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91、劫营

　　第九十一章劫营
　　郑国军营上空军旗飘扬，上面几人高的大字“原”，示威一样展示给陈国人。敌开道：“郑军主帅原繁绝非等闲，从出世至今从无败绩，以少胜多、以弱克强的战例数不胜数。”陈伯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和郑国干仗最多的就数我陈国，敌开你的意思陈国是郑国手下败将咯？！见君上满脸挂霜，课佑赶忙打圆场：“敌帅的意思劫营...”
　　敌开斩钉截铁地道：“预防郑军有准备。”课佑“哦”了一声，道：“这点本帅也想到，已经连续派几批斥候打探，今夜出发前等待最后一批斥候消息，如果对方有所准备，劫营计划立刻取消。”
　　敌开闻言，浓眉一挑：“贵军劫营，本帅劫城。”见陈国君臣一副莫名的表情，敌开心里越发得意，像给学生上课似的指点道：“郑军主力应该都集中到了瑀城北门和北门外这座军营，届时课佑兄劫营，瑀城的郑军必定赶来营救，瑀城空虚，剩下滑军防守，这时，我率晋军突袭瑀城西门，滑军想要阻止我晋军，无疑螳臂挡车。拿下瑀城，就切断了郑军退路，到时我们两头夹击，郑军插翅难逃。解决了郑军，回头挥兵费邑、官邑，直达郑国边境。”
　　陈伯心情顿时豁然开朗，敌开的倨傲此时显得微不足道。他刚要开口称赞几句，抬眼发现课佑沉默不语，似乎这个计划并不是那么可喜。陈伯压下情绪，仔细盘算了一下，幡然醒悟，心里大骂，这不是明摆着让我陈军吸引郑军主力，你晋军去攻打防守薄弱的瑀城西门，我们出力死人，你们晋国人摘桃子，要知道，这回我们可是派出了举国三分之二的兵力。
　　课佑当然明白敌开的盘算，但他并不是因为这个沉默，就算没有晋军，今晚还是要劫营。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听说郑国有三千兵卒驻守在费邑。”敌开胸有成竹地道：“从费邑到瑀城，骑卒星夜兼程最快也得七个时辰，不是本帅轻视滑军，就他们，本帅最多两个时辰拿下西门，所以嘛，”他松松地一抱腕：“拜托课帅务必拖住郑军两个时辰，西门一得手，我立刻赶来增援。”计划敲定，陈军先劫营，吸引瑀城郑军主力出城驰援，待郑军一出城，陈军放烟火为号，敌开立刻攻打西门。
　　寅时，陈军终于等到最后一批斥候送来的情报：郑军军卒狂欢大醉。课佑一声令下：出发。陈军最后两百乘战车、六千步卒出土城南门，在岔道口，晋军右拐，朝瑀城西门而去，陈军径直向前。
　　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挡，很快来到郑军大营，课佑心情激动，拨出佩剑恶狠狠地吼道：“冲进去，杀，一个不留。”步卒潮水一样涌到壕沟前，搭桥铺路，冲到对岸砍断吊桥绳索，兵车、步卒风驰电掣冲进郑国军营，到处放火，不一会，郑军大营火光冲天、杀声连连，郑军从各个帐篷里仓皇蹿出，毫无抵抗力，扭头就跑，陈军从后掩杀，一路狂奔。斥候来回穿梭，不一会，有斥候报，郑军主力出城了，气势汹汹杀将过来，课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心里像开了两扇门，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遂命令道：“放三颗烟火，通知敌开将军即刻攻城。”
　　课佑深知，晋军那边启动越早，他这边的压力就越小，陈军死伤越少，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挡得住城里冲出的这股郑军。
　　瑀城西门同样清晰地看到了烟火的灿烂，敌开一见陈军得手，毫不迟疑下令攻城，一时间，西门城外火把油松，照如白昼。晋军呐喊着架起云梯，争先恐后向上攀登，守城滑军也不是吃素的，推倒云梯，砍翻爬到垛口的晋军，战斗一时呈胶着状。敌开一看，不敢拖延，怕陈军抵挡不住郑军主力，反过来把自己包饺子，于是即刻令道：“敢死队，上，弓箭营，掩护。”
　　他手下有一支百人敢死队，有叫“世子团”，清一色贵族子弟，多为家族嫡子，个个骁勇善战、凶悍无畏，打仗时，身着短裤、赤膊上阵，以战死疆场、维护家族荣誉为荣，在晋国，无数贵族子弟都梦寐以求希望成为这支敢死队中一员，而敌开，则是神一样存在他们仰视的目光里。不到关键时刻，敌开不会启用他们。
　　果然，敢死队投入不一会，战场局势急转直下，有几个垛口已登顶成功。敌开手里方天戟朝空中一摆，火把照映下，战神一样充满了无穷力量，他怒吼一声，率领晋军冲向城门。很快，西门被晋军攻陷，几百乘兵车争先恐后冲进城门，又旋风一样刮过内城城门，直达瑀城街道。就在兵车全部冲过内城的时候，把守内城城门和外城城门的晋军几乎同时发出惨呼，被弓箭洞穿咽喉，未等晋军反应过来，外城和内城城门同时落下，把几千晋军步卒困在了内城城瓮里，晋军兵士正在晕头转向，城头忽然亮起漫天火把，火把下，无数人影在城头俯视着关在内城里的晋国军队。
　　敌开一瞬间清楚了自身境遇，不过，他并不慌张，五百乘兵车已经冲进去，回头杀开血路就会来救他们。
　　忽然，城头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敌开将军这是在等待兵车士卒杀个回马枪？”他心下愕然，抬头循声去找。只见内城城头上现出一堆人影，为首一位将军银盔银甲，白色战袍，离的远，眉眼看不太清楚，不过听见是女声，敌开心头一跳，拢眼神看去。
　　“本宫姬衡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了。”声音中气充沛，不喜不嗔，蕴含一股金属撞击的回响，震的人耳膜突突发紧。
　　明知深陷不测，敌开并没有惊慌失措，从穿上这身战袍起，生死已不在考虑之列，家族里男人个个从军，死，他从小司空见惯，活下来的，谁不是伤痕累累。郑军既然已有准备，劫营的陈军危矣，被分割在城里的兵车战卒看来凶多吉少，想到这，他突然哈哈大笑：“不知公主如何评价我晋国兵车战力啊？”
　　“将军是想知道兵车战况，好，本宫告诉你，一千重装骑士正在进行围剿，战斗已经进入收官阶段。”
　　“啊！”敌开痛苦地仰天长鸣，目眦俱裂，方天戟狠狠戳在地上，深入地面有五六寸：“弟兄们，敌开对不住你们，是我轻敌害死了你们呀！”众兵士皆低下头，为死难的弟兄默哀。“将军，拚了吧。”一名敢死队员晃动手上大砍刀叫嚷道，刀上还残留有滑国兵士的血迹。几十个存活的敢死队员一窝蜂叫嚷：“我们不苟活，拚了。”不待敌开下令，有几个冲到城门边，抡起手中大刀疯狂砍向门扇。
　　内城四周墙壁高耸，俱是光滑青条砖砌成，和外城墙一样十几丈高，想要突围，唯有打开外城城门。城门门扇外包几寸厚铜板，刀剑不入，敢死队一阵劈砍只是留下一团团横七竖八的白印。突然，几簇亮光滑过半空，“噗噗噗”，射中门扇旁的敢死队员，个个刺猬一样，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手里还死死抓住刀柄。
　　“慢、慢”，敌开声嘶力竭，晃动手中方天戟，冲城头大叫，“不要放箭，公主听敌开一言。”箭矢停止，“请讲，”公主衡的声音再次响起。
　　敌开制止住敢死队，抬头冲城头高喊：“敌开谋略逊于公主，今日败北心服口服。外面都传言公主武功盖世，在南申赤手空拳三招踢死猛虎，可惜在下未能亲眼目睹。不知公主可愿意在功夫上同样令敌开心服口服。”
　　站在衡身边的曾犁小声道：“公主不要同意，防他使诈。”衡点了一下头：“本宫心里有数。”遂高声道：“你服或不服，都是本宫阶下囚。”见公主不为所动，扭头再看一眼身后几千张年轻的面孔，敌开心一横，甩镫下马，双手禀礼，冲城头的公主深深一揖：“请公主成全，敌开愿意一己之命换我几千兄弟的命，望公主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公主乃是当今天子近亲，血统无比高贵，想来有一颗仁慈的心。”
　　“是吗？”衡反问道：“不知将军指挥军队攻打城池时，心可仁慈？你手下百人敢死队刀尖上还流淌着滑国兵士的鲜血，你却跟本宫讲仁慈？敌将军，你的命在本宫手里，那几千兵卒的命晋侯说了算。至于剩下五六十个敢死队，由滑国兵士决定。”
　　“不能放，”“不能放，”滑国兵士们先是三三两两叫嚷，随后人越来越多，声音整齐而愤怒，响彻城内外“不放、不放、不放，”曾犁手一抬，声音瞬间消失。他半转身，向兵士们问道：“你们说说，为何不能放，敌开将军口口声声说仁慈，咱们说出个不能放的理由，好叫将军心服口服。”
　　兵士们有点哑然，要让他们打仗杀人可以，可是表演口才...而且还当着郑国衡公主和大将军的面，全场一下寂静无声，“我说，”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这沉寂，从人群里走出一位兵士，浑身是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左胳膊胡乱缠着绷带，头盔早就不知飞哪去了，头发有些散乱，口唇焦干，唇上的皮干裂起翘，“对，黑相说，”不少兵士附和道，曾犁把目光挪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