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90、初捷

　　第九十章初捷
　　陈国大军中冲出一百乘兵车，每车四匹烈马，车上三人，一人驾车，另俩人分列左右，手持长戈，速度奇快。原繁抬手示意，司马一挥军旗，重装骠统领武堪接到命令，大刀向空中一竖，第一营立刻出列排好，武堪杀气腾腾地喝道：“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对面陈军一百乘，把龟儿子一个不留，跑掉一个，老子大刀伺候。”“是”骑士们热血沸腾，策马冲向敌人。
　　重装骑士马匹周身铠甲护卫，眼睛和四肢露在外，马上骑士精铁铠甲、头盔，在太阳照射下反射出青悠悠光芒，他们每人手持一口长柄厚背砍山刀，足足四十斤重，采自滑国铁锰矿里精铁冶炼而成，森然冷冽，个个活像从地狱里跑出来的煞鬼，专取人性命。眼见冲入敌阵，一百口大刀高高举起，在和兵车交错的一瞬间，对准敌军刺来的长戈，狠狠劈下，势大力沉，加之双方对冲的惯性，长戈如豆腐一样，立刻断为两截。
　　陈军主帅课佑心里一沉，暗叫不妙。
　　双方圈回车和马，发起第二轮冲锋。断掉长戈的车卒并不慌张，摘下弯弓，搭上弓箭，箭矢如雨，一次三箭同时射向人眼、马眼、马腿，这三个地方是重装骑兵唯一裸露的三点。面对闪电般飞来的三点白光，骑士心里冷笑，老子从穿上这身盔甲那天起，磕挡冷箭训练每天达两个时辰，从未间断，你才三处，老子每次要同时应付十处，闭着眼，老子也能磕飞你的箭。众人看到，骑士□□马匹并未减速，马上骑士把大砍刀轻轻划了个半圆，只听“叮当当”，箭矢跌落在马前，与此同时，骑士的战马已飞驰到兵车另一侧，如法炮制，砍断另一名兵士手中长戈。
　　郑国和陈国二十年恩恩怨怨，双方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想着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击溃对方，用自己的武力值彻底征服敌人。所以前两轮暂时处于下风，陈国兵士心里并不服气。
　　第三轮冲峰开始，六点箭矢先后奔向骑士。所有陈军心提到嗓子眼，如果这一击再不中，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他们怎么也不相信郑国骑士能躲过六箭，六箭先后而至，骑士如果像方才那么磕掉，躲过前三支，绝对躲不了后三支。
　　只见骑士一提马缰，马儿突然原地腾空而起，骑士的身子飞到空中，绷直成一条直线，与马背平行，射向两只眼睛的弓箭从他身体与马背中间空隙先后飞过，对准马儿两眼的两支正好射在马胸口正中，精纯的铠甲把这两箭拒之门外，最后一左一右射向马腿的两支贴着马儿弯曲收起的小腿皮毛滑过。
　　课佑挥手令两营兵车赶紧上，前去营救待宰的车卒。可是，来不及了。
　　未等车卒再次发起射杀，骑士已到近前，寒光闪过，红光倾泻、血流成河，陈国车卒连人带刀被郑国大砍刀眨眼间砍成几段，一个没活。陈国两营兵车赶到，正好对上郑国前来接应的骑士，有些陈国车卒目睹眼前惨状，心生寒意，手下发软，一个照面连人带戈被劈于车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陈国三营车卒全部阵亡，鲜血染红疆场，残破肢体散落一地。山头上的齐公、楚王双双倒吸凉气，郑国骑士，这也太生猛了吧。郑国呼啦上来一百多兵车，车卒跳下车子把遗留在战场上陈国兵车、马匹尽数赶回本国大营。公主衡平静地道：“车是好车、马是好马，丢掉可惜了。”
　　楚王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心里话：“你们太辣了。”他本想说狠，话到嘴边，改成辣。是啊，大小诸侯打仗，年年几十起，打仗就要死人，不稀奇，但像今天这个死法的，没见过。齐公开口道：“要怪就怪妫燮、姬仇，他们不打仗，兵士如何惨死？唉，战场之上，你不杀人，人杀你。外甥女，发展骑卒大势所趋啊。你们很好，走在了前面。”
　　山下响起陈国收兵锣点，郑军骑士有序地退回本国阵营，任由陈国兵士上来捡回阵亡兄弟尸骨。陈军心头沉重地跟着主帅课佑回归土城，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土城上空笼罩着散不开的悲哀。
　　陈伯妫燮心头沉重，三营兵车共计九百士卒就眨眼间灰飞烟灭、化为齑粉，去岁郑国很快平定滑国内乱、逼曾轨自刎，真是有原因的呀。土城安静的吓人，隐隐传来低低的哭泣声，陈伯眉头紧锁，问道：“什么人在哭。”“是死难兵士的兄弟、战友，”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
　　“课佑啊，进来吧。”陈伯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镇定。门轻轻被推开，陈军主帅课佑走进来，他三十五六岁年纪，皮肤黝黑，五官却很俊朗，国字脸，坚毅沉稳，鼻梁挺直，眼睛深凹而明亮。
　　课佑出身低微，父亲年轻时是名低级军官，后作战受伤退役，一家人的生活重担落在少年课佑身上。他十五岁从军，每旬军饷至少可以保证家里一多半的生活来源。妫燮年轻时也在军队服过役，就此结识了课佑，他很欣赏他。军中贵族子弟很多，中上层军阶多由他们把持，寒门子弟顶多做到什长。课佑那时并不知他是君上第弟。妫燮离开军队后他们常有书信来往，课佑的仕途开始变得坦荡，两年之后被破格提拔成百夫长。没多久，一封调令把课佑从军营调到妫燮身边，他此时才知妫缬身份，心里愈加感激，自此殚精竭虑、唯妫燮马首是瞻。
　　先君夷公病重，课佑领命进宫控制王宫，同时派兵拦截住正往宛丘赶的世子妫洧。天快亮时，夷公归西，病榻前诸大夫众口一词，宣布夷公传位于王弟妫燮。而世子妫洧，封安平君，居住宛丘，不准离开都城半步。此后，课佑平步青云，坐到中军主帅。
　　见桌上饭菜未动，课佑劝慰道：“君上还是吃点吧，这才刚开始，君上不必过于担心。”陈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有课佑在，寡人自然不必担心。只是兵士们死的太惨了，寡人心里难过。”说罢，伤感地叹了口气，轻语道：“死难者好好安葬，尸身尽量缝合完整，抚恤金加倍，莫寒了活人心。”课佑一一应下。
　　沉默片刻，课佑打破了沉寂：“今日臣以兵车对阵敌人骑卒，没有派上步卒，君上不会怪臣吧？”陈伯拿起碗，喝了口汤，道：“骑卒一直是戎狄人的主力军，我华夏各国则以兵车为主，骑卒只起辅助作用。以骑卒成军的，郑国可谓开了先河。去岁他们以骑卒平定滑国内乱，我们没有足够重视才招致今日惨状。”他放下碗，接着道：“一乘四马三车卒七步卒不过是一个建制，万事有个灵活机动，课佑的心思寡人如何不知？你只派车卒出战是想试探对方骑卒战斗力，兵车速度快，万一打不赢，逃跑也快点。幸亏今天没有派上步卒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课佑心里一暖，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他们君臣总是能互相理解，甚至传出课佑是陈伯榻上之宾的谣言。忽听陈伯一阵呵呵，课佑心下奇怪，不解地看向陈伯，只见陈伯腮帮子肌肉突突跳动，咬着后槽牙道：“郑国人不愧是我陈国老对手，都想到一块去了，他不杀我，我必斩他。课佑，下面的仗该怎么打，寡人急切想看到郑军尸横片野的欢乐场面。”课佑站起身，躬身一礼：“君上随臣去城头上看一看。”
　　站在城头上，可以清晰的看见郑国军营一片忙乱，兵士们打闹吵嚷、来往穿梭，人人手里都没空着，不是抱个酒坛子就是端两个菜盘子，也有的几人围成一个圈，把一名兵士揪出来，众人合力抛向空中，接住，再抛，哄闹声一阵高过一阵。陈伯一拳砸在城砖上，怒吼道：“欺人太甚。”言罢，有些气恼地瞪着课佑，心说，你就是带寡人来看敌人庆祝的？
　　课佑冷静地道：“刚才君上问臣接下来仗怎么打，臣给君上四个字：今夜劫营。”陈伯瞬间明白，心下一喜，刚要开口表示支持，话未出口，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好。”
　　陈国君臣二人扭脸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立一位将军，身材高大、威风凌凌，一袭暗红丝质锦袍，衬得愈发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来人正是晋国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敌开将军。陈伯微感不快，他一直无法适应敌开这种不让人通报、直接闯入的行事风格。
　　敌开似乎心情不错，他很自然地给陈伯行了个礼：“敌开参见君上。”陈伯的表情转瞬即逝，和蔼地招呼道：“敌将军来了，来，一起欣赏一下郑国军营的热闹场面。”敌开踱到城墙边，同时对课佑点点头，算是招呼。说心里话，他挺瞧不起眼前这位陈军主帅，要出身没出身，要军功没军功，凭借助陈伯篡夺君位才有今天地位。
　　课佑如何不知敌开对他的藐视，对方出身贵族世家，生予俱来高高在上，加之他是晋侯所遣，陈国几十年间始终以晋国小弟自居，这其中的高低差别不言自明。不过，此刻课佑可顾及不了那么多，于是道：“敌将军也赞同今夜劫郑军营寨？”
　　敌开望着远处欢快的郑军，意味深长地笑道：“课帅只想到其一没想到其二，劫营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本人可以让这个结局更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