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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十五 冲喜

      老倔头卧床不起,原因是扁担刚好打到他长有暗疮的屁股上。这会儿猫子煎好药正给他端。
      “爹,这药煎好了,你老趁热喝了吧?”
      本来是脸朝外的,他这一喊,那脸却冲着房顶,再劝时,竟扭了个脸朝里。
      “爹,你喝了吧,这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呢。”老掌柜的只是不理他。“爹,我知道你这辈子没吃过药,你就当喝碗白开水,顺顺气吧?”
      仔细看时,老掌柜的装睡。猫子知道他爹的脾气,暗地里笑他。他把药放在床头柜上,蹑手蹑脚走到外面,透过窗户往里看。不一会儿,老掌柜的自己端着喝。
      这时,二妞拿束鲜花,哼着小曲,从外面蹦着跳着走进了小院。
      “妈呢?”
      猫子用手指竖在嘴上嘘她,然后指了指小屋。二妞隔着窗户往里看,见她爹喝完药正往下躺。只因他坚决反对她和石头的婚姻,所以二妞对她爹也没好感。
      “管他呢?爱喝不喝。”仍就大腔小调,“妈呢?”
      “在王干娘家打麻将。”
      “谁跟谁一班儿?”
      猫子狡黠的冲他姐笑笑,然后冲着小屋起高腔,“咱妈和你妈。”
      二妞举拳就打,猫子抱头鼠蹿。果然,小屋里传来了老撅头愤怒的吼声。
      “对,打他!这一拳算我的,那一拳算你妈的,再来一拳、、、、、、”
      二妞听他爹在床上呐喊助威,反倒停了下来,偏跟他爹叫板。
      “我呀,有人叫打,我就偏不打。看他怎么着,有本事他起来追啊?起来打呀?哼!!!”一面说一面野花柄上的枯叶。
      “咦——,我这是那一辈子做的孽啊?我、、、、、、?”小屋里传出老撅头抱怨的闷气声。
      “这还用问?现世报呗!”二妞伶牙俐齿。
      猫子用食指刮自己的脸羞她,二妞轻拍他一下不让他笑。
      “猫子,这个送给你。”说着把那束五彩缤纷的野花递了过去。
      星星野花虽然细碎,但却方芳香宁人。猫子送到鼻尖上。
      “香吗?”
      “香,女儿香。”
      “好看吗?”
      “好看。”
      “那你咋谢我?”
      猫子想了想无不揶揄说:
      “那么,明儿个就送你去婆家。”
      二妞正要追打,就听小屋病床上传来一声呵斥:
      “呸——,八字还没一撇呢。”
      二妞听了扬起的拳头放了下来,反而两手掐腰,无不斗气的冲小屋喊:
      “快了!”
      “凉快!”
      “等着瞧吧,谁要是在床上等个三年两载的,那他就等着外孙喊外公吧。”说着还不解气,歪着头,恶狠狠冲小屋剜了一眼。
      猫子捂着嘴笑她。
      “咦———,大姑娘家不害臊,你说我是中了哪门子邪呀?生了个儿子不随他爹,生了个女儿不随他妈、、、、”
      “改门风了,哈哈哈、、、、、、”
      原来是猫子妈搀王干娘到。本来是在打麻将,可打着打着石头娘就哭了起来,他说他家石匠恐打不过今春,当时就散了麻将来找干儿子。
      “干娘,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小屋里传来老撅头的喊声。
      “干娘打麻将,一路顺风。后来起个红中裹过来的。”
      王干娘来,姐弟俩沾沾自喜。猫子跑进堂屋搬了根长凳,二妞给干娘捏背。
      “多灵巧的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说的二妞羞答答的。
      “哎呦———”老撅头见干娘来想坐起来,却疼的忍不住吸溜嘴。
      “我说干儿子,那这到底是哪疼?”
      “哪都疼,主要是暗疮。”老撅头带着哭腔。
      “不是装出来的吧?平时不也活蹦乱跳的?”
      姐弟俩互看一眼,抿着嘴笑。
      “干娘,瞧您说的。”
      “暗疮不算什么,我记得你是扎一百锥子不流血,死□□捏不出尿来,挤挤流点黄水、、、、、、”
      “总不成我就是那种无赖?别不成把自己当成珍珠?”
      “哎呦,托你老人家的福。我那有那光彩?”
      “你看你,这小洋楼也有了,儿子也大了,闺女叶该出嫁了。屋里啥都不缺,可你偏偏长个丁疮,还是个暗疮,你说哪儿不能长,偏偏长在屁股上,你知道这是为啥?”
      “为啥?”
      “缺德!”
      “哎呦,干娘,八竿子打不着啊。”
      “你知道干娘今个为啥见你?”
      “为啥?”
      “为了二妞和石头的婚事。今个一家人都在,干娘没心思给你绕弯子,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你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不同意。”老撅头脱口而出,瞪眼瞪鼻。
      “哎呦、、、、、”二妞一扭头捂着脸依着门框哭泣起来。
      猫子妈本想劝她爹几句,见闺女哭,又来劝闺女却不知道该怎样说,正犹豫着,王干娘开了腔:
      “闺女不哭,几十年了,你爹这驴脾气我最熟悉。牵牛花它是左螺旋的,是倒着转的。你爹说同意就是不同意,他说不同意就是同意。我在问一遍,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同意。”老撅头抢答,他到底让王二娘给绕进去了。
      正椅着门哭泣的二妞,噙着泪水顿时喜出望外。
      “爹,你转过来了?”
      “转过来了,转过来了。”干娘笑呵呵的连声附和。
      “干娘,你血压不高了?”
      “不高了。”
      “干娘,不就是冲喜吗。”
      “啊。”
      “那也不一定要咱二妞去。”
      “那二妞不去谁去?”
      “我去!”老撅头语出惊人,竟翻身下床。
      “咋就站起来了?不疼了?”猫子妈惊讶。
      “不疼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啥?急着要去当新娘?”王干娘没听清楚就打岔。
      猫子妈拉他不让他去,猫子不敢拉他爹就拉他妈,结果把他妈给拽了过来。
      “哼!”二妞跺了一脚,又冲她爹狠狠剜了一眼。
      “真是头倔驴!”就在猫子妈埋怨的时候,王干娘又开了腔,“你也去,我怕他气迷心窍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石匠下榻在小院东小屋。老撅头突然造访令石匠伯受宠若惊,他想坐起来,但却力不从心。
      “别动!别动!”老撅头打着手势。这时,他那双抵人牛的眼睛也充满了温柔的怜悯。
      “老弟,谢谢你能来看我。石头娘,倒茶。”
      “来啦。”
      不一会儿 ,石头娘端个茶杯走了过来。过去的爱恨情仇都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淡忘。但愿一杯茉莉香茶能够消融心中多年的积怨。
      “兄弟,你喝杯茶吧?”石头娘毕恭毕敬。
      老撅头接过茶杯,顺便呷了一口坐在床边的方凳上。
      “ 不是一直在吃药吗?”话语里充满了抱怨的关切。
      “先是西药,后是中药。单方用遍,直拉一股烟。”
      “直拉好治,一股烟不好治。”
      “我说老弟,你看我到这个份上,今个穿鞋,不知明个穿鞋不穿?”
      “老哥,这话慢说。天堂的路虽畅通无阻,大门天天开着,壳阎王爷那儿,罪没受够人家也是不收啊。”
      “这可咋办?你看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能有个好?”
      “那也说不准,或许这叫吉人天相。”
      “吉人天相?是不是有点儿出相了?”
      “有点不一样。”老撅头装模作样观起相来。
      “咋啦?”石头娘紧跟着问,声音都有点变色。
      “人中有点偏。”
      石头娘“嗡”的一声只觉得一阵眩晕,天昏地暗。
      “阎王来叫,不得不去呀!”石匠很坦然。
      “唉——,还是人间好啊。”
      “你说我这脸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龙潭连着源潭,一道染到毕店,梁上有个陡崖,山洞里钻出俩坦克、、、、、、”他正说着不觉哎呦一声,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脚,原来是猫子妈到。
      “唉!”老撅头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脚,原来是猫子妈到了。
      “咋说话的你?”
      “弟妹,你也过来看我?石头妈,倒茶!”
      他吐字清晰,声音反倒洪亮,莫不是回光返照吧?石头娘踉踉跄跄头重脚轻的去了。
      不一会,一杯茉莉香茶又端了进了东小屋来。
      “我说弟妹,你可不能怪我这老弟。他是来给我看病,是来看望我好。”
      “看病?他要是会看病还要那诊所、医院干嘛?”
      “吆嗨?话可不能这么说。”老撅头自然是不服气,“那有些病医生还看不出来呢。”
      “老弟,这就是咱俩的缘分。你是个好人,我要是先走就在那十字路口祈祷你在阳间多活两年。”
      “那是。咱俩谁跟谁啊?”说罢坐下,坐下又起身,不自在的在屋里走了个来回。
      “老弟,你咋啦?”
      “是你的善良与真诚打动了我的腿。”
      “你坐下,晃得我眼睛都花了。喝点茶吧?”
      老撅头坐下,顺便呷了一口不觉连声“哎呀”。
      “老弟,又咋啦?”
      “喝了你的茶,眼睛一亮发现了问题。我觉得你这个病有点蹊跷。”
      “瞧瞧,我说那个啥?经风都是雨。”猫子妈嘲弄他。
      “咋个就蹊跷?”石匠刨根问底。
      “我咋看你这个病跟老表那个病状一模一样,好像受到惊吓。”
      “哪个老表?”
      “河西罗盘老表。”
      “他是咋得的?”
      “就是二月十六那个晚上,月亮大大的。他给我送包单,走到咱老北田的乱坟岗,眼一花,眼前出现了一条黑影,嘴里嘟哝着:车行车路,马行马路。他颤颤惊惊:井水不犯河水,井水不犯河水。紧接着就听“唧——,唧——”两声,吓得他屁滚尿流,一口气跑回家,便卧床不起了。”
      “老弟,那是我呀,那是我呀,‘车行车路,马行马路、、、、、、’我给河西老表说说去。”
      捅破了窗户纸,回天的神力顷刻间又回到他的身躯。他掀开被子,踢拉着鞋就进了当院,多亏猫子妈、石头娘拉着。
      “我就知道是你,多大的胆呀?披个烂单子,学那两声黄鼠狼叫就吓成这样,瞧那德性?”老撅头看也不看他一眼,连声道别的话都没有,倒背插手,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哝着往外走。
      “你说啥?”小狮子探望石匠伯,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没、、、、、、没啥?”
      他脸没迈,扔背着手,头扎竹签子走。其实小狮子听得一清二楚。
      猫子妈跟出来,看一眼当院里的石匠,又看一眼走去的猫子爹,她双手合掌,笑逐颜开的向小狮子道:
      “咦———,神了。这冲喜还没冲呢就治好了俩瘫子。”
      “是吗?”小狮子无不嘲弄。
      “老头子?老头子?你慢点,等等我、、、、、、?”
      她这一个高兴,步子有点儿颠,两手比划着像打腰鼓,又像是在跳秧歌,左一脚,右一脚好像踩着锣鼓响,“咚,咚!匡采——一采采!咚,咚!匡采,——一采采!”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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