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25、挑明

　　第二十五章 挑明
　　冷宫，和年节无关，地府没有年节，冷宫自然也没有。不过申后，依然知道今天是除夕。没有大红灯笼、没有嫣红柳绿、没有鼓乐钟鸣、没有欢声笑语，可申后，有的是心情。
　　昨晚，又把织芸收拾了一顿，望着她在身下哭嚎哀求小模样，申后的兴奋达到顶点。最近，她越来越频繁需要这种刺激，也只有织芸能给她这种刺激的快感。
　　她命人把椅子搬到院当中，多久没晒太阳了，她惬意地半躺在圈椅里，拉了拉腰后的软垫，微微眯缝眼睛，把羊毛毯紧了一紧，不一会，头脸和毯子温热起来，暖和的直让人打瞌睡。
　　内侍和宫女们静悄悄一趟趟往屋里搬东西，都是年节宫里额外赏赐下的吃食穿戴。虽说被废了后位，宫里在吃穿用度上仍然一如既往以王后品级待之，未曾苛待半分。可那又怎样，不过看在自己母国申国对朝廷还有用的份上，否则，呵呵，早已魂不知所终了。加之哥哥申伯经常托人捎来生活用度，所以冷宫的生活物资还是较为充裕。申后舒服的叹了口气，调整一下身体角度。
　　虽说身处冷宫，她对时局的关注热情丝毫未减，目下各国把焦点都集中到了郑国，确切的说是郑国公主衡身上。申后记得公主衡四五岁的时候曾随母亲进宫，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正宗姬氏血脉独有的湛蓝色眼眸里闪着亮闪闪小星星，十分惹人怜爱。她举止乖巧，总是静静的待在一旁听大人说话，申后让人端了一盘点心给她，衡拿了一块先给母亲，待母亲吃了自己才吃，当时只觉郑伯家教甚好，十年后的今天，小妮子居然能领兵打仗平定内乱，如果换作儿子宜臼，唉，申后遗憾的叹了口气，不愿深想。
　　哥哥捎信说已派人去郑国求亲，希望能把衡娶到申国。申后心里哼哼，觉得一向老谋深算的哥哥居然天真的像个毛头小子，衡换作是任何一国公主，凭这一身本事，当爹娘的会舍得让她远嫁？！郑伯如此下大力气培养女儿，还不是为他郑国，哥哥呀哥哥，您老不如把心思用在正题上，思谋一下周王把鳐、宣、泽三座城池划封给郑国的真正用意吧。
　　“娘娘、娘娘”，院子里忽然大乱，内侍宫女们惊慌失措东跑西蹿。
　　“慌什么，都给我站住，”申后厉声喝道，但身子并未动半分，依然半躺在圈椅里。下人们见主子处惊不变的样子，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侍女舞风人如其名，灵动的一阵风一样，从前院飘到申后近前，半蹲在圈椅旁，小声禀报：“来了许多宫内侍卫，把宫女内侍们往一处赶。说是奉王后之命。娘娘，莫不是褒姒那厮要对娘娘动手了？！”
　　“她敢！”申后一把掀掉毛毯，从椅子上站起来，声色俱厉。这时，只见一个带头军官大摇大摆走进后院，吆三喝四指挥军卒加快行动，“手脚都麻利点，快点，快点，你他妈怎么办差的。”他抬起脚就对一个军卒屁股狠踹一脚。军卒稚气小脸痛苦的缩了缩，饶是如此，依然对蹲在前面哭作一团的宫女束手无策。军官“蹭”的抽出腰刀，在宫女脑袋上举起，对着小军卒凶声恶煞一般吼道：“看老子教你如何办差。”
　　“住手。”申后忍无可忍，她的人，她可以任意处置，别人，动不得。
　　军官一副愕然，像是才看见申后，忙不迭收回腰刀，整了整衣衫跑上前来，插手施礼：“御前都统校尉马汜参见先王后。”
　　“哦？哈哈哈，”申后起先震怒，随后笑了，她可不就是“先王后”吗？看不出五大三粗的马汜居然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以前没发现噢。
　　“马汜，你这是做什么？”申后问道。
　　“启禀先王后，小臣也是奉旨办差。其实没啥要紧的，就是把宫女、内侍都赶到一个房间。”
　　“然后呢？”
　　“没然后。”
　　“打算给我一把匕首、一节白绫，还是一杯毒酒。”申后接过舞风递过来的热茶，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懒得多看一眼马汜。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人家还有母国申国、儿子宜臼撑腰，虽说宜臼眼下逃亡在申国，世事难料，保不齐哪天回来又做了太子。想到这，马汜一脸谄媚、低头哈腰：“小臣接到命令，仅限于此，其他一概不知。舞风姑娘，请吧。”
　　“大胆,舞风是我贴身侍女。”
　　马汜腰弯的更低了：“命令说是所有宫女、内侍，并未点名说舞风姑娘可以例外。”
　　人仰马翻的冷宫眨眼间寂静如坟墓，院墙里侍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外面，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申后端端正正坐在客厅里，她料想，客，自会来的。
　　当屋外寒风呼啸、雪花飞舞、黑夜降临的时候，申后终于等到了她的客-褒姒。
　　申后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身形如钟、稳如泰山，她穿着一件宝蓝色缎面黑色滚边狐皮袄，黑色万字纹暗花百叠裙，耳朵、脖子、手上没有一件首饰，素净却高贵。
　　“见了王后，还不拜见。”内侍常末怒火中烧，恶狠狠瞪着申后，上来就要动手。
　　褒姒手一横，拦住他：“常末，退下。”
　　申后乜斜常末一眼，“一个微末内侍居然敢与本后顶嘴，真是什么样主子调教什么样奴才。”
　　常末的眼神阴冷而恶毒，直勾勾逼视着申后，他姐姐原是申后宫里宫女，两年前一次失手打烂一个花瓶，被申后让人给砍去一只手，当夜姐姐就投了井。姐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步姐姐后尘，也跳了井，不想命不该绝，被褒姒给救上来，从此成了一名忠仆。今日仇人就在眼前，年轻的常末怎能压抑住心头仇恨。
　　褒姒强硬压制住常末，他这才勉强退下。
　　申后扫了一眼褒姒，过年，褒姒的装束很是喜庆，玫红的缎面上盛开朵朵同色牡丹花，小银狐毛压边，把个白嫩的脸蛋衬得要滴出水来。玫红不好穿，一般人压不住，穿不好香气的很。
　　“当真是狐狸精投胎转世，你个贱人倒是越发妖娆。”申后口锋一如既往伶俐。
　　褒姒在客座坐下，抬手抿了一下乌黑的秀发，“都说相由心生，一点不假。本宫看姐姐您倒是憔悴了，口唇边的八字纹下坠的有点厉害，看上去又凶又恶。姐姐恐是连照镜子的心情都没有了吧，还是铜镜糊了？常末，传令把库房总管拖出去打二十板子，冷宫铜镜糊了都不知道及时更换？现在就让库房送十面镜子过来，让姐姐明日一早能够对镜贴黄花。”
　　“是”常末连忙出去传令。凡是任何能够打击申后的，常末都不遗余力。
　　“只是，黄花贴给谁看呢？”褒姒扬了扬嘴角，又补上一句。
　　女人，甭管到多大岁数，有钱没钱，面容，永远是她们的死穴，如同说男人的性能力。一般女人，可能被褒姒这几句连损带贬的话给击退，可申后不是一般人呐，出身王室，嫁给周王，早已把那颗心锤炼如如铜墙铁壁一般，褒姒，从来不在她对手的花名册里。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居然拿起桌上一个九连环玩了起来，边解边轻描淡写地道：“谁没年轻过，谁又不会老去。你用不着拿十九岁和三十五岁来比对，美貌或丑陋不过时间一瞬耳。你贵为王后，依然逃脱不了被天下人诟病，血统，是你掩盖不了的事实，天下，可以无视他们王后的容貌，但绝不能容忍她的血统有任何瑕疵，何况你就是如假包换的杂种，野地里媾和出的贱人。你以为你儿子做了太子，就能顺理成章继承大统吗？幼稚，天下，怎会拜服在一个杂种脚下。姬宫涅可以护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
　　的确，血统一直是褒姒硬伤，换作以前，申后这一番话会令她无地自容，可那仅仅是以前。
　　今早织芸一病不起，尹医政走后，她亲自解开织芸衣衫验伤，解开第一颗盘扣，褒姒浑身一哆嗦，脖子下一小片能够看见的地方乌黑青紫，她哆哆嗦嗦，一颗一颗往下解，眼泪不成行一串串砸在织芸滚烫的身子上，从前胸到后背，愣是没一块好地方，青一块、紫一块、黑一块，有些地方反复掐过，□□红肿不堪，褒姒捂住嘴，生怕哭声吵醒昏睡的小人儿。她又退下她亵裤，臀部、大腿和上身情况差不多，只是小腿还好一些。帮织芸穿好衣服，褒姒再也控制不住，连被子带人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痛苦憋的她浑身抽搐，她从没如此难过，哪怕十二岁那年冬天差点被冻死街头也没如此难过，把一个人放在心窝子里，眼见她每天遭受折磨却无能为力，夜深人静时，褒姒经常想，这是老天对她们爱情的惩罚吗？她宁愿没遇见织芸、没爱上她，可她遇见了、爱上了呀。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宫女说汤药熬好，褒姒才回过神来，她亲手给织芸喂下汤药，吩咐宫女们好生看守，方回到自己宫里。痛哭之后，被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隐忍一年，等的就是今天。她怎会退缩、怎会惶恐！
　　褒姒站起身，踱到申后面前，没等她反应过来，抬起右手，使尽朝那张风韵犹存、心如蛇蝎的脸扇了下去，“啪”，干蹦脆，在寂静深夜里格外响亮。
　　“贱人、杂种”申后声音尖利，跳起来张开胳膊欲加还击。常末一直候在一旁观察，哪能让主子吃亏，闪电一样蹿到申后身后，双手抓住她胳膊，向后轻轻一拧。
　　“啊！”申后惨叫一声，拼命挣扎，无奈常末力气太大，她只能气咻咻瞪着褒姒。
　　褒姒还不解气，反手又是一巴掌，一把薅过申后头发。
　　“第一掌为了和本宫儿子，你这个毒妇，害我们害了多少次还是贼心不死。第二掌为了织芸，你用她父母家人做人质逼她接近本宫，欲以加害，织芸没从你心，你就折磨她，折磨她家人来逼她。你这个毒妇，你怎么下得去手，她身上没一块好地方。”褒姒两眼一眨不眨的瞪视申后，一说到织芸，不争气的眼泪涌上眼眶，两条晶莹小河淌过面颊，滴滴嗒嗒落在衣襟上。
　　“哈哈哈哈哈”申后头发被薅，被迫扬起脸，褒姒的眼泪让她心里一阵快意：“她自找，凡是背叛我的，皆该下-地-狱。”
　　“本宫给你带来一个消息，织芸的父母家人已经逃出申国，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逼迫她。”说完，褒姒把申后脑袋向旁边一搡，送开手。从袖筒里摸出一方香帕，擦了擦手，随手扔掉。
　　“你胡说。”申后披头散发，活鬼一样。
　　褒姒轻蔑地哼了一声：“大约你的消息还没到呢，不过应该快到了。”
　　常末在一旁听两个妇人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急的脸红脖子粗：“娘娘，跟她废什么话，让奴才废了她。”
　　“不可。”褒姒喝道。
　　申后甩甩头发，神情倨傲：“你个净了身的奴才懂些什么。别说你们，就是姬宫涅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他还指望我申国帮他守好疆土，将来对付不听话的犬戎。我有个风吹草动，申国就能举国与犬戎合二为一，这个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申后没说错，周王曾说过同样的话。
　　褒姒平复一下情绪，“想太公姜氏，有经天纬地之才，心胸博大、睿智良善，辅佐先王成天下之主，怎会有你这种狠毒之子孙，果真和犬戎毗邻而居久了，心性也凶残起来？”
　　申后一阵冷笑，鬼魅阴寒：“果真愚蠢至极，豪门深宫哪一个不是血流成河、人头乱滚，天下规矩我们订的，这个规矩就是我们说的皆为真理，我们做的皆是正确。你，或者和你差不多的贱民妄想钻进我们的行列或打破这个规矩，简直痴人说梦。别看你这会贵为王后，我身居冷宫，我照样能把你钉在耻辱柱上，让后人千秋万代唾弃你、辱没你。”
　　褒姒嫣然一笑，璀璨如星辰，看的人心神恍惚，她踱到窗边，停了片刻，忽然转过身来，美目炯炯：“千秋万代于你我有何关系，褒姒出身低微，不懂天下事，本宫只知有人与本宫相爱，你呢，高贵的申后，可有人爱你？你又曾爱过谁？你耳边的情话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褒姒对天下没兴趣，能有一人与我真心相待足矣，而你，即便拥有天下，也得不到一颗真心。”褒姒理一理衣裙，淡淡地又道：“何况，你还没有得到天下。”
　　一夜之间，冷宫里内侍、宫女全部换掉，舞风被打发到浣洗所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