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57、设宴

　　第五十七章设宴
　　当时生产力，水稻普遍亩产三百斤左右，郑国能达到四百斤，不噬晴天响霹雷。一亩地多一百斤收成，以楚国土地，一季就是四十万斤，一年两季，总共八十万斤，楚国朝臣皆不由咽了口口水。
　　昭爵先是一愣，随即思索片刻，摆出冷冷的表情道：“公主说笑，我楚国地处南方，气候温暖湿润，雨水丰沛，种水稻有千年历史，如果我们尚不能达到亩产四百斤，地处北方的郑国怎么可能达到？”
　　衡一甩袖子，双手潇洒地背在身后，深邃的眼眸蓝不见底：“一亩土地面积相同，稻子株数相同，增加亩产有两个途径：每株稻子上稻穗数量和每粒稻穗重量。想做到以上两点，也有两个途径，改善稻子品种、增进品质和增强土壤活性。这些，在我国司农郎任职期间都得以实现，外人只知司田令大人领导有方，而司农郎大人在增加水稻、小麦亩产方面，居功至伟。司农郎大人和本宫一样同为女子，不仅如此，郑国的田间地头，田吏、桑吏女子占有一半，其他行当女子不乏其人。按照昭爵先生说法，整个郑国抛头露面做事女子不下万人，皆是成何体统？”
　　昭爵面红耳赤，他这个楚国堂堂大司农，居然败于小小郑国司农郎，而且还是个女子。三百斤对四百斤，完败呀。表面看是亩产少一百斤，实际上说明以水稻始祖自称的楚国，在水稻种植技术方面已被郑国远远甩在后面。有粮才有人，有人才有土地、兵士乃至国力，楚王熊仪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衡抬手抿了一下鬓角：“本宫也想对镜贴黄花、窗下绣鸳鸯，奈何郑国国小人少，比不得楚国。衡勉为其难，只好抛头露面，与各位共商国事。各国国情不同，楚人习俗断发纹身，许多中原人视为蛮夷，楚人则不以为然。存在即合理。郑国女子用自己的勤奋和智慧与男子一同支撑起整个国家，不仅没有丝毫不成体统，在本宫看来，大大的成其体统。”
　　“公主好一张利口！”一位身形宽大肥硕的官员来到丹樨下，由于太过肥胖，几十步距离竟有些呼哧带喘，冲公主躬身一礼：“公主远道而来，无非想劝说我王不要加入陈、卫、宋、许的结盟，景匡相信，我王和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想听一听理由。”
　　公主衡点头致意：“景匡大人豪爽之名果不其然。听说当年大人率五百兵卒平定东夷五千叛匪，一人斩杀敌将十六名，有万夫不挡之勇。今日一见，恐大人不骑射久矣！”
　　景匡脸臊的简直没地搁了，就连楚王也微感面皮发烫。
　　衡不作理会，忽然身形一转，对楚王朗声道：“王上，姬衡为您担忧啊？”不待楚国君臣反应，衡大袖一摆，面容肃整，侃侃而谈：“连景匡大人这样的猛将都久不骑射，看来楚国是刀枪入库、放马南山咯？楚国果真是歌舞升平吗？不！东夷叛乱被平，但造反之心一日未曾平息，心心念念独立建国。东南的闽，已秘密建国，闽王姓林。小小的吴国将来也是一患呀。最难缠的当属越，越人语言谲拗难懂，他们部落头领训练了一支死士队，多数是死刑犯，个个忠心不二，为让死士听话，经常让他们互相残杀，或自残。这样的部落怎会甘于伏地为臣。楚王，后院不扫，妄图称霸中原，不是时机啊！万一后院起火怎么办？另外，齐、晋这两头中原猛虎始终没发话，楚国此时插手中原，看似主动、实则被动。各位以为，这两头猛虎会欢迎楚国染指中原吗？到那时，前有猛虎拦路，后有豺狼撕咬，楚国何去何从？！只怕楚国战车还没有退回云梦泽，豺狼已窜入腹地，屠戮侵略。待你们准备收拾豺狼，原先的拦路虎恐怕就要变成追逐虎，各位认为，云梦泽的水还会一如既往的涟漪涔涔、如梦似幻吗？”
　　偌大的大正殿鸦雀无声，姬衡清朗的声音萦绕在楚国君臣每一人心头。楚世子熊坎瞥了眼丹樨上的老爹熊仪，楚王耷拉着黑脸，阴沉似水，双手死死抠摁着椅子扶手，十指泛白。熊坎脑袋晃晃，瓮声瓮气责怪群臣：“公主乃是我楚国贵客，你们如此待客之道，传出去让天下人笑话。”
　　楚王重重叹口气：“澹台设宴，宴请郑国公主衡，世子作陪。”
　　“是”，熊坎躬身应道。
　　澹台，四面环水，一叶轻舟箭一样划到岸边，熊坎从船上下来，接公主衡和九锦、貔公子上船。上次谢邑之行他大约明白九锦身份，贵族男女，有一两个同性私好不足为奇。他爹有个光稠大夫，娘不也有个紫梅姑娘，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琴姑姑玩的有点过火，装死跟音夫人跑到郑国，一过就是二十年，看那样，准备白头至死啊！轻舟缓缓向湖心驶去，南人乘舟北人骑马，艄公不敢划快。面对一望无际湖水，貔觉得头晕，脸色有点苍白，不过夜幕下，谁也看不清他脸色。熊坎低头看了一眼身子僵硬的少年：“公子不适，可以坐下。”“无妨”,少年毫不退缩。
　　湖心正中一座台阙，灯火通明，乐声袅袅。楚王熊仪脸庞油光发亮，春风满面，不时和衡遥遥举爵，共敬共饮。
　　“公主觉得楚国米酿如何？”熊仪抹了一下胡须，眯眼问公主衡。灯光下的公主，格外迷人，一身烟灰色深服勾勒出健美窈窕的女子形体，头发高高挽起，发带上一圈玉珠，华美夺目，美轮美奂。宽阔饱满的额头光洁明亮，泛着象牙一般色泽。蓝莹莹眼眸像种着小星星，摄人心魄，深不见底。腰悬绿瞳剑，右侧腰带下挂着一串价值连城玉珏。
　　楚王心尖颤了颤，他的光稠可是楚国有名的美男子，腰若纤柳、面若桃花。可和眼前的公主相比，唉，楚王随即自我否定，没法比，不是一类。公主高贵、优雅、温润，可是眼角间掩不住的千般英气，否则哪里会有谢邑赤手屠虎那一幕。
　　衡不胜酒力，楚王特意准备了妇孺孩童皆可饮用的米酿。口味微甜，软糯清香，酒液里漂浮数颗细细软软的米粒，和琴姨酿制的一般无二。衡微笑垂睑：“软绵幽长，清香回甘。就如同这几位纤腰婀娜的舞姬，看似柔若无骨，实则后劲十足。”楚王抚掌哈哈大笑：“公主尽知我楚人脾性。”
　　坐于对面的熊坎道：“今日朝堂群臣多有得罪，公主见谅。公主一席话让我等茅塞顿开。”衡摇摇头：“世子言重。即便衡没有来，以楚王智慧，亦不会加入陈国等此等荒唐结盟。”
　　“哦”楚王坐直身子，饶有兴致：“公主既知寡人本心，何必长途跋涉，再来一趟。”“为表达郑国诚意。郑国一向视楚国为朋友，两国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君父认为，贵国和我国关系完全可以再进一步。”
　　楚王突然一声长叹，脸垮下来：“公主今日都看见了，群臣意见指向恐不利于郑国。”衡仰面大笑。“公主何故大笑？”楚王不解。
　　衡道：“王一贯乾纲独断，可惜陈国使臣不明白。他重金游说楚臣，却无法过王这一关。衡反其道而行之，谋定而后动，先与王沟通，达成一致，然后游说臣下，免得王为难。”楚王哈哈大笑：“公主若能嫁给我儿为妇，楚国何其幸哉。”
　　衡嫣然一笑百花迟，在座众人无不看花眼：“王若有百媚娇女，可愿她远嫁？”
　　楚王大事已定，心里敞亮，不由多喝几杯，双颊通红：“公主对我楚国风土人情十分熟悉，莫不是寡人那妹妹？”想到琴姨，衡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衡自小由琴姨带大，吃的是楚国糯糕，喝的是米酒酿，君父教衡枪法，琴姨授我吴钩。衡有两个母亲，音夫人和琴姨。”
　　“琴啊，”楚王像是回到过去，一捋虬髯，眼眶湿润：“寡人那傻妹妹啊，在临淄见你母亲一面，便求寡人与她合谋瞒天过海，寡人那会还是太子。若不是你母亲坚定要和琴在一起，寡人哪里舍得，寡人就她一个同胞妹妹。她们俩个跪在寡人面前，发誓死同穴，唉。”楚王连连摇头，抬袖拭泪：“一晃眼，二十年，在谢邑再见面，琴过的不错，很幸福，寡人也就放心了。”
　　坐在下垂手的公子姬貔一直没有吭声，见气氛融洽，他忽然抱腕拱手：“郑国公子姬貔有一事请教王。”楚王抬起眼，这才想起衡公主弟弟也在座，于是笑眯眯伸手礼让，让他直言。
　　少年挺直身子，面容严肃：“姐姐在大殿上舌战群臣，说服王，貔尽观之。敢问楚王，各国刀枪入库，不再有战争，治天下以仁义二字，可行否？”
　　楚王两眼一眨不眨打量少年，他与衡面部轮廓十分相似，五官极其清秀，蓝色的眸子神采奕奕。楚王呵呵两声，反问：“公子师从何人？”“蔡鳌师傅。”
　　楚王点点头：“大儒。公子的师傅应该另有其人。”姬貔一下涨红了脸，没等他回答，世子熊坎瞪大铜铃似眼睛叫了起来：“郭薄，你师傅肯定还有郭薄。父王，就是上月在大洪书院被儿子一顿老拳打跑的那个穷酸。”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楚王恶狠狠瞪熊坎一眼。熊坎吓得立马闭嘴不敢讲话。貔公子闻听师傅被面前这个大狗熊给揍了，怒不可遏。若不是楚王、姐姐在场，真想冲上去给他一顿老拳。楚王不动声色问他：“是郭薄？”貔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