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45、屠虎

　　第四十五章屠虎
　　公主衡向老虎跨了一步，虎须果然立了起来，这是它发怒的前兆。全场众人心提到嗓子眼。
　　忽然，半空中刮起一阵恶风，老虎骤然缩成一团球，迅雷不及掩耳扑向衡。衡仿佛木了一样，呆立不动。
　　“公主”，楚世子熊坎情急之下，爆声高吼，声音都劈了。
　　眼见虎爪就要抓到肩头，衡突然闪电般脚下一个移位，身子拧个九十度，躲过这一扑，顺势在老虎身上摸了一把。
　　老虎一个吃痛，大声怒吼。衡抬起左手，五指张开，轻轻一吹，只见一团金色毛发从掌中飞舞开来。那是衡和老虎身形交错时揪下的。
　　“彩”，凤求台、演武场爆发出齐声喝彩。
　　一击扑空不稀奇，稀奇的是被人调戏，老虎的高傲彻底被激怒，但同时，它也明白，今天的对手不好对付。于是它没有立刻发起第二轮攻势，而是冷静地踱了几步。衡依然岿然不动。两军对垒，任何多余的动作都能暴露自己心理变化。
　　突然，绿色虎眼灿然夺目，劲风瞬间笼罩住衡，第二轮进攻已到眼前。她依然如故，脚下又是一个移步，几乎同时，虎尾却似一根长鞭，长了眼睛一般向她脖梗处抽来。场中有人下意识惊呼尖叫，捂住眼睛不敢看。这招“虎尾鞭”力道惊人，有断树开石之力，许多人和兽曾丧身尾下，人的脖子若挨上，立刻颈断身亡。
　　此招虎尾鞭着实难破。最简便化法就是低头让过，但老虎还有后招。如果对手低头避让，虎尾便如舵浆，在空中硬生生改变虎身运动轨迹，把身子后仰，两条后腿毫不留情踏向对手胸口。以老虎之力，被它踏上，就是骨断筋折。老虎心里替这个好看的女娃娃叹息不已，速度、力量却不减半分。
　　突然，老虎感觉尾巴被一双小手握住，像两把钳子。它心下一惊，下意识猛甩尾巴，想把对手甩开。衡借助老虎甩尾力量，“腾”的一下弹到半空，身体绷直，像一条线，远远一看，象虎尾多出一大截。她左脚踏在右脚脚面，一提丹田气，身子在空中横着翻转两圈，虎尾硬生生被拧转了同样圈数，偌大的演武场，骨节断裂的“嘎嘎’响，清晰无比，腾跳在空中的老虎虎头一昂，发出一声惨嚎，身子箭一样前窜，试图摆脱尾部那双手。衡趁势双手一松，身子在空中一弹，稳稳落下。
　　“彩、彩、彩”，喝彩声如雷鸣般，此起彼伏。人们不停喊叫“虎尾断了、虎尾断了”，凤求台上叫声最高的数齐公，他兴奋地满面通红，双拳在空中挥舞，要不是还顾念身份，他早跑去演武场，为外甥女加油助威。饶是满腹算计的卫侯，此刻也是骇然惊惧不已。
　　演武场里沸腾了，人们关额手相庆，互相击掌叫“彩”，齐世子禄甫内心激动，手心里攥满汗水，水珠顺着剑柄滴滴滑落。他以崇拜的眼光看着铁笼里的妹妹，感慨万千。南申公主姜艺泪流满面，短短数分钟内，她的心如过山车一般，被蹂躏的七荤八素。姜艺的表情尽数落入哥哥姜弘眼里，他若有所思地怔了怔。
　　尾巴被生生拧断，仿佛剥开了百兽之王最后一丝尊严，剧痛和羞辱双重夹击，老虎丧失了理智。它疯狂的扑向衡，一招击空，不待喘息，立刻再扑。公主衡灵巧地闪躲，十几个回合下来，老虎连她衣衫也没沾到，原先的冷静荡然无存，开始狂躁、焦虑，一招扑空，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如牛，它浑身湿透，汗水几次打湿眼睛。它感觉步子愈来愈沉重，每一次前扑都十分吃力，它心里暗叫不妙。
　　突然，只见对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老虎狂喜，是啊，我累，她也累。于是，想也不想，攒起全部力气，砸向对手。公主衡转身跑向铁笼壁，借助惯性，“蹬蹬蹬”，几步踏上笼壁，双脚使劲一蹬，身子迅速后空翻，避开虎扑，头上脚下，借助自由坠落惯性，左脚用力一踩虎背，正好踩在脊柱上，老虎本来尾巴断掉，重心就不稳，加之这一脚势大力沉，脊柱根本承受不住，身子再也无法保持平衡，一歪，肚皮朝上，直挺挺坠下，心里暗骂：“人类终是诡计多端。”
　　“噗”，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没待围观者眨眼，随老虎一同坠下的还有衡，她的双膝瞬间屈起，两个膝盖重重跪在虎肚子上，不待膝盖到底，霎那间脚尖点地，人高高弹起，双脚在空中摆动蓄力，重伤在身的老虎再也无力躲避，眼睁睁看着对手双脚狠狠踏在自己肚皮上。
　　老虎感觉五脏俱焚，万兽之王的日子今天算是到头了，一条血柱从老虎口鼻喷射向半空。公主衡身子一提，弹出三丈远，冷眼观察。
　　挣扎数下，老虎终于翻过来身子，口鼻鲜血汩汩流淌，它四肢发力，似是用尽最后一口力气，终于站了起来。全场一片惊呼。
　　站起来的老虎四肢抽搐，口鼻血流愈发汹涌，它忽然咧开嘴，一声狂呼，鲜血喷涌不止，身子“咕咚”轰然倒下。
　　鸦雀无声。
　　一头凶恶猛虎就这样被一个手无寸铁女娃娃徒手打死。人们似云里雾里。
　　“彩、彩、彩”，演武场里的人们被一声声喝彩惊醒，抬头看去，是齐公，他兴奋地手舞足蹈，其他诸侯、演武场内外紧接着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凤求台、演武场上下沸腾了。
　　公主衡却是面色严峻，不待众人冲进铁笼，她把一根手指放进口里，一声长啸，在众人的欢呼里显得尖锐而刺耳，从演武场东南面飞奔过来一匹骏马，马毛呈金红色，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夺人二目。衡走出铁笼，呼唤道：“大红袍”，骏马眨眼飞到她面前，她揪住马鬃，身子顺势跳上马背，从右侧兵器环上摘下“丈八蛇矛枪”，随着马匹飞奔的力量耍了一个枪花，把身子罩在其中、密不透风，喝彩声响彻云霄。忽见她收住招式，枪柄往地上一戳，一人一马一枪，如泰山一般，说不出的威风。
　　喝彩声渐渐止住，人们明白她有话要说。
　　悦耳的声音如叮咚山泉，又似冬日里凛冽寒风，冰冷的不掺半点温度，“衡十四岁屠虎、十五岁猎熊，性子顽劣。若在座世子依然想娶衡，尽管放马过来，还是那句话，赢了，本宫是你的，三座城池也是你的。”
　　傲然的、不屑的，似高不见云端的山峰，令人不敢仰视。
　　全场寂静了、沉默了。
　　衡的眼睛湛蓝清澈，绝美的面庞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她声音一沉，缓缓道：“否则，衡手中丈八蛇矛枪在鳐、宣、泽等着你。”
　　风，把她的长发高高吹起，黑色的丈八蛇矛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太阳，仿佛在她头顶停滞，阳光，在这一刻为她倾泻。
　　“彩、彩、彩、彩...”,连绵不绝的喝彩声响彻云霄，她的胆色如何不令人折服！原先一些不服气的诸侯、世子此刻心潮澎湃，做人如此，何事不成。她简直是上天赐予郑国的镇国之石啊，有她在，天下哪个敢觊觎郑国！
　　罢了，长的再漂亮，也是个夜叉，这娶回去，万一两口子拌嘴，她一脚还不把人肚肠子从嘴里踢出来，那可是一双踢死老虎的脚啊。
　　凤求台上，各诸侯、夫人一叠声向姬友和音夫人道贺。
　　演武场里，早已掀翻了天。年轻的世子、公主、公子和将军们像粉丝一样，齐声高呼：“公主衡、公主衡、公主衡。”
　　原先被拦在外围观看的南申贵族们，趁兵士注意力涣散，早已冲破警戒线，来到场子里一同欢呼。更有不少贵族小姐，目睹屠虎过程，早已芳心暗许，待挨近女神坐骑，看清马上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控制不住泪眼滂沱，全然不顾风度，失声尖叫：“姬衡，我要嫁给你！”
　　“姬衡、姬衡，我爱你！我要给你生个小姬衡！”
　　衡浑身一哆嗦，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姜艺被人流挤了出来，浑然未觉，只是痴痴地，嘴角上扬，傻子一样，一动不动凝望着。
　　一场亘古未有的求亲联盟就这样无疾而终。
　　南申国举办了一场盛大宴会，招待各国国君、夫人，各诸侯把酒言欢，畅谈国事。第二天，诸侯们纷纷告辞，启程回国。南申国君把郑国国君和齐国国君一行一直送到谢邑北郊外岔路口，往北是去郑国，东北方向则是齐国。南申国君申伯对着郑、齐二君一揖到地，感慨道：“总算不负圣恩。”
　　二君齐齐还礼，齐公爽朗地哈哈大笑：“天子诏会，岂有不遵之礼。就算没有天子授意，这么个欺负人的盟约我齐国断不会支持，没的丢了国家体统。淌上一趟浑水，搅合一下，申伯觉得如何啊？！”申伯会意地嘿嘿一乐，站在父亲身后的世子姜弘挺了挺腰，面皮一红。
　　齐公夸赞道：“孺子可教也。”姜弘恭恭敬敬给齐公施一个礼。
　　郑伯姬友感激地道：“二位鼎力相助，郑国没齿难忘。”
　　齐公大手一摆：“唉，自古姬姜是一家。当年太公辅佐武王成就霸业，今日寡人更是义不容辞。音可是寡人嫡亲胞妹，衡儿是咱外甥女。要说，还是衡儿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否则那卫侯岂肯善罢甘休。免不了又要费一番周折。”
　　音夫人一手抓住齐公，另一手握住齐夫人，青黛微蹙，美目潮湿：“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哥哥嫂子。”齐夫人忍不住轻声啜泣，齐公也是红了眼眶。
　　齐世子禄甫走到衡面前，轻声道：“有一事求于衡妹妹，不知妹妹可答应？”
　　衡淡淡一笑，真个如百花盛开、阳光普照，“兄长请说。”
　　“我想与妹妹结为生死兄弟。”禄甫道。
　　众人闻言，大惑不解。衡也是不置可否。
　　禄甫神情坦荡，进一步解释道：“我与妹妹是姑表亲，来源于父亲和姑姑的兄妹血缘。今日禄和妹妹不论血缘和性别，只讲兄弟情谊。禄敬姬衡一身是胆，敢做敢当。故，愿和姬衡结为生死之交，无论天涯海角，妹妹一声召唤，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者无不动容，齐公颜色一变，严厉呵斥道：“小子。”禄甫恭恭敬敬对父亲道：“国者，公器也。若父亲唯恐禄甫为一己私念罔动公器，父亲尽可把王位传于兄弟，儿绝无怨言。若儿能够继位，继位之日便是齐郑两国结盟之时。”
　　待齐、郑两国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南申世子姜弘依然沉浸在齐国世子和郑国公主拜把子的画面里。
　　“想什么呢？”申伯拍了一下儿子。姜弘惊觉地一跳：“父亲。”
　　申伯道：“何事这般入神？”
　　“姜禄甫对姬衡用情至深。做不成夫妻做兄弟，愿意守护她一生一世，好一个心胸博大的齐国世子。齐国有姜禄甫，郑国有姬衡，未来不可限量。”
　　“南申有姜弘，我儿亦是人中龙凤。”申伯慈爱地看着儿子，接口道。
　　姜弘惊愕了，一下红了眼圈，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父亲夸赞，怎能不激动。一旁的昕夫人和丽公主姜艺笑着哭泣起来，父慈子孝，国之大幸啊。国君讨厌世子的传闻不攻自破。姜艺扑在母亲怀里，眼睛却偷偷瞄向郑国的方向，情窦初开的公主终于有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