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林》易盐

44、第 44 章

　　卫生间水声淅淅沥沥，季青林屈起一条腿躺在沙发上，侧过头看宋鹤漱口洗脸。
　　看了半天，季青林问他：“你要不要？”
　　宋鹤低头盯着手上的泡沫发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嗯？要什么？”
　　季青林笑了声，抬起胳膊挡住眼睛，有些想笑，“你说呢？”
　　冲干净泡沫，宋鹤甩着手出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你真的都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吗？”
　　“不好意思什么？”季青林朝他招手，身子朝里面挪了一点，“又不是拿不出手。”
　　“要点脸成吗？”宋鹤坐在沙发边上，两人四目相对，他犹豫了半天，“那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这人两只红透了的耳朵，季青林矜持地说：“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还行是什么意思？是不满意的意思吗？
　　第一次被迫上岗，他不配得到赞扬掌声和鲜花吗？
　　宋鹤抿着嘴，“没下次了。”

　　“很舒服，”季青林抓过他的手在手里捏捏，又偏头去咬，“不骗你，真的。”

　　“行了行了别说了，”宋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抽回自己的手，在季青林衣服上蹭着，“我订了后天下午的票。”
　　“啊，”季青林坐起来，握着宋鹤的手郑重地说：“一路平安。”
　　宋鹤不知道怎么接话，“……哦。”
　　你妈的，为什么？热恋期要分离你就说这么一句淡出鸟的话哦。

　　“早点回来行不行？”季青林从后面抱着他，头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宝贝乖乖仔，早点回来。”
　　“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
　　“什么？”
　　宋鹤微笑：“像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经济。”
　　滞胀。
　　季青林瞬间破功，靠着宋鹤笑倒下去，“宝贝你好有趣。”
　　宋鹤站起来，把季青林掏出来的东西又塞进书包里，“你他妈，现在又像个渣男。”
　　“哎，”季青林抬抬下巴指着茶几上的贺卡，“你知道怎么做吧？”
　　宋鹤看了眼，从兜里拿出来手机一通操作，“好了。”
　　“怎么说的？”季青林问。
　　宋鹤把手机扔给他，发过去的消息就一句话：“对不起，我有对象了。”
　　“不错，”季青林站起来拍拍他的头，顺手把手机塞进他衣兜，朝卫生间走，“以后就这样。”
　　宋鹤懒得理他，拎着书包开门，“我走了。”
　　季青林抹了把脸上的水，“别关门，我一会儿过去。”

　　季青林盘腿坐在床上叠衣服，叠完放在一边，“开学来把房退了吧。”
　　宋鹤抬头看他一眼，“退哪边的？”
　　“都行，那边床大，这边沙发大，你要哪个？”
　　“那退这边的吧，”宋鹤说，“这边床两个人睡有点挤。”

　　行李还没收拾完，门被拍了一把，“同桌同桌同桌……”
　　仔细听其实是两道拍门声，夹杂着“林哥林哥林哥……”的呼喊。

　　宋鹤挡在门口，看着楼道几张喜气洋洋的脸，有点头大，“有事？”
　　“林哥也在里面吧？”郝文化伸着脖子朝里面张望着，“给你俩发消息你俩没人回，走走走走……”
　　宋鹤低头躲过郝文化伸过来揽他脖子的胳膊，“好好说话，别动手。”
　　“宁旭请看电影，”岳凡从兜里掏出一把电影票，“市中心新开了家影院。”
　　宋鹤接过岳凡递过来的票，看了眼宁旭，“你请？”
　　这不太好吧。
　　郝文化笑了几声，“影院他家的，你看就完事了。”
　　宁旭腼腆地笑了笑。

　　宋鹤叹了口气。
　　行的吧。

　　市中心离得不远，一群人走了半小时就到了。宋鹤远远地就看见影城门口乌泱泱一堆人，“这么多人。”
　　岳凡解释：“他请了全班。”
　　有钱这么做也行的吧。

　　七十多人分了两个场，宋鹤进去之后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扭头问季青林：“什么片？”
　　季青林笑得意味深长，“恐怖片。”
　　“日！”宋鹤突然坐立不安，真是自己杀自己，他已经开始害怕了，心理防线崩的稀碎，手从兜里抽出来以一个严谨的姿势摆放在大腿上，整个人向下缩了缩，确保自己整个后脑勺都要依靠着靠背，做完这一系列准备工作，他开始正式害怕。
　　多令人难受啊。
　　比如突然从地下伸出一只手。
　　比如在鬼的游戏中看见了作为参与者的自己。
　　比如镜子里突然扭曲的……

　　宋鹤不敢想了，他太害怕了，他对旁边说：“帮我看看我的桃木剑在不在脖子上。”
　　季青林手伸进他衣领下面，小指勾出那截红绳，桃木剑还带着温度，“在的，不用怕。”
　　在恐惧面前，尊严算什么，宋鹤骂骂咧咧，“放屁，我怕死了。”

　　后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宋鹤被吓得一抖，声音沙哑地怒吼：“滚！“
　　郝文化端着爆米花一脸茫然，隔空问季青林：“他怎么了？”
　　“孩子有点怕，”季青林伸手抓了把爆米花，转过头，“我现在给你喂颗爆米花，你做好准备。”
　　爆米花抵着宋鹤嘴唇，季青林小声说：“张嘴。”
　　宋鹤机械地张嘴，如同嚼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拒绝。
　　又一颗递到他嘴边，“张嘴。”

　　电影开始了，恐怖片的音乐果真非同凡响啊，宋鹤睁着眼害怕，闭着眼更害怕。
　　“准备一下。”
　　宋鹤整个人都僵硬了，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被亲了一下。
　　季青林掰过宋鹤的头靠在自己身上，一边给人顺毛一边小声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宋鹤心里直发抖，脸埋在季青林衣服里，“你不怕吗？”
　　“还好，一般不害……我操！”
　　随着周围响起的此起彼伏的“卧槽！”“吓死爷了！”的感叹声，宋鹤的头皮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季青林抓着几根乌黑健康的头发一脸歉意地看他：“不好意思啊，激动了一下。”
　　宋鹤声音闷闷的，“我杀了宁旭。”

　　宋鹤闭着眼，脑子里构思着日记：《记一次很不愉快的观影经历》：
　　【今天下午，我的几个同学敲响我家的门，掏出电影票，说是宁某请我们看电影，我太信任他们了，所以根本没看电影票上的影片类型，就傻乎乎地跟着他们去了影院。坐在座位上我才知道这是一部恐怖片，我很害怕，我问我邻座害不害怕，他说不怕，说完就揪掉了我几根头发，我恨他。
　　啊！这真是一次很不愉快的观影经历啊！】

　　出了影院，宋鹤脸色苍白，扶着柱子就蹲了下去。
　　岳凡被吓了一跳，“哎我操，同桌你咋了？”
　　季青林在宋鹤面前蹲下来，拧开水递过去，“吓到了？”
　　“没，”宋鹤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喘了口气，“腿麻。”
　　在旁边一脸担忧的同学们：“……”

　　现在晚上八点多，一群人又觉得饿了，有人提议去吃饭，一些人说时间不早得回去了，最后剩下三十来个人，大多数都是男生，一群人投了下票，最后决定去吃自助。
　　季青林抓着宋鹤的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你想去吗？”
　　“走吧，”宋鹤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扒拉了几下头发，摸着肚子说：“我也饿了。”

　　街上一片火树银花，光影流转，有风吹过来，也不是很冷，他们两三人一排，沿着人行道慢悠悠晃着。
　　-“吹牛吧你就，赌不赌，你这次要是进前三十，我包你一周早饭。”
　　-“来来来，让你看看什么叫实力。”

　　-“你行不行啊，一姑娘追半年了还没追上，要不放弃得了。”
　　-“说什么屁话，一看你就不懂爱情，我一片真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沟渠哦。”

　　-“不是我说，这游戏真不适合你，你菜的令人瞠目结舌，五体投地。”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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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有说有笑，等红灯的时候，季青林听见旁边有人感叹：“年轻真好。”
　　他偏过头看宋鹤，宋鹤转头挑眉：“看什么？”
　　季青林握了下他的手，笑着说：“以后长大了，我会很想现在的。”
　　“想现在的什么？”宋鹤问。
　　“早自习，早读，物理课，语文课，英语课，考试，罚站，早操，小卖部，一转头就能看见你的日子，你的脚搭在我的板凳上，经常用笔戳我后背，你上课回答不出问题，咬着笔盖问我这个方程式该怎么配平，风摇落窗外梧桐树的叶子，班里一袋从最后一排传过来的零食，头顶不停转的风扇，落在窗台的雪，还有你枕着校服趁着每个课间做的梦。”

　　绿灯亮起来，宋鹤说：“我也会很想的，这里的一切，十几岁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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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真好啊，我太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