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83、密报

　　第八十三章密报
　　曾府规矩，长辈晚辈吃饭不同席。姬妾按照年龄大小围坐于曾黎和柳夫人两侧。柳夫人招招手：“鸣儿过来。”说罢，拍拍右手边一个空座位，以前，这个位子是曾鸣专座，她是家里唯一能和大人同席的孩子，弟弟们包括曾骑只能在另一桌孩子席吃饭用餐。曾犁也张口叫道：“鸣儿，坐到你娘旁边。”曾鸣把手里幼弟交给乳娘，来到近前，神情有点羞涩：“爹爹、娘，孩儿以后还是和弟弟们一席吃饭吧。”
　　话一出口，众人齐齐看向她。曾鸣微微涨红了脸：“爹爹、娘和众姨娘疼爱鸣儿，破例让鸣儿和长辈同席，可我不能把你们的疼爱当成理所当然。鸣儿下面还有四个幼弟，以后可能有更多弟妹，鸣儿怕给他们起个坏榜样，认为只要讨长辈欢心就可以逾矩，那长大后就会千方百计讨好当权者、博取欢心，变成一个投机取巧之辈。”
　　曾犁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公主，”曾鸣垂下眼脸，恭顺地答道“初青公主进宫之前，衡公主是长公主，三个幼弟分别是世子掘突、公子樽和公子貔。三个弟弟的武艺谋略衡公主传授了一多半。”一屋子女人齐齐惊呼。
　　“好、好”，曾犁一连说了两个好，慈爱地对曾鸣轻语道：“你去吧。”曾家没有食不语的习惯，有姬的嘴这时又闲不住了：“那一年王后册封大典，我君父有幸前往镐京一睹盛况。”罗国虽弹丸，好歹也是诸侯之一，自然有资格列席。闻听有姬此言，一个姬妾撇撇嘴，不就炫耀你出身高贵呗。柳夫人倒是面色如常，有姬是不是公主，都不能撼动她正牌夫人的地位，今见一双儿女渐渐出息了，她的地位愈加坚如磐石。只听有姬继续道，
　　“天子的王宫地下铺的全是金砖，金光闪闪，晃人眼睛。案几桌凳用上好水晶雕成，特别是褒王后的床榻，就是一整块蓝田玉，听说是周王和王后大婚秦君送的。冬暖夏凉，温润无比。别说睡，摸一下都浑身舒泰。”
　　方才撇嘴的姬妾接话道：“照姐姐这样说，罗君和君夫人还去王后卧室参观了？”众姬妾捂嘴窃笑，柳夫人瞪了一眼调侃者，后者吐吐舌头，脸一红，不再插嘴。
　　有姬很是蔑视地瞟了她一眼，分明在说你一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哪里见过世面。扭过脸，继续说道：“周王王后，天一样的人物，用再好的物件都不为过。君父说奇就奇在那日宴会，晋侯把他世子介绍给诸侯，提议让周王派一位王室子弟与世子切磋武艺。诸侯皆议论纷纷，有人赞同有人不解。当时原太子宜臼已经逃去西申，新太子伯服刚会走路，其他几位王子要么年幼、要么身子骨弱，这一下可难住了周王。”姬妾们纷纷点头，是啊，身为天子，被臣下难住，颜面何存？
　　有姬双眼冒光，轻轻一拍桌子：“郑伯这时挺身而出，指着音夫人身后一年轻人道，我儿愿与晋世子一较高下。只见音夫人身后缓缓走出一位年轻人，俊美的脸庞如皎洁明月，挂着淡淡、温暖的笑容，湛蓝的眼睛清澈、透明，似山涧泉水，正是郑国衡公主。
　　大殿上顿时一片哗然，晋侯有些恼怒，当堂拒绝：世子怎能与女子比试？郑伯不慌不忙，对诸侯道，论身份，我儿衡乃天子嫡亲堂妹，身份尊贵，称得上王室子弟，虽不是王子，当得公主吧。衡儿虽为女孩子，我和夫人一直当儿子栽培的，她三岁习武，四岁读书认字，十二岁进军营学习排兵布阵、疆场杀伐，晋侯若一再推辞，莫不是怕世子输了面上无光。天子顺水推舟道，令姬衡代表王室子弟与晋侯世子切磋。晋侯无法，只得遵命。”众人似是松了口气。其实此事结果尽人皆知，但其中细节有各种版本，有姬父亲在现场亲眼目睹，应该最真实可信。
　　“衡公主和晋世子互相见礼，论起来，他们原是姨表兄妹，晋侯夫人和音夫人是嫡亲姐妹。互道承让，俩人拉开约十步距离，晋世子亮个架势白鹤展翅，可谓潇洒飘逸，衡公主一动不动，双手垂于两侧，俩人对视良久，晋世子忽然一声爆喝，快如闪电，蹿到公主近前，伸手搭公主手腕。”众姬妾齐齐惊呼，仿佛身临现场一般。“公主不知怎么身子一飘，闪到他身后，脚尖一点世子膝窝，他身子立刻向前扑去，公主一把抓住他肩头，轻轻放倒。晋世子就这么脸向下趴在了地上。”众人长长嘘出一口气，皆言：好险。一桌子女人七嘴八舌又说到南申比武求亲一事，那时，曾鸣已跟在公主身边，自然她的述说最有可信度。
　　待说完衡踢死老虎，单挑联盟诸侯国时，有姬不禁感慨万千：“大小姐和骑儿能跟随公主左右，真乃幸事。”柳夫人心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便道：“等你的跃儿长大也送到衡公主身边，你可愿意？”有姬头一昂：“人随鸾凤品自高。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奶娘、丫头一大堆伺候，难免娇生惯养、目中无人，说句不中听的话，跃儿是庶出，以后的功名富贵全仰仗他自己挣。”一席话，说的在座姬妾们都低下了头，是啊，她们的孩子也都是庶出，能从家族里得到的十分有限，成年后，嫡子开恩，最多给你几亩薄田，勉强饿不死，真的要尽早规划呀。
　　曾犁听下，觉得有姬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又不想助长她气焰，乱了家规，便呵斥道：“公主身边，岂是你想去便能去的？”有姬一撅嘴。柳夫人有些不忍，给坐她旁边的姬妾递了个眼色，那人立马夹了块枇杷肉放她碗里，柳夫人又劝慰几句，她这才渐渐放缓脸色。
　　这时，一个贴身仆从走到曾犁身边，耳语几句。曾犁放下筷子，拿起纱帛拭拭嘴角，站起身：“我有点公务处理，你们慢慢吃。鸣儿，”他抬手叫过女儿“吃过饭好好睡一觉，街上人杂，别乱跑。”曾鸣一一应下。
　　来到书房，侍卫长已经另换他人，黑相此刻应该在瑀城驻守边关吧。曾犁一瞬间有点恍惚，但脚步没停，大步走进书房。侍卫长进来躬身禀报：“将军，人在耳房。”曾犁拿起桌上茶盅大大喝了一口，粗大的喉结上下蠕动，清了清嗓子，吩咐道：“把她带过来。”
　　不大一会，侍卫长领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进屋里。曾犁没说话，仔细打量起这个女子。她身形修长婀娜，身着天青色粗布罗裙，耳朵上一对玉色耳环，头发乌黑，高高挽起，几缕刘海垂下，遮住面庞，她脸面低垂，露出的脖颈雪白粉嫩。曾犁忽然一声爆喝：“大胆间人，谁派你来的，胆敢来欺骗本大将军，来人！”侍卫长应声道：“将军。”“拖下去，大刑伺候，撬开她的嘴。”
　　女子忽然抬起脸，惊恐万状，转身就往外跑，侍卫长一个箭步，一把扭住她胳膊，她手打脚踢，厉声高叫：“我不是间人、我不是间人”，任凭她如何撕扯、挣扎，侍卫长一动不动，最后，女子乏累了，她泪流满面，脸色煞白，浑身颤栗、瘫软如泥，跌坐在地上，头发散乱，：“我...不是间人。”
　　曾犁冲侍卫长使了个眼色，侍卫长这才松开手，转身出去。曾犁还是没有说话，待女子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方拍了一下手，进来俩个女仆，曾犁这才和蔼地道：“汝陵姑娘当然不是间人，本将军身系国家安危，不得不多想，望姑娘见谅。你和她们去梳洗一下，一会过来告诉本将军你知道的一切。”
　　平白受这一顿惊吓，汝陵心下十分恼怒，但人家是大将军，自家一个平头百姓哪里敢跟人家理论，越想越恨翩羽，要不是她怂恿，自己也不会来将军府告密。唉，既来之则安之吧，世上没有后悔药呀。
　　梳洗过后，汝陵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心想自己本来就不是间人，心里没鬼，怕他作什么，大不了，一百金赏金不要了。主意拿定，待回到书房，心一横，竹筒倒豆子，把看到听到的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昨日晚间掌灯时分，店里义字号号雅间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有点特别，所以他上次来的时候就记住了。”
　　曾犁“哦”了一声，心想这位汝陵姑娘一定要见着自己才肯把知道的一切说出来，看来果真有些东西，于是身子不由向前探了探：“有何特别之处？”
　　汝陵接着道：“声音。民女自幼在酒馆里长大，随父亲经营酒馆，天南海北的人见过无数，这位客人声音尖细、绵软，但身量高大，明显是男子，颌下无须，面皮虽有些松弛，却比一般男子白净、细嫩，民女判断，他应该是宫里内侍。”
　　曾犁心头一怔，没有插话，继续听下去。“约七八天前，这人来过店里，也是晚上掌灯时分，他要了一个雅间，点了几个菜一壶酒，没多长时间，又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民女熟悉，是老公子姬遁的家老，我们都叫他缬老爹。俩个人把包间门一关，不让人进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