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44、不甘

　　第四十四章不甘
　　陈是晋小弟，得看大哥脸色，无奈。卫国则是不甘，论起来，卫国资历不逊于在座任一国，卫国始祖乃是康叔封，武王的弟弟，当初分封卫国的本意在于监视宋国，宋国是殷人后裔，贼心不死。在场的郑伯和晋侯姓姬，他卫国也是国姓-姬。郑伯姬友是当今天子姬宫涅亲叔叔，官拜司徒，把持朝政，没少把好处往郑国捞。
　　短短数年，郑国国运昌盛，国泰民安。远的不说，单是滑国平乱，几乎把个滑国搬空，这些物质上的利益倒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郑国不知何时练出了一支铁骑，而且指挥这支铁骑的居然是年芳十六的公主，听说铁骑中间力量俱是二十上下年少俊才，由此联想到公主衡下面正在成长的三个弟弟，卫侯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国家之争，说到底是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姬友正值壮年，接下来一波二代绝不逊于他呀，看样子，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趋势，探子呈报的郑国世子掘突共八个字：进退有度，有胆有谋。假以时日，掘突有姐姐衡和两个弟弟公子樽和貔辅助，卫侯不敢深想。自己世子扬资质平平，偏偏任性自我，这样的卫国，将来如何与郑国争！
　　想到这，卫侯捋了一捋颌下白髯，盎然起身，道：“齐、晋、陈、蔡自愿退出，剩下四国楚、燕、西申、卫，继续联盟程序，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卫侯年近八旬，实属罕见的长寿，各诸侯见他年长，均对他礼让有加，明明刚才郑伯姬友已经说的清清楚楚，女儿衡不外嫁，其实也已婉转的表明郑国不承认这个所谓求亲盟约。见卫侯倚老卖老、出言不当，各诸侯均面现尴尬，沉默不语。
　　没等郑国有所动作，齐国世子禄甫腾的站起身来，英俊的面庞隐隐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方才他明确了齐国的态度，和郑国共进退，卫侯此时还想继续那个所谓的盟约，是要和齐国对着干喽。
　　“卫侯，”禄甫躬身一礼：“禄曾听说过一则寓言，今日说来与卫侯一乐。说齐国西面出产一种□□，因其喜欢居于枯井中，故名井□□。这井□□喜静怕动，经年蹲坐于枯井之中，偏生胡思乱想的紧。不知哪一日见井口上空飞过一只天鹅，遂怪念顿生，发誓要吃天鹅肉。老鼠、山猫等动物劝他，说天鹅飞翔于空中，你个□□坐于枯井，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要痴人说梦。井□□勃然大怒，说你们休要贬损我的志向，我定要吃到天鹅给你们瞧瞧，于是见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向上蹦跶，妄图去够天鹅。终于有一天，精血耗尽，活活累死。所以我齐国三岁顽童都知晓，井□□怎么死的？蹦死的。”
　　凤求台安静的可以听到呼吸声，诸侯们面皮紧绷，竭力控制面部表情。夫人们死死咬住下唇，身体遏制不住的抖动，脸上的敷粉扑簌簌往下掉落，生怕笑出声，搞不好弄出一桩外交事端。
　　卫侯不愧是多年狐狸，没有几把刷子，当年怎能弑兄夺位！他脸不红、心不跳，干“呵呵”两声，道;：“贤侄，当初在盟约上签字的，可是有贵国。国家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禄甫盎然道：“结盟退盟，来去自由。我齐国一向光明磊落，做就做了。来人！”
　　一齐国仆从应声弯腰听令。
　　“抬锤备马下演武场。多说废话无益，谁想向衡妹妹求亲，先和禄甫比试一番。”说罢，拔腿就要下演武场。
　　“且慢。”一声清脆凭空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公主衡从郑国席位上走了出来。她一身墨黑武士劲装，身形矫健，幽蓝的眸子深不见底，她一眼掠过座中诸侯、夫人和世子们，眼里和天空一样的湛蓝光芒夺目，她走到禄甫面前耳语几句，禄甫点头，回到齐国座中。
　　公主衡转过身来不慌不忙道：“衡何德何能，劳烦伯伯叔叔阿姨哥哥们为小女来到南申国。既是为衡而来，那么衡也想说说自己想法。衡自幼习武，既是比武求亲，怎能少了衡，不若改一下比武规则，最后一名胜出者和衡比试，战胜衡，本公主就是你的。如若败了，此次盟会就当是一场聚会。”
　　“贤侄女，这恐怕不妥吧？”卫侯不悦地道。方才失了面子，这一回怎的也要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扳回来。
　　衡没有接话，依旧从容地道：“方才禄哥哥说了个笑话，衡笨口拙舌，不善言辞，做一个游戏博大家一乐。”说着，指了一指凤求台下的演武场。
　　各诸侯和夫人们纷纷走到栏杆前，向下观望。偌大的演武场正中放置了一个长宽十丈，高八丈的封顶铁笼，铁笼里，一头花斑猛虎，焦躁的走来走去，不时冲铁笼四周的人们发出威胁的低吼。
　　人们大惊失色，不知衡要做什么。
　　公主衡一指演武场里的猛虎道：“衡今天赤手屠虎。”
　　凤求台上一片哗然。怎么可能？女孩子，徒手？在座各诸侯和世子、公子，俱是文武兼备。其中武功高强能一力斩获老虎者，有几位，但徒手，难以置信，太危险！
　　忽听有人道：“衡儿，舅舅预定虎心，寡人知道，虎胆肯定留给你爹啦。”
　　公主衡扭脸冲齐公调皮地道：“舅舅不是想知道爹爹怎样拿外甥女当男孩养的吗？”
　　音夫人虽说知女儿自幼习武，上山捕虎抓熊家常便饭，仍不免担忧。不由把衡紧紧拥在怀里，哽咽道：“宝贝、我的宝贝。”
　　衡心头一热，在音夫人耳边低语：“娘亲，别担心，衡儿十二岁上山徒手抓狼、十三射熊、十四捕虎，今日杀了这头虎，虎胆给爹爹下酒，娘的床榻上换上一张新虎皮褥子，嗯。”说罢，轻抚音夫人后背，安慰道。
　　郑伯姬友倒不如夫人那般担心，女儿的武功才智他心里有数，可老虎毕竟是老虎，于是重复提醒衡：“胆大、心细，把握时机。”
　　公主衡咧嘴轻笑，一口贝齿洁白如玉：“女儿第一次上山打猎，爹爹就是这么说的。”
　　“衡妹妹，”禄甫来到她近前：“我去为你观敌瞭阵。”他其实是想保护她，在衡需要的时候出手相救。
　　公主衡点点头，心里一股暖流滑过。
　　晋世子姬伯不甘人后，他虽武功不济，但见衡一个女孩子家家豪气冲天，不由血脉喷张，拍案而起：“衡妹妹，兄长也去。”
　　“公主，算我一个。”一个瓮声瓮气声音道，楚国世子熊坎像座黑铁塔，移动到衡近前。先开始，他垂涎衡的绝世美色，这会子...嗯，垂涎之外，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同时，他也万分好奇，一个娇滴滴女娃娃，怎么能徒手屠虎呢？在凤求台上，他怕看不清，用现在话讲，他有点近视。
　　“哼”，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熊坎抬头望去，音夫人身旁，一个修长的身影，玉树临风，皎洁如玉的面庞俊秀傲然,美目里，射出两道寒光，狠狠照在他脸上。
　　饶是脸皮糙厚，熊坎也有点无法承受那两束寒光，不由红了脸，喏喏地道：“姑姑。”在他童年的记忆里，父王有过一个胞妹，后传说和当时还是楚国世子的父亲出使齐国，不幸坠崖，死活不知，总之没找着尸首。王宫里，一个公主的死活很快被人遗忘。只是，今日父王突然和音夫人身边的左仕相认，告诉他，琴左仕就是当年坠崖的姑姑。熊坎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自始至终，这位妩媚风流的姑姑就没给他好脸色。
　　没有好脸色的岂止琴左仕，还有九锦和小曾鸣，打从音夫人和衡出现在凤求台，空气中荷尔蒙的味道越来越浓烈，男男女女贪婪的目光、猥琐的神情，一刻不停围绕着母女俩，诸侯、世子们因男女有别，最多意淫一下罢了，女人如南申国君夫人、燕国君夫人、楚国君夫人花蝴蝶一样在音夫人身边打转，南申国公主姜艺更是直接拉住衡，泪汪汪不让她下去演武场。
　　九锦小脸气的煞白，眼见姜艺牛皮糖一样欲贴在衡身上，气的顾不得那许多风度、礼节，过去拉走了她的衡姐姐。
　　衡心里好笑，握了握九锦的小手，九锦这才淡定下来，羞怯地不敢看衡。
　　姜艺泪眼朦胧，闪目突然发觉一个少年定定地望着她，她脸一扭，看也不看少年一眼，回到南申席位上继续抹泪。少年见偷窥败露，不由面红耳赤，神情有些颓丧。西申国君关切地轻声道：“太子。”少年正是周前太子宜臼，一直在舅父的西申国避难，此次随舅舅和表哥来南申国看热闹。
　　虎，终究必须要屠的，不屠此虎，怎能屠掉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心头之虎。
　　铁笼“咣当”关上，凤求台上、演武场里，无数双眼睛瞪的溜圆，全神关注铁笼里的一虎一人，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见进来一个人，老虎眯了眯眼，粗黑的鼻孔耸了耸，它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它无法形容，却感到心脏没来由的狂跳起来，“唬”，老虎两只前爪死死压住地面，摁出两个小坑，一声怒吼从胸腔里喷薄而出，霸气而狂放。它这是在生自己的气，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对手能在它的利爪尖牙下逃生，它是骄傲的、高贵的王，它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怯懦，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念头。
　　公主衡笔直地站在距离老虎三丈远的地方，神情严肃、沉稳。她不是第一次徒手搏虎，所以心里并不焦急。虎的那一声怒吼，她听见了，又似充耳不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知道，这是老虎的试探，果不其然，怒吼的同时绿色的虎眼死死盯着她，如果她脸上呈现丝毫怯意，虎就会以风的速度扑将过来。衡毫不避讳与虎直接对视，这是一头正值壮年的母虎，毛色光亮，虎纹华贵艳丽，肌肉强劲有力，骨骼均匀舒展，是一头虎中的美女啊！它的眼神机警、勇敢，无一不显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对视，还在进行，整个演武场、凤求台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琴左仕、九锦握紧手里佩剑，仔细地地观察着笼子里状况，准备随时冲进去，救出衡。小曾鸣的手也不知不觉按在小匕首上。齐国世子禄甫和晋国世子伯，倒从容许多，他们都曾经历过沙场的血腥，敏锐地嗅出笼子里的气味，觉得衡没有太多危险，至少目前没有。楚国世子熊坎两只毛茸茸大手紧紧握住铁笼栅栏，屏声静气，鬓角滑下几滴豆大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