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8、军营

　　第八章军营
　　高耸的洛山白雪皑皑，清晨金色的阳光洒在山坡上，如同洒下一把金子，黄灿灿，耀眼夺目。静谧的山谷，在冬日的清晨安静而美丽，间或”啾啾”掠过一只觅食的飞鸟，划过这一片宁静，在树梢、山坡上自由飞翔。
　　远处，一行马队不紧不慢在山路上奔驰，所到之处，惊起些许飞鸟直冲云霄，一只出来打野食的松鼠被飞驰而过的马队惊得直立在路边，惊愕地长大嘴巴，一对小咕噜眼忘记了转动。
　　“哈哈哈”，小松鼠滑稽的模样逗来一片清脆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在山谷里。
　　衡公主和九锦故意落在马队后面，“锦，你不是午后才回宫吗？怎么一早天不亮就回来了？”
　　骑着“踏雪无痕”的九锦闻听衡这么问，心口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该怎么说呢，“你不想早点看到我？”，不，她不能也不敢这样说，更舍不得对她的衡姐姐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我想每时每刻都看见你？我想一辈子都不离开你，哪怕就一天？我想你练剑的时候被裹在你的剑气里，我想你饿的时候为你烹煮每一道饭食，我想你疲累的时候给你沐浴、按摩，消除你的困倦，为你排忧解难，我希望你的每一件衣衫都由我裁缝，我想你每一次的欢笑都是为了我，”九锦只能在心里一次次对自己说，可是她怎能对衡表达呢？衡是至尊至贵的公主，而她，充其量就是一个陪伴，衡，可以对天下任何一个她中意的男子或女子表达这样的情愫，可她九锦不能，她不知道自己在衡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位置，她怕贸然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一生都无法再见到她的衡姐姐。
　　情窦初开的九锦和天下每一个开始怀春的少女一样，面对心上人，敏感、脆弱，纠结于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九锦别过脸，眼里憋忍着盈盈泪水，“踏雪无痕”一个小小飞跃，越过一道坎坡，九锦随着马匹的跳跃，身形起伏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滴落下来。
　　衡公主吃了一惊。昨日是九锦生日，按理，今日午后才会回宫，可天刚刚麻麻亮，她就回来了，眼窝有点陷，眼脸下还顶着两块青，肯定昨夜没睡好。衡让她今日歇息，不用去洛山大营。九锦不愿意，执意要和衡一起去，性格一向温和的衡从不在此等小事上执拗，点头同意。没成想一句普通的问话居然引出了九锦泪流满面，衡不愿做过多无谓猜测，把手覆上九锦抓着马缰的小手，“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和我诉说心里的开心或不开心，锦，你和天下每一个鲜花少女一样，应该享受生活，享受怜爱，享受幸福。”
　　“衡，你也一样。”九锦惭愧地囔囔道，忽觉自己是那样小女子气。
　　衡公主一愣，“我？呵呵。”一丝尴尬在她眼眸里不经意滑过。
　　骑在前面的貔不经意回头，看到九锦的泪水，他有点慌乱地扭回头，抬起马鞭捅捅并排骑行的哥哥，于是，掘突、樽、貔，三颗脑袋不约而同扭向后张望，衡看的清清楚楚。她抬了抬下巴，粉润的嘴角扬了扬，夹一夹□□的“大红袍”，口里喊了一声“锦”，火缎子一样的“大红袍”心领神会，四蹄加快频率，几下就追了上三兄弟，九锦也赶了上来。
　　“你们九锦姐姐看中了刚才那只松鼠，跟我要呢，急得眼泪都下来了，貔，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抓住松鼠送到宫里给九锦姐姐。”衡公主一本正经。
　　“啊？长姐，又是我啊！”貔无奈地抱怨道，“九锦姐姐，你...你都十五，过完年十六了，还玩松鼠啊，我都不玩了。”
　　九锦配合地狠狠点头：“我长这么大，还没玩过松鼠呢，我想要只松鼠。”说完，白皙的小脸红得似要滴血。
　　衡公主及时补刀：“就是刚才那只，别的不算哦。我和你九锦姐姐可是记得刚才那只的特征了哦。”
　　貔...
　　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洛山大营出现在眼前。三面环山，一马平川的大营一眼望不到边，大营分骑营、战车营、步营三块，骑营年初刚建立，资历最浅。郑国的三大营：洛山大营、淮山大营、豫水大营，唯有洛山大营里备有骑营。洛山大营地理位置十分险要，向东，三个时辰到达郑都，出山口向西北，两天一夜抵达周天子的镐京，向西南，两天两夜到达卫国，郑国整个西部防卫重担全赖洛山大营。洛山大营原中军主帅是郑伯姬友，后因他一半时间几乎都在镐京，主帅一职就由右将军原繁担任。
　　军旅之中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姬友一行被原繁接进帅帐。
　　“子兆，”郑伯姬友叫着原繁的字，伸出右手。原繁黑红的脸膛油亮油亮，一条伤疤蚯蚓一样从右额头一直蜿蜒到左耳前，十分狰狞。“嘿嘿”，他嘴一咧，那条伤疤似乎也摇摆了一下，原繁同样伸出右手，两个粗壮的手腕悬着抵在一起，二人俱身子屁股一沉，双腿微弯，开始角力。一个诸侯、一个元帅，两个大男人小孩一样，咬紧牙根、青筋暴突，不一会，俩人汗如雨下，依然难分胜负。
　　“大哥，”一个欢快的身影忽然冲进大帐。许是受到干扰，原繁抢先收了力道，姬友也就作罢。俩个大男人插着腰，口鼻呼呼冒着粗气，姬友忍不住狠狠剜了闯入者一眼。
　　闯入者二十几岁年纪，身形高大，面如冠玉，俊俏风流，一双和姬友一模一样的眼睛精光四射，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穿着一身土黄色普通士兵军服，恭恭敬敬给姬友施了礼。
　　“成叔”衡公主姐弟四人给他躬身施礼。
　　他连忙摆手，“莫要多礼，羞煞叔叔了。”言罢，近前对衡道：“大侄女，数月不见，长高了，越发漂亮了，听说在镐京当着天子和诸侯的面把晋国太子撂倒了，好，有种，是咱们老姬家的人。”
　　貔小声道：“成叔，晋侯也姓姬。”
　　年轻人满脸不屑，手一挥：“我们才是正主，他家那个姬早和咱们没屁关系。”
　　姬友鼻子里“哼”了一声，“原繁说你在军营里干的不错，看来当初罚你到军营里是罚对了，这半年你都学会了什么？”
　　“养马”，年轻人扬起脸，骄傲地道，“我养的马，膘肥体壮，脚力有劲，聪明机灵，能通人性，骑营里的哪匹马没经我手，不过...”
　　“不过什么？”
　　年轻人挠挠头：“不过认人，对口味了，死心塌地任人骑，否则，极难驯服。”
　　“这一点，倒是像你。”
　　一营帐人忍住笑，憋得面红耳赤。姬友看也没看他，径直向帐外走去，快到帐门口时，突然顿住，头也不回，口气严厉地道：“明日，随寡人回宫，你音嫂子想你了。年后，和寡人卫队一起去镐京，做我的卫队长。”
　　宽大的阅武台上端坐着姬友、衡公主、掘突太子、上大夫蔡鳌和主帅原繁。其余众人在矮一些的台上观阅。
　　操练场被划分成东西两侧，东侧是骑卒，西侧是战车卒。
　　骑卒，黑色盔甲、黑色战靴，内衬土黄色战袍，乌亮的头盔上飘扬着土黄色战缨，战马也盔甲披身。他们每人手持一把泛着青光的战刀，它比一般宝剑宽、长、厚，手柄处有一个卡子，上推下移，可以调整握柄宽度，大手、小手、单手、双手均可找到合适位置。这种战刀淬炼时加入了一些特殊材料，所以韧性更强，锋忍锋利无比。一根直径半抱的原木从上到小劈成两半，锋刃毫发无损。
　　选入骑营的将士一部分是从战车营和步营里比武获胜选拔出来的，多是些兵油子、兵痞子，本来觉得一人一马，自由自在，谁也管不了。进了骑营就后悔不迭，一年时间，被扒了几层皮，才有了今日的整齐划一，绝对服从。
　　战车营的威风丝毫不输于骑营。随着战争对机动性要求的逐步提高，历经数百年的战车已从最开始的一乘宽辕四骑改为窄辕单骑，体形缩小，掉头、驾乘更加灵动，在战场上的优势益发明显。一辆战车的标配：车上三卒，车下步卒两侧各一名。车上中间者负责驾驭马匹，左侧为弓箭手，右侧为击打手，手持长戟，两位步卒的工作保护战车和破坏对方战车及砍杀有生力量。战车的马匹也是盔甲覆身，驾乘手是车长，战车的灵魂，一辆战车的进退、其余四人的行动配合全靠他指挥，因是正面驾车，所以整个人除了眼睛，包括手背都被精甲覆盖的严严实实。
　　几百年来，战车一直是战场上的绝对主力，衡量一个国家军力如何，就看有多少乘战车。战车造价昂贵，车轮、车身三面高高的围挡都是精铁包裹，车轴必须是树龄百年以上楠木所制，不惧严寒酷暑，不怕水泡雪虐，车子日常维护费用也是巨大开支。一辆战车另外还配有两名补给兵，负责马匹车辆的养护与维修，如此算下来，一辆战车一月费用是一个中等人家一年的开支。战车的数量和工艺可以反映出一个国家军事、经济、制造业、人口数量、管理水平等综合国力，几百年来的无数场战争表明，战车数量多寡基本决定了胜负结果。
　　所以，当听说主公欲建立骑营的时候，战车营的嘲笑一浪高过一浪。眼见骑营一天天建立起来，并开始招募兵员的时候，各营长官立马鼓动那些个歪毛带刺、不服从管理、打架斗狠的主去报名。也特煞怪，那些个难伺候的家伙进到骑营没多久就被驯得比兔子还听话，远远一听到长官声音，腿肚子直打颤。怪！后来发现秘密，在战车营，违反命令就抽鞭子，抽伤了，养。
　　骑营恰恰相反，除了鞭子数量多一倍，其他一切照旧，该训练训练，该干活干活，而且活儿比其他人还多，晚上不准睡觉，加派站岗，偷懒被发现，立马拖出去又是一顿脱光衣裤的鞭子，打得浑身血肉模糊，白天，照常得参加训练，屁股还得坐在马背上，几个刺头的榜样出来后，所有原先的蠢蠢欲动一下老实下来。
　　骑营的战斗力逐渐形成后，和战车营没少进行交手模拟战，开始总是输，被战车营笑话惨了，但最近半年，局势在逐渐扭转，互有胜负，稍占上风。
　　听说今天主公来了、太子来了、朝中重臣来了，最最重要的，衡公主来了，衡公主是主张建立骑营的倡导者。战车营希望用他们的胜利向他们的女神表明：我们才是你最可以信赖的主力。而骑营同样希望以对手的失败证明公主当初的建议是多么正确。
　　于是，双方对峙着，不甘与怒火逐渐蔓延到操练场上每一个人心头，偌大的操练场从开始的鼎声喧沸逐渐逐渐静得悄无声息，像空旷的荒原草地，任谁也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焦灼与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