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23、震惊

　　第二十三章震惊
　　天下震惊了。
　　居然有外姓人敢于弑君犯上，妄图取而代之！沉寂了几百年的安静、祥和，君臣其乐融融关系转眼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天子诏书分封的铁打诸侯也有人胆敢觊觎？听说，犯上者临死高叫：“天下，能者居之！”咝...，能者？诸侯莫不盘算起各自朝廷里的能者。
　　作乱被镇压了。
　　郑国的公主衡率领一千铁骑镇压的。
　　郑国何时有了铁骑？在以战车为战场主力武器的时代，一个内陆小国居然不知何时飞奔出一支铁骑？郑国地处中原，没有草原，也不与蛮夷犬戎接壤，训练铁骑目的何在？此次行动的统帅是郑国国君姬友嫡亲女儿，就是王后册封大典上撂倒晋国世子的白白嫩嫩的女娃娃，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这位公主二十六、三十六岁，羽翼渐丰，天下还有她踩不平的路吗？听说她三个弟弟也是受到这般教育，天下不由又倒吸了口凉气。
　　不知哪个脑袋瓜子灵活的，想了一夜，忽一拍天灵盖：“笨啊，公主，总要嫁人的，让世子娶回来，所有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娶回公主衡这么个倾国倾城美人，等于娶回个文武双全上大夫、上将军，哎呀，人比人气死人，和那公主衡相比，自家世子就是个笨熊，若能得到公主衡，唉，自家基业就不愁了，姬友，谢谢你，帮我培养出天上地下难觅的好儿媳妇。”
　　一辆求亲马车直奔郑都新郑，不知得到消息还是心有灵犀，随后，新郑郊外官道上，各国的求亲马车一辆接一辆，扬起漫天尘土。农夫们忘记了劳作，直起腰，望着五彩斑斓、由远至近的马车，抬头、挺胸、收腹，嘴一撮，嘲弄的口哨声在田野里四下响起，接着一口大痰啐在地上，呸，娶我们衡公主，回家先把脸洗干净吧。
　　除了郑国，为公主衡此次平乱高声喝彩的还有住在镐京的周王姬宫涅。
　　面前摊开着那道物归原主的缺一个字的滑君分封诏书，宫涅笑得前仰后合，嘹亮的声音盘旋游离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回声“嗡嗡”作响。
　　闻听宫人来报，说大王下了早朝一直在大殿里傻乐，王后褒姒心生疑惑，这不，忙不迭的赶来一探究竟。
　　天子姬宫涅一会儿仰面长笑，一会儿又低头沉思，反反复复几次，最后肘部倚在龙案上，手扶额头，另一手死死揪住黄绫缎的诏书，肩膀一耸一耸的，再无声音。
　　“你们退下。”褒姒轻声道，对织芸使了一个眼色，织芸心领神会，褒姒把手里的暖手小炭炉塞给她，织芸不肯要，又推回去，褒姒耳语道：“外面冷，冻着了，我会心疼的。”织芸顿觉脸上火烧火燎一般，当着众人面不好推来推去，于是接了过来，率领一帮宫人退到殿外，扣上殿门，命众人退到白玉阶下侍立。
　　夫妻多年，宫涅的一举一动褒姒洞若观火。远远的，她知道，夫君哭了。她恐自己忽然出现惊着他，遂故意放大脚步声，口里道：“宫涅，我来了。”宫涅并未回头，任心爱的女人把自己揽在怀里，他不想掩饰自己的脆弱，也唯有在她面前，身为帝王不可告人的脆弱才能稍加释放，疲惫的时候，他也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宫涅贪婪地吸嗅着褒姒玫瑰花味的香气，顿觉脑清目明，精神焕发。他抬起头，眼神里弥漫一缕迷醉，轻轻一拉，褒姒跌坐他怀里，鼻尖轻扫褒姒耳后发丝，内心涌起万般柔情。
　　他不过就是立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为后，即招来诸侯口诛笔伐和大街小巷议论纷纷。从褒姒登上王后位那天开始，每一天的奏章除过一些国事，其余都是指责，除了指责还是指责。指责他不该废申后、立褒姒，指责他不该废太子宜臼，立伯服为太子。他能和谁诉说呢，更不能告诉褒姒，对于她，宫涅希望她的生活里永远只有蓝天白云、鲜花盛开和享之不尽的宠爱。
　　褒姒白嫩的手指摩挲着他略有湿感的络腮胡子，魅惑的凤眼一眨不眨，渐渐泛红，鼻子一酸，颤声道：“何人把我的宫涅为难为成这样，居然哭了。”
　　宫涅低头噙住她嫩葱一样的指尖，挨个啃噬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嘴：“高兴嘞。”
　　闻言，褒姒心一宽：“喜极而泣啊。”言罢，软软瘫在他怀里。
　　宫涅下巴颏抵着褒姒的额头，问道：“王后可还记得郑国孤王王叔的长女公主衡吗？”
　　一想到册封大典那一日大殿的一幕，褒姒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子从记忆里勾画出一抹惊艳，摇着头深深叹息道：“红颜如水，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也不知会有多少心甘情愿淹没在她石榴裙下。偏有那般好身手，把个晋国太子抡得像个陀螺。好像听音夫人说，公主今年才十六，呀，比我还小三岁。”
　　宫涅自豪的朗声大笑：“论起来，衡该叫你一声嫂嫂。王后，你来看。”
　　褒姒顺着夫君所指，探头看向龙案上那道缺字诏书，看完后，疑惑地皱皱眉，没明白。宫涅掰着她手指头，把滑国叛乱、曾轨弑君、衡领兵平叛、选立新君之前后过程描述了一番，当然，天子知道的都是衡奏章上所书，其他不该让他知道的只字未提。
　　褒姒脸上掠过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态，声音不觉高亢起来：“她才十六呀，居然率领军队平乱杀敌，她怎么能做到的！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公主，活生生把反叛逆贼逼的跳了城门楼子，还...还把受了凌辱的王宫女人接去郑国，这个衡公主真是个奇怪的人。”她想了一想，又道：“可这，总好过没了几十条人命强。”
　　宫涅笑吟吟宠溺地抱着褒姒，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心情无比放松。整天耳朵里、眼睛里，听的、看的都是措辞严谨、条理分明、逻辑清晰的谏言和奏章，下朝后听听女人们，尤其赏心悦目的女人说些幼稚的话，那，也是享受啊！
　　想到这，申后的身影不觉飘进他思绪之中，天下人骂他好色，申后，容颜也是绝色无双啊，可是，那绝色的女人身躯里偏偏装了一颗男人的心脏，满心满脑子都是对权力永无止境的欲望，总想与男人比肩，想爱都爱不起来。女为悦己者容，做到这点就足够拴住男人的心了，何苦一心索求权柄、妄图跟男人论个曲直黑白。
　　宫涅吻了吻褒姒鬓角，“王后，你想知道孤为何喜极而泣吗？”褒姒似懂非懂。
　　“王后是孤枕边人，只对你说，不能入六耳。”他放低声音，下意识瞅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宫内各诸侯耳目众多，他一天如几趟厕，都会在两天之内呈报到诸侯们的手里。
　　“织芸在外面。”褒姒让他放心。
　　宫涅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孤只所以给衡发去两份诏书，就是希望她能为孤选一个忠心不二的滑君。一些诸侯藐视朝廷，拥兵自重，就连那个小小许国也敢在你册封大典那天公开与孤叫板，背后有人支持啊。天下，开始不太平了。这个时候，绝对的武力才是制胜法宝。瞌睡时，偏偏有人递来个枕头，孤的王叔竟然雪藏了一支铁骑，孤相信，这次滑国之行，算是这支铁骑的一次拉练。郑国铁骑，那就是孤的铁骑！郑国强大，就是朝廷强大。如果诸侯里多几个王叔这样赤胆忠心的臣子，孤就可高枕无忧了。”说到这，他重重叹了口气。
　　“诸侯里，颇多姬氏子孙，与孤同宗。但都已相隔好几百年，不知多少代了，除了字面上姓氏一样，其他，早就不是一家人、一条心。只有郑国王叔一家才是孤的至亲骨肉。衡，是孤的嫡亲堂妹。”
　　由着褒姒用手绢帮他拭了拭络腮胡须，二人又说到了公主衡，宫涅黑灿灿的眸子里闪出和公主衡一模一样的蓝色光彩，衡才十六，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已经十八了，一想到儿子宜臼，幽王心头顿时堵了块大石头一样憋闷。
　　宜臼是他和申后的嫡出，从小百般宠爱、万般呵护，可长着长着就长歪了，对他母亲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没有半点主见，有时自己会故意问他对某些事情的看法，每逢此时，宜臼就会看向母亲申后，询问答案或者通过母亲的表情揣摩正确答案。他做过最英勇的一件事莫过是在花园里殴打褒姒，且不说殴打女人，遭人唾弃，单从这愚不可及的行为，宫涅对这个儿子彻底绝望了，可以想象如果把王位传给他，会是怎样一种局面，必是申后干政，外戚专权。所以当他和褒姒的伯服出世以后，立刻废长立幼，立了尚且刚会走路的幼子。
　　“过完年王叔回来镐京，孤要向王叔学学如何教育儿女，若非舍不得，孤真想把伯服送到新郑，和他衡姑姑、堂叔叔们一起长大，一来学学本事、吃点苦，咱们宫里终究奢靡，容易长出金玉其外的孩子，二来培养感情，等伯服成年，他衡姑姑和堂叔叔们正是虎狼之年，伯服若能得到他们真心拥戴，位子才能坐的稳呐。孤不奢望他将来能有多少文武之力，他日，此子若有衡姑姑一半本事，孤也能含笑九泉。”
　　天子用实际行动彻底贯彻了自己的理念方针，郑国强大即是朝廷强大。他毫不犹豫把鳐、宣、泽三座城池划封给了郑，册封姬衡为二等侯爵柱国上将军。爵位是个虚职，没什么，可鳐、宣、泽三座城池的划封颇有点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