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82、团聚

　　第八十二章团聚
　　“费邑城里聚集了数百名武士游侠，陈国居多，还有一些其他国家的，他们和姬遁党羽纠结在一起，形成一股不小势力。只要前方战争一起，他们便会在费邑大打出手。属下认为，待他们动手一网打尽。这次，决不能放过姬遁。”
　　“滑君对姬遁持什么态度？”衡道。
　　“君上非常厌恶他，但一直没抓到实质把柄，不敢轻举妄动。”
　　公主衡蓝眸一闪，精光四射：“去岁平乱后，本宫迟迟没对姬遁动手，苦于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姬遁苦心经营几十载，根基深牢，一般的过错难以撼动。如果是勾结敌国、卖国求荣，这个罪名足以把他连根拔起。不过，”衡嘴角微翘：“晨槐的眼睛不能只盯在费邑。”
　　曾犁心中一惊：“主上的意思是姬遁的兵力还有官邑？瑀城？！”衡提点到：“灯下黑，晨槐还要多留心滑国军队里有没姬遁党羽，该清理的清理、该肃清的肃清。”
　　曾犁大惊失色，军队，那可是他曾家赖以生存的本钱啊，铁桶一样的曾家军莫非产生了嫌隙？主上可不是滑君，从不随便乱说话。
　　见曾犁额头上细汗流淌，脸色铁青，衡轻轻咳了一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人性中都有各自弱点，一旦被人抓住利用，都会身不由己。以晨槐的精明，查处此事并不难。好了，本宫让锦去叫曾鸣曾骑了。以后会有人去找你，具体告诉你该怎么做。总之，这一战，咱们主仆同心协力，外敌内奸一个不留。”
　　“是。”曾犁片刻间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跟着这样的主上，何愁大事不成，他心中豪气顿生：“不管千难万难，曾家永远追随主上。”
　　“难？”衡重复道，随后美目含笑，顾盼生辉，清丽的声音响彻大帐：“实事不难，我辈何用！”
　　知道今夜能随父亲回家，曾鸣曾骑姐弟俩哪里还有困意，见九锦姐姐来叫，俩人兴奋地连走带跑，一头冲进中军帐，正好看见这一幕，如同天空中掠过的惊雷闪电，又如海面上翻起的惊涛骇浪，稚嫩的少女心口狂跳、不能自抑，一股热流冲进眼眶，曾鸣泪流满面，低低地呼唤，别人以为她是见到久违的父亲而激动，只有旁边的九锦听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公主、公主。”九锦目光一沉：衡姐姐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雨，不知何时止住了，一轮弯月明镜似的挂在天空，似乎伸手可及。走过壕沟，听着吊桥拉起绳索发出的吱嘎声，曾鸣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大营，黑暗掩住了她眼中那一缕情愫，脚下步履显得踟躇不前。
　　“鸣儿，和爹爹共乘一骑？”曾犁满眼慈爱，月光下，女儿娇美的面庞比天上的明月耀眼夺目，浓密的睫毛挡住月光，在瓷白的脸蛋上投下两轮弯弯的阴影，和她的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以前，曾鸣很喜欢和爹爹共乘一骑，小的时候，爹爹把他放在马鞍前面，坐在怀里，马儿飞驰，总把她逗的咯咯笑。后来大一些，转而坐在后面，两只小手紧紧搂住爹爹的腰，软软的身子贴在爹爹后背，那孔武有力、坚如磐石的身体，像是可以让她依靠一辈子。
　　一旁的曾骑调皮地插嘴道：“长姐，可别让我小看你。”曾犁回过身来，抬手拎起儿子，腰身一用力，直接举到半空，扔到马背上，佯装怒喝道：“臭小子。”曾骑一叠声哎吆吆，四肢并用，好在小孩子手脚灵活，眨眼间调整好坐姿。
　　这厢曾鸣飞身上了自己的马，曾犁一阵老怀呵呵，仍不死心地道：“你弟弟是激将法，他眼气爹爹多疼你，鸣儿可别上当。”是啊，香喷喷娇软软的小棉袄多贴心，哪像这几个臭小子，一个比一个厌蛋。曾鸣左手一蹬马缰绳，马儿顺势转了半个圆，她再次望向郑国大营，几簇微弱的火光映射在她眼里，似一丛丛熊熊的火苗，“公主十六岁领兵浴血沙场，在庙堂，周旋于诸侯权臣之间，三年后，鸣儿也十六了，爹爹，我能做到吗？”说话间，缰绳一抖，□□坐骑如离弦之箭，很快消失在月光的尽头，留下一串余音，砸得曾犁脑袋发懵。
　　远远地，曾鸣就看见后门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翘首以盼向这边张望。晨曦中，一缕微弱的光线笼罩在她身上，画出一圈灼人的温暖。曾鸣的眼泪不争气的喷涌而出，“娘、娘，”她不管不顾地高喊着，心口滚烫。□□坐骑嗅闻到熟悉的味道，在闭上眼也能分清一草一木的小道上，还有那棵宽大的槐树姐姐，她曾经每天都静静地等待它和小主人归来，马儿的眼睛湿润了，槐树姐姐的怀抱里，那不是美丽、娴静、高雅的女主人吗？
　　柳夫人顾不上什么风度，当那一抹令她从天黑流泪到天明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她冲了出去。
　　从进门到这会，柳夫人一刻也不愿松开女儿的手，倒是曾骑那小子，给她磕过头，就蹦跶着去后院见几个弟弟去了。柳夫人从怀里摸出一把象牙梳子，跪坐在曾鸣身后，轻手轻脚解开女儿头上头绳，拈起一把头发，脸埋了下去，深深地嗅闻，多么熟悉的味道，清清的香，淡淡的甜，和十几年前牙牙学语的小婴儿一模一样，那会的鸣儿扎扎小手，看见娘就笑得口水流一下巴。
　　不觉间，泪水溢进发丛。感觉到母亲身体的颤栗，曾鸣轻轻唤道：“娘，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吗？”柳夫人从后面把曾鸣拥进怀里，哽咽道：“真希望你不要长大，那样娘就能永远把你抱在怀里，谁也抢不走。”
　　一旁喝茶的曾犁，心里也是感慨，女人哪，就是眼泪多，这么一会，夫人的泪就没止住过。此刻闻言，放下杯子：“这说的什么话，谁也没有抢走鸣儿。”“就是你，你抢走我的女儿和儿子，送到衡公主身边做质子。”话一出口，柳夫人就后悔，失言了呀，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
　　“娘，”还是曾鸣打破了沉寂，柳夫人低下头，神情愧疚，夫君归附于衡公主的事她最近才知晓。夫君表面上事事风轻云淡，其实内心是个心高气傲、极要强的人，怎么说他也是堂堂一国大将军，手握生杀大权，在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低头做小，去依附另一国公主，做家臣奴仆，这是何等耻辱！若不是遇上过不去的坎，夫君万万不会出此下策。自己一句话捅了他心窝子啊。
　　“对不起，”柳夫人小声道歉，却不敢看夫君的眼。
　　曾犁长长嘘了口气，目光复杂，沉声道：“去岁，因鸣儿爷爷的事，曾家面临生死存亡。公主让我进宫劝说父亲，结果父亲用他一条命换来曾家老幼上百人一线生机。父亲令我归附衡公主，鸣儿和骑儿的事也是他老人家定的。开始，我也想不通，我这把身子舍了也就舍了，凭什么还要舍我的娃娃。今天看到鸣儿和骑儿，尤其鸣儿说的那一番话，我终于明白她爷爷一番苦心。”说罢，看向女儿，目光里满满的欣慰。
　　“什么话、鸣儿你说了什么？”柳夫人小孩子一样央告曾鸣告诉她。忽然，一片环翠叮当，夹杂年轻女子特有的娇笑和脚步声，人影晃动，眨眼间屋里进来几个衣着华丽、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后面还跟着几个稚龄娃娃，都是曾犁的姬妾和庶子，曾鸣见状，连忙起身。待一行人给曾犁、柳夫人行过礼，她这才给几位姨娘见礼，恭恭敬敬，形容举止大方、进退有度。
　　这时，人丛中走出一位高个女子，红衫红裙，红珊瑚头饰，唇涂的鲜红，纤纤十指指甲艳丽，偏生皮肤凝脂一般，叶眉、大眼睛，活像一个红彤彤火美人。她上前掂起曾鸣的手，左右细细打量一番，口中啧啧称奇：“大半年功夫，大小姐出落成一个小大人啦。不光个子长高，这举止、风度，说话形容，真真的大家风范。”
　　柳夫人听这话或多或少有点刺耳，但女儿的变化在那摆着，她无法否认。以前在家，鸣儿从没给这几位姨娘有过好脸色，自己曾提醒过她，没用，鸣儿看见她们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夫君对这个女儿最是喜爱，事事顺从，姬妾们颇有怨言。柳夫人一面为女儿的变化心下慰藉，另一面心下不忿，我女儿，轮不上你评头论足，于是淡淡道：“有姬抬爱，鸣儿受不起。她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扯得上什么大家风范。”说罢，让众姬妾坐下。
　　曾鸣不想掺合母亲和众姨娘间的妻妾战斗，自顾蹲下身子，把一个个给她磕头行礼的幼弟搀起，这个捏捏鼻子，那个拽拽耳朵，把小家伙们逗的咯咯直笑。
　　有姬原是罗国公主，在姬妾中自恃身份尊贵，加之年轻貌美，深得曾犁宠爱，行事作风一向大胆、任性，这会见夫君和夫人心情不错，话不觉多起来。
　　此时仆人进来禀报，说早饭已经准备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