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99、核心

　　第九十九章核心
　　第二天清晨，衡照例寅时二刻醒来，她没有赖床习惯，醒来即起身。九锦熟练地服侍她洗簌、梳头，待衡坐到桌前，面前已摆上早点，她端起温羊奶喝了一口，咂咂嘴：“不如咱们的□□香醇。”
　　九锦扑哧笑道：“这可是南申最好的羊奶，专供宫里的。丽公主听说姐姐爱喝羊奶，让人挑了五十头养在这青凰宫，便于衡姐姐随时能喝到。姐姐将就点吧，南申不比咱们郑国，没有肥美青草和寒凉气候，就这已经不易了。”衡佯装气恼：“我不就一说嘛，勾出你一堆话。”九锦笑嘻嘻地把一个栗子糕举到她嘴边，衡低头咬了一口，九锦缓缓把栗子糕放近自己唇边，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栗子糕缺失的月牙，含情脉脉地看着衡。公主衡脸色绯红，心里像掉进蜜罐。
　　年轻就是好啊，荷尔蒙泛滥，随时就能秀恩爱。这时，门外传来小宫女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暧昧：“公主，姬成大人求见。”九锦倏地把栗子糕塞进嘴里，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胆小鬼，”衡刮了一下她鼻梁，然后把她左手握在掌心，“公主，”九锦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咳咳咳”，姬成跨进屋就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咳了几声。一个是亲侄女，一个是小姨子，哪个都不敢得罪。“成叔来了。”衡嘴上道，却在九锦掌心挠了一下才放开。九锦起身给姬成端了杯羊奶，衡笑道：“成叔早上惯是要吃羊杂碎宽汤面的，这些个可不够他塞牙缝。”姬成嘿嘿笑不作声。九锦也不好说什么，眼前这位是自己姐夫，却又是公主叔叔，乱。
　　衡问道：“天不亮成叔就过来，可是有事？”见叔叔眉眼间抑制不住的喜色，她心里已猜到几分，不待他说话便径直道：“晋侯姨夫来过了？”
　　姬成无声地竖起俩个大拇指：“大侄女，真有你的。”三两口吃过饭，衡牵着九锦随姬成过郑伯那厢去了。
　　夏天天亮的早，辰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凤求台上的谈判接着上一天继续展开。谈判还是围绕郑国占领陈国一百二十里土地和陈国挑起战争事端郑、滑两国损失上。陈君妫燮气愤地道：“我陈国土地君授天赐，岂能容人践踏霸占！”
　　公主衡飘然站起，昨日她没发一言，各国俱是呈明事实，不消她登场，今日，可就要见分晓了。她今天换了件墨蓝色华服，胸前银线绣着大朵菊花，肃杀而深沉，声音和着装一样冷冷地：“陈国无端挑起战争，害得滑国百姓流离失所，郑陈两国兵士命丧疆场，战场上堆满残肢，鲜血流成了河，”说到这，她几步跨到台子北面，冲着远方深深一作揖，口里道：“郑国已请大祭祀为尔等亡灵超度，愿你们在天之灵安详。”一时间，台子上安静如无物，诸国君也陷入了对阵亡兵士的默哀中。片刻后，公主缓缓直起腰，转过头来，面颊上两条泪迹银线闪闪发亮。
　　只见她走到妫燮面前，直视着对方，眼神如刀，锐利的目光从微微泛红的眼中射出：“这也是君授天赐？你陈国土地不容人践踏霸占，滑国土地就可以容你随便出入吗？你做初一在先，就不要怪别人做十五在后。”
　　一阵击节叫好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滑君姬晟拍着巴掌站起身，不失时机地添上一把火：“公主所言极是，陈国早在下战书前，就派出大量间人化妆成平民潜入我滑国境内，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勾结逆首姬遁，在郑陈两国交战时起兵谋反，攻打王宫，还在瑀城闹事，妄图打开瑀城大门放陈军入城。”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两国战场正面交锋输赢都是正常，但遣派间人勾结逆党意图篡权，这可是在座国君万万不能容忍的。滑君说罢，看了眼旁边的曾犁，介绍道：“这位是我国大将军曾犁，铲除内奸的事由他全权负责，下面请曾大将军为诸君详说。”
　　待曾犁说到陈国间人为防事情败露，杀害手无寸铁滑国百姓，在座国君无不义愤填膺，楚王率先发难，虬髯气得撅起老高：“两国交战，兵士战场上凭本事厮杀，技不如人，死则死而。何苦作践老百姓，人家在自家好好的，没惹你没骂你，你说杀就杀，简直禽兽行径。”在座国君纷纷点头，加之之前的事，看向陈君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鄙视。就连本来晋侯阵营的许、西申、燕等国国君也是心情复杂，像看一个失足青年一样看着妫燮，不住的摇头叹息。
　　妫燮恼羞成怒，此刻，他的心里只有陈国一百二十里地，其他的，都不重要。他霍地站起身，不甘示弱地吼道：“我陈国兵士战死万人，万人哪，”他痛心疾首的闭上眼，心如刀绞，这可是陈国近三分之二的兵力，如果还有能力从郑国手里夺回沅水邑，他实在用不着在这里像个泼妇死缠烂打丢人现眼。
　　诸君闻言无不倒吸口凉气，只道陈国损失惨重，没想到竟然全军覆没，真是大大出乎意外，郑军的战斗力居然强悍如斯了吗？难怪郑伯都不用回国坐镇指挥，派女儿和原繁上场就把陈国收拾的掉了裤子，这个姬衡着实不简单哪，人们不禁想起上回她踢死老虎单挑列国的胆气，于是，不得不重新评估占领沅水邑这件事。
　　从滑国到沅水邑，可都是良田啊，尤其大平邑周边，陈国粮库一半的收成产自这里，实打实的粮仓啊。郑国巴拉巴拉算了半天帐，只字未提让陈国赔偿，却是霸住从滑国到沅水一线，究竟作何打算一目了然。
　　齐公嘬嘬牙花，心道郑伯果然狐狸得紧，原来是盯上了这里，真打得一手好盘算，粮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通过不断蚕食周边土地，把滑国变成国中国，宝贝装入囊中，何时取还不是看心情。再瞅那个小狐狸，张牙舞爪一声把妫燮怼个跟头：“多行不义必自毙。把陈国将士送上黄泉路的正是君上您呐。”
　　妫燮理屈词穷，被咽的哑口无言，情急之下，扭脸看向霸主晋侯，晋侯却别过脸去，根本不与他对视，一脸的风轻云淡。妫燮暗叫：不好。心一下沉进无尽深渊，头上汗就下来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死死拧住心头。
　　凤求台上只有风儿刮起旗帜的啪啪声，一众权倾天下的国君各怀心事，计算着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这时，有一人坐不住了，皓皓白首左顾右盼，见没人关注自己，心头怒火顿生，陈国一百二十里地你们说过来说过去，我卫国五鹿就这么不被待见，说到底，自己对面的是晋国啊，实力雄厚，一般人不敢得罪，自己也惹不起啊，不过，老滑的卫侯从凝重的气氛里嗅出一缕不一样的味道。
　　再看看和齐公和楚王的眼神，这两国实力和晋伯仲之间，卫侯觉得收回五鹿的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开腔道：“我国五鹿沦陷已有数月，卫国国力贫弱，望在座诸位国君为卫国讨一个公道。”
　　两天来一直保持沉默作壁上观的晋侯突然转过头来直直地望着卫侯，一股愠怒在深邃的眼里堆积，超强的气场在愠怒里不断膨胀，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只听他冷冷地道：“卫国君怕是老糊涂了吧，数月前，你派公子嘉带来口信，说驻守五鹿兵士哗变，请求晋国出兵镇压哗变并驻守一段时间，等你亲笔信到再让晋国撤兵。晋国没有等到你亲笔信，自然遵循当初承诺，派兵驻守五鹿，怎么在卫国君口里就变成沦陷？这个锅晋国不背。要不，请公子嘉来一趟当面对质？”
　　在座众人皆瞠目结舌，五鹿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曲折？好神奇，不亚于晴天下大米。卫侯怒发冲冠，你晋国占领我国土居然是寡人请来的？刚要张嘴理论，郑伯抢先一步，呵呵劝道：“君上息怒、息怒啊，话越说越明、理越辩越通。既然晋侯说没有接到你手书，那今天就趁众君都在当面说明，想来晋侯是通情达理之人，必不会为难卫国。”说罢，朝卫侯使了个眼色。
　　卫侯老虽老，反应却奇快，立马掉转口风，一脸歉意：“哎呀，人老记性差，晋侯所言不虚，都是寡人老糊涂了。这样，本月初十公子嘉代表寡人去五鹿犒赏晋军，并奉上粮食五千担，感谢晋侯施以援手。我卫国已整顿好人马，可以接手五鹿，以后卫国若有需要，还要烦请晋国相帮啊。”晋侯那么大面子，梯子总要搭好吧，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五鹿拿回来了，老卫侯激动地胡子微微颤抖，冲郑伯丢过一个感激的眼神。心想郑国以后可要好好亲近啊。
　　晋侯不屑地冷哼一声，脸上阴云密布，十分可怖。目光从在座每一位国君脸上扫过，不带一丝温度，一些小国国君不由心生寒意，胆怯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当看向公主衡时，眼神停了下来，衡不躲不避，清亮的蓝色眼睛满含笑意接住晋侯锐利的目光，恍若接住晋国千军万马,自信且坦荡。
　　晋侯心情十分复杂，自己百年后，儿子能降得住郑国这个小丫头吗？顿了顿，没由来一阵头痛，便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