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16、表白

　　第十六章 表白
　　客栈门口，一名贴身女兵牵着原致的“黑旋风”和另一匹马，旁边，立着原致和初青。
　　“会骑马吗？”原致问。
　　初青比原致矮了整整一个头，听了原致的问话，低下脑袋，摇了摇。
　　原致没再说话，一抬手，把自己身上斗篷解了下来，二话不说，裹在初青身上，不待初青反应过来，双手往她胯骨上一搭，腰一下哈，毫不费劲把初青举到半空，初青一声惊呼，原致已经轻轻地把她放坐在“黑旋风”马鞍上了。
　　“原将军，你这是作什么？”初青惊魂未定，有点恼怒，但又不好太过份。从离开衡公主房间走到客栈门口，初青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原致一眼，更甭说说话了，这会子实在逼急了。
　　“送你回王宫啊。”原致俏笑道，仰着头，二目在初青脸上逡巡着，顺手摘下挂在马辔上的头盔戴上，不得不承认，她戴上头盔又是另一番风采。
　　原致脚尖轻点马镫，手往马鞍上一搭，“蹭”地几乎轻快地跳上马背，左手攥住马缰，右手稳稳揽住初青的腰肢，向怀里一带，双腿一点马肚，对女兵说：“我自己送初青姑娘，你回去歇了吧，不用等我。”
　　初青浑身僵硬，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动不敢动。初青在滑国王宫十年，王孙公子、达官贵人见过无数，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可此刻，在这个女将军面前，不，应该是怀里，她胆怯了。
　　原致感觉到了怀里的僵硬，她疼惜地越发收紧手臂，这得多么瘦弱才有如此纤细的腰肢，隔着厚厚的冬服，清晰的肋骨触感从指尖传来。一股淡淡的发香和奶香的混合气味不停地钻进她鼻孔，黑暗中，原将军的脸上荡漾着阳光灿烂的笑容。
　　“冷不冷？”原致温柔地询问怀中人。
　　初青愣了半晌，意识到是在问自己，用低到几乎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冷。”是的，不冷，厚厚的斗篷把她裹的严严实实，腰上的那只手，是啊，那只手像一块火炭，从那之后的每个日子，初青只要想起那个深夜，把她揽在怀里的那只手，腰部就会热得发烫。
　　“我的铠甲没有冰着你吧。”原致的声音轻柔的可以滴出水来，我怀里的姑娘，我知道我的铠甲在冬天很冰凉，可我依然不舍得放开你，我愿意用我的温度温暖冰冷的铠甲，只为拥你在怀。
　　怀里的人儿微微摇摇头，原致欣慰地用脸颊贴了贴初青的额头，黑暗中，她看见斗篷帽子里的人儿紧紧闭着双眼，一脸的紧张和局促。
　　“黑旋风”是匹智商极高的马儿，它明白美丽英勇的女主人此刻在想些什么，所以它以前所未有爬的速度在向目的地行进，更加过份的是它居然会在某个地段停下来，用前掌扒一扒地上的积雪，堆成个小山，玩够了，再继续前进。
　　夜，像“黑旋风”一般黑，街上偶或走过一支滑国巡逻小队，打着灯笼看见是斩杀曾轨俩儿子的郑国原将军，无不景仰的立在路边，目送马背上两个坐姿奇怪的女人，渐行渐远。一骑俩人就这么散步一般闲逛，不，闲骑在费邑街头。
　　“我叫原致，郑国人，今年十八周岁，十月初九生辰，我十五岁入伍从军，现在军阶是参将，官拜骑营致字大队百夫长。我有兄弟姐妹五人，我排行第三，上面是两位兄长，俱已成家，都在军中效力，下面有一弟一妹，父母意愿希望他俩主攻文章、治国经济，以后走文士一路。我家家规，男子一律不得纳妾，故而我们兄妹五人是一母同胞。我父是名老军卒，脾气火爆，但对母亲百依百顺，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母亲做主。我每年有俩个假期可以回家省亲，每次二十天。我现在的年俸是一百二十金，从入伍以来历年年俸，一直交由母亲存放，如果我哪一天成家，父母会从他们的庄园里划分给我两个，都在新郑郊外，土地肥沃，河网密布，我休假回家时，经常去庄园里钓鱼摸虾，采莲挖藕，以后你去了郑国，我带你去玩，如果你愿意，可以住在庄园里，和我母亲同住新郑府里也行，你一定会喜欢她。”
　　原致觉得初青并不陌生，她早已认识她，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她们分开了，所以她迫切想让初 青了解她目前的一切。
　　“谁说我要去郑国了，还...住你家？”初青忽然大声说道，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原致觉得胸口被擂了一锤似的生疼。她自由读书习武，不是个冒失的人，可是今日一见初青，强烈觉得那就是她要的人，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脸庞、她的头发、她的体香、她淡淡的忧郁、她柔柔的声音，都是那样熟悉和难以名状的喜欢。我们勇敢的原将军可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她执拗地紧紧拥住初青，以此来反对刚才听到的。
　　王宫离巨源客栈不远，“黑旋风”万般无奈的终于到达目的地。守卫王宫的士卒放下吊桥、打开宫门，原致跳下马，双手接下初青，没等后者回过神来，原致一手托住她，另一手往她腿弯处一提，把初青横抱起来，“轻得像一只猫，”原将军戏谑道，熠熠的黑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仰面朝上的初青竟看的粘住了双眼。
　　本以为她要挣扎，没想到如此乖顺，“我好看吗？”原将军又恢复了初始状态。
　　初青羞赧不已，“放我下来。”她小声抗议，开始挣扎。
　　“这么厚的雪，你的鞋一沾地肯定湿透，会生病的，你身子骨这么弱，怎经得起，听话。”原致并未理会她，大步流星朝宫里走去。
　　走了好一会，初青低低地道：“放我下来，你歇息一下。”
　　原将军自然没有采纳，“绕过左边那个角门就到了。”她安抚初青。白天占领王宫，她记下了位置地形。
　　“初青姑娘，”原致叫住站在台阶上转身欲进屋的初青。终是没忍住，问出了一直沤在心里的问题：“你...会去郑国吗？”初青呆愣了好久，仰起头，面向天空，深深吸了口气，下定某种决心似的，“今天，一定要得到答案吗？”
　　原致长腿一撩，几步跨上台阶，立在初青身后，声音低沉：“我是军士，随时奔赴沙场，面临危险。一旦遇到喜欢的人，都会毫不犹豫。想着把谁装在心里，就是一辈子，对军士而言，时间太短，短的只够喜欢一个人，有的弟兄，甚至还没来及喜欢谁，就走了，我们军士啊，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他（她）身边，只能搁在心窝子里，暖着、捂着、念着。我从没喜欢谁像喜欢你这样，我有俩个义结金兰的妹妹，也喜欢她们，但那是两种不一样的喜欢。我喜欢你，初青，从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等你很久很久了，如果今天不说给你听，我怕万一以后没机会说，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初青觉得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坍塌，一股清泉从坍塌的豁口涌入，滋润起将死的干涸。水位越来越高，眼见要将她淹没，两条湿润滑过她憔悴的面颊，后背，若即若离挨着原致，坚硬的铠甲此刻是如此炽烈而柔情，初青甚至能听到铠甲下如万马奔腾的心脏的跳动，你怎能这样真诚的直白、你怎能这样英姿飒爽、你又怎能这样深情款款，你对我的感觉我都知道，因为我也有，从第一眼看见你，就那一眼，你已把我俘虏，我想一直乃至以后的每一个日子，都可以看到你，可是，“我残破的身子如何配得上你”想着，这句话竟然脱口而出，她心如刀绞，疼得像要喘不上气来。
　　“你胡说什么？”原致把手搭在她双肩上，掌下抽动的身子如秋风中瑟瑟颤抖的树叶，娇弱无比，恨不能一把揽在怀里，为她遮风避雨，给她撑起一片快乐幸福的天地。
　　“我被曾轨糟蹋过，身子不干净，配不上你。”初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头昏脑胀，迷糊中，肩上那双手慢慢移动到腰胯部，从后面再次拥她入怀。
　　初青平复一下情绪：“再说，我只是一个没名没爵的小琴师，地位低下，你纵然没讲，我猜你定是世家子弟，名门之后，我们之间地位悬殊。”
　　“我不在乎的，初青，这不是你的错，我都不在乎。其实，我...我心里也有犹豫、害怕，怕我以后万一受伤成了残废或面容被毁，如何面对你？沙场无情，如果我再也不能回来，留你一人在这世上...”
　　怀里的人儿忽然转过身来，伸手一把捂住原致的嘴，哭喊着：“你不要说了，以后永远...永远不准说这种话。你每次都要好好的给我回来，不管你伤了、残了、丑了，都是我的原致！初青的原致！”
　　“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的忘记了心里的害怕。初青，好像在前世我就喜欢你，初青、初青，我们认识几辈子了吗？”
　　原致呐呐私语，眼眶浸湿，把火烫的双唇贴在初青颤栗的唇上，唇瓣间柔软的触感几欲将她击碎，她笨拙地碾压起初青的唇，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初青痴痴地迷醉在原致的味道里，眼里的泪水如溃堤江河，肆意流淌，她双手缠上原致的脖颈，轻轻掂起脚尖，一只手把原致的后脑勺慢慢向自己下按去。
　　我们的原将军稀里糊涂，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巨源客栈的，躺在床榻上，无声地傻笑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