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62、不详

　　第六十二章不详
　　姬友身为大司徒，在镐京有豪华府邸，但更多时候，他还是愿意在宫里办公，回到府邸，处理的多是自己郑国事务。两下里的轻重缓急，他从来泾渭分明。
　　见是天子，姬友连忙站起，欲躬身施礼。宫涅一把拉住他的袖袍，“王叔，不必多礼。”说罢，在案头另一侧坐下。宫里内侍连忙献上香茶，退身出去，合上移门。
　　这会关上门就是一家人，姬友知道，定是侄儿为几国私自减少贡物的事糟心，想过来排遣一下。以前也有过一回，就是废申后立褒后那一次。姬友了解自己这个侄子，其实他最终还是会按照他自己心意去做，他反对废申立褒，宫涅不还是一意孤行，废后废宜臼，立褒立伯服。这也不能怪他，他们老姬家都是这个种，他姬友不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见侄子端着茶杯有点出神，姬友微微咳了一声，开口道：“王上是没有休息好？看着可是有些憔悴。”宫涅咧了咧嘴，有些不好意思抓抓头：“昨晚贪酒，喝多了。”姬友“唔”了一声：“王上一向体魄健壮，但还是要克己律身，太子尚年幼啊。”宫涅表情一滞。姬友没有理会侄子的呆愣，他冲着外面高声道：“姬成，来一碗酸辣汤。”
　　不大一会，姬成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在兄长示意下，把酸辣汤放到宫涅面前。周王二目一闪，满脸惊喜：“小王叔。”姬成比他还小十几岁，可不就是小王叔。姬成母亲是一个偏远的叫不上名的小国公主，在正牌公主云集的镐京王宫里，他的出身实在是微贱。所以姬成从小几乎一无所有，父厉王死前十几年一直流亡在彘，根本顾不上众多儿女嫔妃，要不是嫡出的兄长友照顾，恐怕他们母子得饿死。
　　宫涅觉得挺对不住这个小王叔，身为公室王子，天子叔叔，自己父亲宣王竟连一根草也没赐与过他，若不是王叔当初把他带到郑国，恐怕他也要和那些个王叔一样去军中效力，或战死或病死。前些日子王叔提起过小王叔，他没在意，今日一见，见他眉眼和王叔极为相似，英俊不凡、孔武有力，宫涅顿觉亲切，请姬成坐下。
　　姬友笑眯眯道：“成年前已经大婚，娶的是蔡大夫女儿和祭大夫妹子。这二位姑娘都是非成不嫁啊。前几日新郑来信，成的俩个媳妇双双怀孕了，哈哈哈。”话没说完，开怀大笑。姬成有些不好意思，白净的面庞上一片赤红，但眉宇间却是抑制不住的自豪。是啊，就要当爹了，做梦一样，一想到即将降生的娃娃们，那可是他姬成的娃娃，他兴奋得好几晚没睡着。
　　“是啊？”宫涅一脸开心，此时也忘记身份，抬手从腰间摘下两枚羊脂玉珏，递到姬成面前：“送给朕的堂弟堂妹，公族枝叶繁茂天下方能太平。”天子赐，莫能辞。姬成恭恭敬敬收下，替俩个娃娃谢恩。宫涅一摆手，抬头冲门口道：“黄作。”
　　移门一开，一个中年内侍进来屋里，趴伏在地，等待旨意。只听宫涅道：“传旨下去，按王子王妃新婚贺礼、王妃怀孕赏赐各两份送到新郑姬成公子府邸。另外，将朕的如莲山庄赐予姬成小王叔，即刻和小王叔家老交接，黄作，你亲自去办这件事，办好给朕回话。”黄作领旨刚要出去，又被宫涅叫住，只听他道：“上回方仁也是去办这种差事，可过了两个月都没把田地交给隆杞大夫，原来是隆大夫没贿赂他。后来方仁的下场黄作你知道？”
　　黄作体似筛糠，瑟瑟发抖：“奴才不敢。”宫涅面无表情：“你最好不敢，否则宫里不知哪一株树下又会多出一堆人肉肥料。”姬友对姬成使了一个眼色，片刻后，屋里只剩下他和天子俩人。
　　姬友首先打破沉默：“臣已给晋侯去了书信，相信缺少的那部分贡物应该会很快运抵镐京。”宫涅点点头：“一切有王叔做主，朕甚为宽心。”
　　“还有一事，臣思量许久，不吐不快。今天就算王治罪，臣也在所不惜。”
　　宫涅大惊：“王叔何出此言。君父英年早逝，仰赖王叔侄儿才能坐稳江山，王叔虽说与侄儿年龄相仿，但侄儿无一时不敢不敬重王叔。”
　　姬友起身移步，双膝下跪，伏地跪奏：“此次几国敢于先斩后奏、私自减少贡物，实乃我周开国以来头一次啊！臣恳请王上重新考虑大将军一职，真正切切启用军事人才，加紧军队训练，提高战斗力迫在眉睫啊。臣每每思及此事，夜不能寐。”
　　“这...”宫涅闻言，一时陷入沉思。
　　本来朝廷里的确设有大将军职位，统领除诸侯以外大周朝所有军队。后发生一件事，几乎废除了大将军这一职位。那是宫涅祖父厉王姬胡当政期间，他亲小人远贤臣，残忍暴虐，搞得民怨沸腾、诸侯愤懑，朝臣数次劝谏无果，当时的大将军率兵政变，逼姬胡远走到彘。当朝周公和召公共同行使权利，治理国家，史上称之为“共和”。太子静自幼长于召公府，此时因父亲未亡，他也只能拥有摄政权。十四年后，姬胡病逝于彘，到死没再踏入过镐京一步。
　　太子静继位，即是周宣王。父亲被逼走的一幕始终笼罩在他心头，于是他渐渐削弱大将军权限，后索性不再专门设立这一职位，而是将一部分军事权限交由司空兼管，没有大将军的大周军队战斗力可想而知。但君王感觉从此少了一个巨大威胁，高枕无忧。
　　宫涅登基之初，也曾想过让姬王叔兼任大将军，但经过再三思量，还是放弃了，并依然让司空虢公大人兼管军事事务。
　　作为司徒，姬友虽说掌管着朝廷大小事务，但大将军这一职位的敏感程度，使他也不愿轻易触及。当初还是在镐京做王子的时候，年轻气盛，向宣王即兄长进言，说应该恢复大将军一职。宣王一句话没说，第二天内侍传旨，封给姬友一块地，叫郑，旨意又说，弟年少果敢、文韬武略，今封于郑，造福百姓，为君分忧。说的好啊，你姬友不是有本事有想法吗，喏，给你一块地，敬请发挥，大周朝的事，不劳操心。此后数年，姬友未曾踏入镐京。直到宣王驾崩，姬宫涅才请回王叔，以司徒授之。
　　今日王叔重提旧事，宫涅心头一震。他从不怀疑王叔的忠心，只是有那个必要吗？只听姬友又道：“臣前些日子偶过军营，日上三竿，军士们才起床操练。军服脏破，队伍松散，军官们一个都不见，只有一个校尉在指挥。臣好奇，问军官在哪。军士们答曰，初一、十五上头来人检阅才能看见军官。陛下，这样的军队如何能震慑住天下诸侯啊。”
　　宫涅沉默不语，半天才道：“容朕好好想一想。”姬友点点头，他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良久，宫涅面色凝重，开口道：“王叔，昨夜来报，骊山行宫宫墙一角坍塌。”骊山，在整个周王朝的进程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是姬氏王朝的守护神。
　　“哦，”姬友额头微皱，显出几道深深的纹痕：“今春雨水多，或许是雨水冲刷、土基渗漏吧。”
　　“朕心里不安，想劳烦王叔去一趟看个究竟。”是啊，关乎到他们老姬家的命脉，交给谁都不放心。
　　“臣遵旨，明日一早就起身赶往骊山。”姬友不敢怠慢。骊山，藏了多少王室秘密，现如今，也只有这叔侄二人心里明白。
　　心事一下卸掉，宫涅心里松快不少。本来还想和王叔说一说几国私减贡物一事，没想王叔先一步处理妥当，唉，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啊，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姬宫涅突然觉得浑身肌肉憋胀难过，有一种迫切宣泄的念头。于是离开司徒公署，大踏步直奔小演武场。一众内侍不敢停留，躬身弯腰一溜小跑浩浩荡荡跟在天子后面，不过，天子脸色明显比来时好看许多，这些人心里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姬氏是马上得天下，历代君王对武艺射猎十分重视，王室男性从会走路开始便演习武艺，所以，宫里特地设有小演武场。说是小演武场，其实一点不小，因要供王子们练习骑术，没有开阔的场地怎能耍得开。早有人报告给御马监，御马监大人屁滚尿流让人准备好紫骝，天子爱策马狂奔，天下尽人皆知。
　　以前是动辄到郊外狂奔，经姬王叔多次劝谏，才改为在宫里演武场策马。天子看也不看跪伏在地的御马监大人，抬手从内侍手里接过紫骝缰绳，信步走下演武场，翻身上马，箭一样射了出去。
　　天没亮，一队骑士就出了镐京北城，冒着濛濛细雨打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