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61、变天

　　第六十一章变天
　　普潭遒从袖子里摸出一株绿叶子植物，植物荆条有些蔫，叶子明显干枯缺水。他歉意地一笑：“一路快马加鞭，忘记给它浇水。”衡眼前一亮：“这不是铁皮石斛吗？”
　　铁皮石斛营养价值极高，有仙草的美誉，滋津液、补脾胃、护肝胆、清湿热、强筋骨，一般生活在温暖、湿润的偏僻山区。产量极少，所以价格昂贵，只有极少数有钱人家才吃得起。鲜石斛十分难得，世面上常见的是鲜石斛加工而成的铁皮枫斗。宫里每年派人去楚国采购，一年不过得十余斤，几处分一分，衡也不过得二三斤。
　　普潭遒略感意外，只道公主熟读经史子集、兵书战策，没想到一眼能叫出草药名称。遂顺着公主的话道：“公主好眼力，正是。这株石斛是老壅岭自己种植的幼苗。”衡顿时明白，心里一喜：“没看出考叔还是块经济民生的好材料。”
　　“老壅岭山高林密，乱石丛生，没几亩平整土地，种不出粮食，这也是此地一直贫穷的原因。考叔这小子脑袋活络，有见识，下到老壅岭考察了一段时间，不知打哪重金挖来一位种石斛的高人。说起来还有一段典故，哈哈哈，”
　　普谈遒似乎想起什么，仰面大笑，止住方道：“其实他小子穷的叮当响，哪里来的重金。把人诓到老壅岭，人家见他根本拿不出钱，拔腿就要走，谁知一开门，屋外站了一群破衣烂衫村民，对着高人苦苦哀求。人心都是肉做，这位高人一跺脚，对村民们骂道，一群捧着金饭碗的傻子。实在是老壅岭的气候留住了那位高人。”
　　“好啊，”衡轻轻叹道,修长浓黑的睫毛颤了几颤：“百姓安居乐业，国才谓之国呀，我等方才有面目立于庙堂。百姓供着我们，如果过不到好日子，那么我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普潭遒及一众官员面色凝重，越发不敢轻视这位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
　　不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循声而来。普潭遒满脸怒意，公主在此，谁敢这么孟浪。一名校尉脚步匆忙，一脸汗水，径直来到跟前，单膝下跪禀奏：“启禀公主、郡守大人，狼烟起了，镐京出事了。”众人大惊，顺着城墙马道转到东南角，只见远处烽火台上两股黑烟两股白烟直冲云霄。
　　两黑两白，可不就是镐京的信号，有外敌入侵。
　　大周建国，分封诸侯，军队也随之分布到各处，为方便召集军队和传递军事信息，从镐京开始，每隔三十里修建一座烽火台，通向各诸侯国，不同的烽火颜色的数量表达不同意思，两黑两白就是外敌入侵、救驾勤王。
　　国情骤变，衡剑眉微蹙，果断吩咐一番，带领手下连夜赶回新郑。
　　镐京的确出大事了。
　　周王姬宫涅这几日心里异常烦闷，春天本是万物复苏，生命灵动的季节。不成想，他没有半点好心情，原因就出在贡物上。除去郑、秦、南申、齐、燕，其他诸侯的进贡今春明显少于往年，先是晋国，说去年秋天雨水偏多，地里庄稼遭了涝，粮食收成比往年减产一半，好容易捱过严冬，眼见春天的饥荒就要到来，故此全晋国勒紧肚皮才凑成进贡，虽说比往年少了一半，但那也是整个晋国的全部。
　　据太史公测量天象回禀，说晋国去岁秋的确雨水多，但还不至于减产一半，至多减产一成。按照往常惯例，货赋短一成，是万万不会减少进贡数量的。晋国这是干什么呀。晋国还没闹够，卫国、陈国、宋国的进贡陆续送到镐京，均有不同程度减少，理由个个冠冕堂皇，不是旱就是涝，不是蝗虫就是病害，就连白胡子一大把的小小的虢国公也来宫里哭诉，说地里麦子歉收，家里几子又为嫡位大打出手。
　　虢公偏袒庶子天下无人不知，嫡子自然不从，各自纠集人马厮杀，已然不是头一回，周王听的头痛欲裂，断然减少虢国贡赋，虢公立马闭嘴，乐颠颠出宫去了。
　　大周司徒姬友看着各国进贡清单，眉头渐渐纠成两个疙瘩,他们这种抱团起哄不是第一回了。郑国求亲、南申比武招亲、美其名曰帮许国索要南坡，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抱团起哄。背后都像有一个无形黑手，不停地制造事端。这几件事看似针对郑国，其实最终削弱的是天子势力。只要不是瞎子，谁都明白其中利害，何况那些个早已羽翼丰满的诸侯，他们胸腔里桀骜不驯的心跳声大到震得镐京都能听见。
　　如果单纯想着申斥甚至出兵哪一个诸侯国，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出兵一个诸侯国，第二、第三个就老实听话了？如果不听话，怎么办？继续打？以镐京目前军事实力，可以应付一场中等规模战争，但若想连续作战，任是铁人也会散架。好在不是所有诸侯都混搅在其中，中原两大国之一的齐国就很明理，同为太公姜氏后裔，西申姜氏和齐国姜氏天壤之别呀。不可否认，许多小国可以不看镐京脸色，但必须要看齐晋脸色。
　　此次自行减贡，若没有晋国领头，其余诸侯怕是没那个胆色。晋国、晋国，姬友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口里念叨。晋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啊。他为人果决，却生性多疑，就是这种看似矛盾的性格把国内几大蠢蠢欲动的氏族治理的服服帖帖。
　　晋侯刚即位时，国内实力最雄厚的中行氏霸据晋国半壁江山，莫说其他氏族，就是王族姬氏也被压得喘不上气。晋侯兄弟三人同母嫡出，他们母亲原是齐国公主，晋侯排行老二，按继承权顺位，王位怎么也轮不上他，何况父亲母亲极宠爱幼弟，夹在中间的晋侯前途暗无天日，但他哥哥和弟弟讨厌中行氏，于是先后被废，王位落在一直表现庸庸碌碌的晋侯头上，他那时不过十六岁。
　　新王继位，还未婚配，中行氏理所当然认为王后得从他们家族里选，这是想也不用想的问题。最后定下了晋侯表妹，即他姑姑和中行氏家主的小女儿。中行氏以为女儿筹措嫁妆为名，提前一年在领地上加重赋税，还直接命其他氏族备下厚礼，并说明厚礼只要土地。
　　大婚那天，中行氏家族主要核心成员都在王宫里喝得酩酊大醉，一觉醒来，发现赤身裸体被捆绑在小黑屋里，无法动弹，嘴里被塞满东西，只能像个牲口呜呜乱叫。不知关了多久，中间有人来送吃的。眼蒙着，啥也看不见，只觉嘴一空，一股冰凉的流质直接灌进嘴里，不知是粥还是面糊，根本来不及咀嚼，人被呛的涕泪横流，立马嘴又被堵上，如是共计两三回。从开始的愤怒、复仇、急躁、希望到失望、沮丧、恐惧，屋里屎尿横流，臭气熏天，人被捆成粽子，日夜睡卧在污秽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天，门哐当被打开，他们被俩人架一个拖到院子里，一捅捅冷水兜头盖脸浇下来，那可是深秋，寒风刺骨。有人给他们解开绑绳，推进一间烧着炭火的屋子。随后眼罩被摘下，炭火的明亮刺得他们流泪不止。第二天一早，有人送来衣服，穿好衣服，被人领着来到院子里。经过这些天，他们大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心里仍然还存有一丝侥幸。心想出去后非把晋侯废掉，还有他的帮凶，明显以他一个人力量根本无力策划此事。
　　院子里，一个少年一身武士劲装，脸色阴沉。这不就是那个庸碌窝囊的晋侯吗？可那脸上的凶狠决绝又像是另外一个人。略显稚嫩的面庞看不到一丝青春的印痕，反倒充满浓浓的沧桑和悲凉。中行氏一行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盯视良久，少年开口，脸上满是讥讽：“姑父，”他冲中行氏家主道：“表妹仍是表妹，寡人养她一辈子。但王后之位，那得寡人亲自挑选。姑父可能不知，寡人平生最恨别人越俎代庖、为寡人做主。”
　　出宫，中行氏才知道，那天夜里，其他六大氏族联手袭击中行氏，谣言说他们被斩杀，一时间，中行氏群龙无首，四散奔逃，有生力量被歼灭十之六七。事后中行氏领地面积萎缩到原先的十分之一，失去的部分一半被晋侯收归，其余部分几大氏族按功劳划分。这是大家伙原先商定好的。中行氏自此一蹶不振，再不能对王室产生威胁。
　　随着晋侯执政手段愈加老道，晋国的氏族由原先七个增加到十个，互相间明争暗斗从未间断，但一切都在晋侯掌控之中。其后冒出来的韩、赵、魏三家，据说原先都是晋侯贴身侍卫，因护驾有功，被破格晋封。他们的领土一多半是从其他氏族手里抢夺而来。
　　晋侯不久就到齐国临淄向齐国求婚，娶回音的姐姐，论起来，晋侯和自己还是连襟，姬友想起这些，不由苦笑一声。写好书简，抬手交给姬成，吩咐道：“务必以最快速度送到翼。”翼乃是晋国都城，显然姬友这封书简是交给晋侯的。姬成不敢怠慢，连忙接过，出去办理。
　　“王叔”，移门一下被拉开，周王姬宫涅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