈不可。”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落下泪来。
　　呼延非顿时头疼，他手足无措地急忙安慰，“你急些什么，不过是回乡祭祖。”
　　“祭祖？”想到了去年祭祖后，她好好的大姑娘，受了重伤回来，眼看就不好了。卉姑姑哭的更伤心了，她瞧见孟淮潜，立刻上前，葱白的手指朝书生胸前直戳，“要你有什么用，本以为你可以拦着姑娘，让她收收心。谁知道你整日和公主怄气，反倒让她在家也过得不快活。”
　　“要是我家姑娘出了什么事，我......”
　　“啧，你瞧你，不过回去一趟，还有卫恒跟着。和小辈说这些干什么！”呼延非拉住卉姑姑，笑眯眯地对孟淮潜说道，“公主有时间会写信回来的，驸马请自便。”
　　孟淮潜不轻不重地吃了一个闭门羹，他不蠢，话说到这个份上，昭昱回乡祭祖必有蹊跷。他思前想后，坐立不安，只好去寻了沐清明。
　　沐清明听说来意，不急不缓地给书生添上新茶，“昭昱长公主非一般女子，淮潜若是想听，我便说与你听。”
　　隔着白雾，孟淮潜的思绪随着沐清明略有些缥缈的轻灵声线回到了许多年前。
　　沐清明比昭昱小两岁，他是二皇子的陪读，自小便和楚玄烨在宫中玩耍。他有记忆时，就知道，陛下认得义妹，昭昱长公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有宫人说，昭昱不通人情，不知疼痛，是个怪物。
　　楚玄烨和沐清明正是半大小子，对稀奇古怪的事情最有兴趣。
　　说昭昱是个傻子，可上课的时候，偶尔太傅提问时，她得过些时间才能答上来，倒也正确，只是反应慢了些。
　　两个人正疑惑的时候，便见到元素偷偷摸摸地跟在昭昱身后。元素是静安候的次子，自小就武艺非凡。可能是武艺太好，脑子总有些愣愣的。
　　沐清明和楚玄烨一左一右地夹住元素。
　　“在瞧什么？”
　　“咦？小姑姑。”
　　两个少年异口同声地说道，“元素，你在偷看小姑姑！”
　　元素顿时脸色涨地通红，他急忙摆手，“不是，我没看。”
　　“你都偷偷跟着人，快到青云阁了，还说没偷看！”这时候的少年已经识地男女之别了，对着漂亮的小姑娘也有着模糊的好感。可昭昱绝对不在漂亮的小姑娘之列。楚玄烨鬼精鬼精的，他自然知道元素跟着来，必定另有原因，可偏偏要这要说。
　　元素一对圆眼因为受到惊吓，更加圆了，他急急忙忙摆手，“才不是。”
　　“那因为什么呀？”沐清明笑眯眯地问，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
　　“那时因为什么呀，不是因为喜欢，还是什么！”楚玄烨小时候声音软糯，乍听有种姑娘感的绵软。
　　元素气呼呼地推开楚玄烨，“你可小声点，她耳朵可好了。”
　　“你是说，小姑姑？”
　　元素见二人正经起来，才将这几日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昭昱长公主，每日都会天天练功。”
　　功？
　　沐清明和楚玄烨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连元素瞒着他俩都没有想着算账，而是一同和元素偷偷趴在青云阁的墙头，看昭昱练功。
　　小姑娘一身黑衣，一板一眼地打拳。她长得高，在同龄的男孩子中，她的身高是最高的，却十分瘦。一身黑衣长袍穿在她身上，像是竹竿上挂着黑色布条。看她练功，总有种话本中奇怪的鬼魅在黑夜中飘荡的感觉，令人后背发凉。
　　“听青云阁的宫人说，昭昱长公主自五岁进宫。每日五更起练功至二更才睡，她人也奇怪，每日要抱着一把玄铁重刀才睡地着。陛下先前以为，不过是小孩子玩闹，后来见她练得勤恳，便让元素的父亲去教导。”沐清明微微一笑，对面的书生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将军起先教导公主拳脚，后来是刀法。长公主在武道一事上进益极快，元将军教导了长公主四年拳脚，几乎当成亲传弟子。期间，长公主未与元将军说过一句话。就算练刀砍伤了自己，她也从来没开过口，更遑论普通宫人。”
　　“大底，便是那个时候，宫中有了这个传言罢。”
　　沐清明缓缓转动手中瓷杯，神情极为认真，“昭昱长公主，确实是素闲平生最佩服的女子。”
　　“公......”孟淮潜咬紧下唇，漂亮的眉眼中满是迷茫，“我原以为，她的生活，该是平安喜乐，富贵无忧的。”
　　“安国公呼延晏与呼延夫人，在十五年前，回京述职途中。路遇紫金山强人，昭昱长公主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沐清明缓缓说道，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打在孟淮潜心口，“这段话，淮潜理应不陌生。”
　　“是。”
　　白衣少年微微叹了口气，谪仙般的面容露出些许惋惜，“公主说，她要亲手报仇。”
　　“紫金山强人去年已经被不知名的侠客平了山寨，大火烧了一夜。”孟淮潜回想一下日期，心中“咯噔”一声，满眼的不可置信。
　　“去年这个时候，紫金山的大火点燃了半个夜空，大火熄灭的时候，连山头都矮了三丈。不多久，公主重伤而回，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得证心中所想，孟淮潜只觉得一阵眩晕，他紧紧扣住沐清明的手腕。皙白的修长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青灰之色，“素闲，你说，我的妻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
　　沐清明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他头一次有种把握不住事情发展的感觉。白衣少年本以为听了这些事，孟淮潜必定会怜惜敬重昭昱，可没想到，居然跑偏了。
　　“公主，也是为了父仇。”
　　“父仇？”孟淮潜怒极反笑，“你可知，一个山寨上，精壮的土匪不足五分之一，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事情已经过了十五年，她杀的不过是一群年过半百的老人。我原以为她只是骄纵，没想到这般恶毒。”
　　来自江南水乡的孟书生，受的是最正统的孔孟之道，见不得半点脏污血腥之事。在他眼里，大靖律法是才是将犯人绳之以法的最好途径，而不是毫无人道的灭寨！
　　沐清明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一向温吞的书生，说起话来竟这般刺耳。面前的状元郎，正直温和，饱读诗书。是临越女子钦慕的对象，更是昭昱的爱人。可就是这个昭昱最亲近的人，却不理解她的苦楚。
　　沐清明看惯了深宅大院的阴私，也了解朝廷的脏污。所以，他切实体会到昭昱心中的痛苦。那个人，给了她无限的恩宠，却没有给她报仇。
　　他不禁想，楚离裳那人出众归出众，可看男人的目光着实不怎么样。孟淮潜或许与别人是良配，与临越任何一个官家小姐，都可以做到举案齐眉，夫妻琴瑟。可与昭昱，却是势如水火，殊途难同。
　　“她不会那么做的。”耳边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又轻巧又温柔，本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偏偏这人说话最后一个字有点翘舌，使得整句话缠绵起来，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在勾你的心口。
　　两人回头看去，不远处立着一个红衣男子，一如他的声音一般。勾魂夺魄，让人移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