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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奏 血庙(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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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婴宁觉得好像多了什么不对劲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还觉得好像少了什么,时间被压缩了似的。
就是有一点,婴宁起初只是有些朦朦胧胧的想法,但在几个月的相处之后,这个飘着的想法好像被抓住落地了。
这幻境要不就是毫无章法地让他得到一个不同的结局,要不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那空白的一年。
只是不知道幻境主人打的什么算盘,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令人捉摸不透。
这一天,阳光和煦,和风温软,婴宁一大早便起了床。
他们来到这个村子已经一周了,除了得知这村子有个可能通了灵的百年古井外几乎一无所获,今天打算离开去别地了。
至此,婴宁已与阿垣相处半年之久。
前几日整日阴雨绵绵,下得人从头到脚根子都跟着透露霉气,阿垣的房里没什么动静,还没起呢。
婴宁蹦哒几下到院子里,他挺喜欢自己住的这间屋子,因为院落里栽着一棵梨树,他把弄几下梨枝,细细吸了几口晨气。
忽然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婴宁警觉地向一边看去同时向后跳了一步。院里红砖垒起的小栅栏上停了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就婴宁一个半巴掌的大小。
婴宁心觉好笑,揉了揉手,轻悄悄向那边挪去,离近了看才发觉它尾尖其实是白色的,雪白雪白的,方才是和后边的晨光搅在一起所以才没看清。
婴宁却是觉得稀奇,这鸟似乎不怕人,长得看上去应该是只鹰,喙看着特别英气。婴宁一下子来了兴致,他从随身带的那只乾坤袋里摸出了包颗粒大小不一的白色粉末,顺着往手上稳稳撒了些许。
这是尸气粉,一般带在身上是因为若是碰到目标为死物的情况时可以用来吸引他们,婴宁想鹰食腐肉,这对它应有同效。
那只鹰回了头向这边探了探,前爪往这挪了一步,但就此打住,又变回原来那姿势。
唷,这鹰嘴还挺挑啊。
婴宁回头向偏门走去,昨晚阿垣给自己带了名点,隔壁镇上的天鹅肝,应该还剩一些。
回来的时候那鹰还站在那堆红砖上,换了个姿势,此时正好扑腾了两下翅膀,婴宁这才发现原来它左翼下也有一块白色的印记。
天鹅肝搁到它跟前,它想都没想就向婴宁的手扑了过来,一口叼走不说,除了一开始看手中的天鹅肝,它就再没回头瞧过婴宁一眼。
“啧,一看就是个小白眼儿狼。”婴宁随手从边上梨枝摘了片叶儿一点一点扣起来。
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那鹰偏了偏脑袋向这瞧过来,婴宁张张嘴,瞅了它一会儿道,“小白眼儿鹰。”
不过多时,鹰便把所有天鹅肝尽数吞食干净,它这回转过整个身子面向婴宁了,扑腾了几下翅膀落到婴宁小臂上。
“哦唷,还是有点良心的嘛。”婴宁上手抚了抚它翅膀,抚上它左翼时它身子很用力地抖动了下。
翅膀下有伤?
婴宁将小臂缓缓举起来,手指轻轻勾开它左翼,下面那块白色像朵白色小花,伤还不算太严重,但也不是什么小伤,看着像几天前伤的了,有点化脓,婴宁又轻轻摸摸它脖颈,试着将它带回自己屋里。
它倒意外地顺从,只是才给它处理完伤口,它就扑腾起翅膀来。
“你倒是真有活力,这是又要忘恩负义飞走了?”
那鹰像是听懂了他话似的往回绕了一圈又向门外飞去。
这是……要我跟着它?
婴宁推开门随着它向村子中心走去,走着走着婴宁发现这是去村长家的路,心下正奇怪,却发现村长家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婴宁的到来引得围观的人纷纷回头向这边看来,婴宁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而人群却突然让出一条道,从里边跑出来一个花胡子老头儿。
“婴公子啊!哎大事不好啦!”老头儿苍老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喊得婴宁脑壳疼。
“村长,何事引得大家如此惊慌?”
“哎婴公子啊!你可不知,这可闹腾了,一大清早就让我这糟老头子睡不安稳了!你可先同我直接去看看罢!”村长说着便来扯婴宁衣袖。
“可是那院中古井?”一边拉拉扯扯地被拽进了院子里,婴宁却发现那鹰停在了古井边上。
“婴公子你瞅瞅,就是它。”
婴宁盯着它凝望几眼,那村长却又拉扯起他:“婴公子,这样远看不清吧,离近些哎!”
可不等他手碰上婴宁的衣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却抓起他小臂往身后拽。
是阿垣。
婴宁心正疑惑,抬头瞧他,却发现他神情不对,嘴唇紧闭,眉眼冷肃,但好像哪里不对。
眉峰冷峻,眼角挺长的,这会儿看着特别凶,但若是放松下来那定会是很温柔的眼,上唇中间有个小凸起挺显眼,肤色还挺白的,果然和手一样。这让他想起一个故人,他的唇也有这样一个小凸起。
好一副俊俏的皮囊。
看得见他了。
婴宁的惊讶还不及表现出来,便突然发觉身边景象全变了,他们身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阿垣?”但是阿垣只是死死凝望婴宁背后一处角落,眼里不留半分余光。
婴宁这会儿大脑里乱七八糟一片,方才被他颜容冲击的那片空白这一下猝不及防混入了星星点点跟他这半年的记忆,小到一个推门的动作,细节历历在目。
倏地眼前一片眼花缭乱,婴宁只觉自己被一股压力狠狠压着,闷得透不过气,像是沉到水底似的离这世界越来越远……
他能看到阿垣,能看到那鹰,能看到村长,能看到那些村民,但他们与他隔了一层深深的水雾般,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婴宁觉得自己好像失去意识了。
耳边几声鸟鸣和隐约传来的叫卖声由远至近,婴宁觉得有什么力量突然将他一把拉回来,但是挺温和的力量。
他猛地睁开眼睛,是熟悉的床顶,上面还缠着印了花的帷缦,他就这么定在原处直勾勾愣了一会儿。
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掀开被褥从床上跳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是顷刻间完成的。
婴宁觉得这会儿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从他的脑海里抽走些什么,方才醒过来的时候好像有种特别古怪的情绪,有种死憋了一口气缓不上来的感觉,好像也不对,更像是有什么突然被硬生生堵住在了身体里,憋得慌,闷得人透不过气。
而可怕的是,这种情绪正在渐渐淡化,不过弹指瞬间,仿佛方才的感觉只是错觉,婴宁突然有种危机感,如果不记下些什么以后定然会懊悔的。
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一样能记录的东西,一下子急切,扯了自己身上一块布头,咬破手指就往上涂画。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婴宁的动作渐渐放缓直至停止不动。
好像……到此为止了。
冷静下来后,他看着被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通造弄后凌乱的桌子和床,还有不整的衣衫和仍未结痂的手指,最后又盯着那块自己的作品好一会儿。
上面狂草似的字迹仿佛慢一秒就要小命不保,毕竟是自己写的,看得出是“阿垣,红线,手,村长,失忆的一年”这些字眼。
也亏得这些,婴宁脑海里还能隐约出现些模糊的画面,好几次都是梨树在风里颤颤巍巍的样子,还有几次是一双骨骼分明、轮廓干净、白净却有力的手。
这个叫阿垣的人难道是这手的主人?
婴宁有些乱,但是大脑却出奇的清晰,仿佛重获新生了一般,他觉得窗外的声音清晰得多,嗅到的也离真实的世界更近了。
他心觉不对,稍稍蕴了下力,功力比原来增加了,有人把他原本对自己功力的封印解除了部分,不过还好不算太多。
方才是琰儿来我房里寻我,然后……我便睡着了?那此刻是何时?
婴宁有种好像之前发生的都是梦的错觉,次次醒来都是面对着相同的床顶,而窗外的天色几乎无二。
那江四……
“哚哚哚——”一阵敲门声同冷风似的猛地灌入婴宁的耳,“哥哥。”
婴宁突然松了口气,跑到门前故作镇定地慢条斯理给他拉开门,却只拉开了一条粗缝。
“哥哥,我能进去吗?”江四一双玲珑眼直勾勾盯着婴宁看。
婴宁有些难忍,故意撇开眼不去看他脸,背后藏着的刚刚开始结痂的左手有些心虚地又往衣服里藏了藏。
“啊……我还没洗漱呢,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儿再说可好?”婴宁从背后的衣衫上扯出一小段转了几圈将自己的手指裹在里头。
眼前的江四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婴宁不解难道是自己哪里让他发现了?
“哥哥,晚间需得好好休息,睡到这么晚才起对身子可不好。”
婴宁顿时觉得自己站在树下突然被一颗苹果砸中。好半天才回过神,只觉方才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一言难尽。
江四已经离开了。
婴宁又关上门,在桌前坐了那么一会儿,还是一下起身风风火火地向楼下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