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5、团圆

　　第五章团圆
　　琴左仕昨夜失眠了。呼啸的寒风，漫天大雪，她想起了家乡-楚国。可是楚国没有如此凛冽的风，没有如此狂暴的雪，有的是青山碧水、精细美食、温巧软语，怎么会想起故国了呢？这些年来，郑国已深深长在她心里，这里才是她的家，因为这里有音呀，有音的地方就是家。
　　琴左仕面颊绯红，浑身滚烫，清澈如水的眸子泛起丝丝柔情，心头一阵荡漾，还有音的孩子们呐，就和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着的哦，尤其是衡，几乎和音一模一样的...我的衡公主，每次看到她，琴左仕的心就化成了一滩水，从一生下来就一直看护大的衡儿。想到这，琴左仕脸上笑意盎然，把巴掌大笼屉架好，放入一个个深盘子里 。
　　“师傅”一个欢快的身影跳到她身旁，清脆地喊道。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哎呀，今天有糯米团子吃，是豆沙馅的吗？啧啧啧，九锦要流口水了。”
　　琴左仕笑眯眯地道，“沐浴过了？”
　　“嗯，师傅你闻闻”九锦小赖皮一样靠过来，把胳膊伸到琴左仕鼻下“用的栀子花膏胰子”。
　　“滚”琴左仕疼爱地假意呵斥。
　　“师傅好粗鲁哦”九锦佯装害怕，吐吐舌头。
　　“端上，和我一块，君上和夫人该出来了”琴左仕用托盘端起两个装笼屉的深盘。
　　“君上回来了吗？”九锦的声音尾随着琴左仕一起向朵颐堂走去。
　　沐浴过后，衡和掘突、樽、貔相继来到音夫人寝室外屋回廊上，宽大的回廊全木质结构，木纹色地板擦得光鉴照人，U形回廊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东南角一棵修剪如蘑菇状一人高雪松傲然挺立，积雪覆盖了整座庭院，洁白无瑕地让人不忍拂拭。侍女们仔细擦拭着回廊上飘进的雪花，见长公主和公子们过来，纷纷躬身退下。
　　母亲应该还有一会才出来，望着银装素裹的庭院，衡才思泉涌，不禁开口吟诵,“瑞雪飞舞兮兆丰年，稼穑满仓兮欲小民，羸弱贫瘠兮我故国，龙飞在天兮待竞时”。
　　“好，好辞好意好志向，”一个声若洪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郑国君姬友挽着音夫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姐弟四人先是一愣，随后跪伏在地，头触地面，“给父亲、母亲请安。”
　　姬友长袖一挥，“安”，音夫人也连忙道，“安啦，都快起来，地上凉，仔细冻着膝盖。”
　　姬友安慰性怕怕夫人手背，“我们的孩子，没那么娇气。”
　　待姐弟四人起身，衡复又一躬到地，“父亲是昨日半夜赶回来的？那么大风雪，父亲何苦如此辛劳。“
　　姬友深深看了看让他眷恋至极的音夫人，还有眼前青春朝气、阳光灿烂的儿女们，呵呵一乐，此刻，他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周司徒，不是秉政一国的郑国国君，他只是他爱恋的女人的夫君，他孩子们的慈父，大手一挥“走，用膳去。”
　　一家人坐定，早膳陆续端了上来。每人桌上各有一个捂着炭火的铜锅子，锅子里热气蒸腾，“咕噜咕噜”翻滚着香气四溢的羊肉，切片卤牛肉根据食量大小，每人一盘，蔬菜是凉拌土豆萝卜丝和碧绿的苦苦菜。此菜是郑国特有的一种野生绿叶菜，四季生长，耐寒耐暑，圆叶子，入口微苦，随后回甘，田间地头，砖缝墙角到处都是，是郑国人每餐必不可少的佳肴。
　　国君姬友和三个儿子桌上的主食是散发着麦香、松软的大面饼子，在场四个女人的饭桌上的则是豆沙糯米团。是的，四个女人，除了音夫人和衡，还有琴左仕和九锦。琴左仕和音夫人一桌，九锦自然和衡共一桌。
　　豆沙糯米团是琴左仕故国楚国食物，许是女人天性，尝过一次，大家就对这软糯香甜的吃食份外留恋。琴左仕隔三差五都会亲自下厨，做些家乡食物让大家品尝。
　　食不言，在音夫人的朵颐堂里是用不上的。
　　姬友吞下一口音夫人沾好酱料放在他面前的羊腿肉，慈爱地看着下面埋头进食的儿女们，笑眯眯对音夫人道，“月旬不见，衡儿、掘突、貔都长高了，樽倒是没见长。”
　　樽听闻父亲提到自己，头益发埋的深了。
　　音夫人微笑着从自己桌上汤锅里舀出一碗羊肉端到夫君面前，”夫人，你吃的太少了，”姬友小声抗议。音夫人温柔地同样小声道，“我又不骑马射箭，不饿。吃成水桶那样，我自己先羞死了。”她接着刚才夫君的话题，道“樽个子没长，本事可长呢。前几日蔡大夫还夸赞说樽的策论很有长进。”
　　“哦，策论能受到蔡鳌的夸赞，不容易。晚间你们把最近的功课都送过来，为父要好好检查。”
　　“是”姐弟四人慌忙俯身应道。
　　“掘突，弟弟们都有长进，你呢？不会让为父失望吧。”姬友突然问起太子，在四个孩子里，对太子总是最严厉。
　　掘突心头一震，连忙放下筷子，俯身应答“儿臣昨日跪射没有通过。”
　　“哦”姬友捏着筷子，脸色很难看，眉头紧蹙，似乎在等待太子的解释。一时间，朵颐堂里空气紧张。
　　“父亲”衡公主毫不迟疑，停箸，俯身奏道,“掘突弟弟为此练习了一夜，今晨女儿去箭场看了，可以通过。都是女儿督导无方，让父亲担忧了，父亲若要责备，就责备女儿吧。”
　　闻听儿子练跪射练了一夜，音夫人心揪作一团，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声音低低地凑在夫君耳边道，“好不容易一家子吃顿饭，别让孩子们心里憋闷，有话吃过饭再说嘛，孩子们都挺用功，你看，一个个小脸都尖了。”
　　见父亲脸色转缓，衡再次奏道，“掘突弟弟和樽弟弟枪法进步神速，后天正要考校他们，父亲如有空，可前去看一看。”
　　姬友点了点头，没再深究，点手招呼长公主，脸上抑制不住的慈爱与欢喜，“衡儿，过来，到为父身边来。”
　　孩子们吃过饭，去上学了。姬友也去早朝，处理公事。毓琉阁里只剩下音夫人和琴左仕，“琴，陪我去后花园摘几支红梅插瓶。”
　　“嗯”琴左仕轻快地从暖炕上拿起白狐皮披风准备给音夫人披上，却发现边子有点磨毛了，于是说，“夫人，这件披风还是去年做的，有点旧了。”
　　音夫人凝脂般的脸上闪出娴静的笑容，“咱们国小力弱，夫君人在镐京，其实一刻都不敢停歇地操劳国事，咱们能省就省吧，再说这种狐皮大氅一年穿不了几天。”
　　二人慢悠悠向后花园晃去，音夫人不紧不慢地道，“当公主那会，不懂事，哪知柴米贵，一味图漂亮，衣服放了几屋子，还觉不够，其实许多衣服做好就忘记，根本来不及穿，依然每天想着做新衣。王后册封大典上，秦公夫人衣着是众夫人里最简朴的，可是，谁敢怠慢于她。就连晋侯夫人-我那傲慢的姐姐，对秦公夫人也是礼让有加，放眼一观，除了对我，就只有秦公夫人能让她收敛气焰，对了，琴，”音夫人停住脚步，“一会回去你查一查，掘突最近怎么搞的，为何射箭没有通过，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的儿子我了解。”
　　琴左仕扭过头看了音夫人一眼，心疼地道，“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这些事夫人就不用费心了，我来办。”
　　“孩子大了，许多事就不可避免接踵而至。”
　　“有我呢。”琴左仕声音低沉，口气坚定。
　　音夫人闻听，把手搭在琴左仕搀扶着自己的手背上，抚了抚，琴左仕一下绯红了面，音夫人心里暗笑，故意又捏了捏那只手，琴左仕脑袋“哄”的一声，耳垂、脖颈羞红似滴血，一双眼直愣愣盯着脚面，不敢抬头。一时间，空气仿佛也禁止了，只听见脚下的雪踩着“咯吱”响。走到一株鲜艳欲滴的红梅旁，她们停下脚步，琴左仕从袖笼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剪刀，伸向那株怒放的红梅，“等等”，音夫人娇声叫道。
　　琴左仕愣住了，转过来，一脸莫名。音夫人心头颤了一下，娇艳红梅，衬出这张雪白粉嫩的脸儿，看了二十几年，百看不厌，楚地女子多妖娆，果真不错呀，嫩滑的皮肤吹弹可破，几近透明，英挺的鼻梁使得脸庞立体有型，英气十足，就连夫君年轻时也没琴这般俊俏，厚嘟嘟的嘴唇永远红艳艳的，比那红梅还要诱人，唉，她的眼眸为何这样幽深，一眼就看到我的心底，二十二年了，她一如当年那般挺拔，玉树临风，美得让我睁不开眼。
　　“夫人...”，琴左仕被盯着浑身不自在。
　　“你叫我什么？”音夫人低低地吼道，逼近她。
　　琴左仕心“砰砰”乱跳，吓得直往后躲，胡思乱想到底哪里得罪了音夫人，刚才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像个饥饿的母狮子，眼神能吃人，吃人？琴左仕猛然记起昨晚的事，益发手足无措，站在大冬天的雪地里，额头居然冒出了汗珠。
　　“二十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紧张，琴。”音夫人靠了上来，脸挨着琴左仕的脸，俩人鼻尖几乎挨着，音夫人说话热气如数喷在她脸上，绵柔的声音悠悠远远“没想到夫君连夜回来，琴，那团火焰从昨夜一直烧到现在，不信，你摸摸”她拉过琴左仕的手，覆盖在自己胸前的突起，狂乱的心跳泄露了女人心底的秘密，音夫人的气息一波接一波冲击着琴左仕，软音款款：“琴、我的琴，许多年月过去，我对你的爱...有增无减，朝夕相处，可你仍然轻而易举就能让我脸红、心跳，我的琴，你是为我而生的吗？琴，你是我的，我依然为你疯狂。”

　　帝王孩子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