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14、羊皮

　　第十四章羊皮
　　半个时辰眼见要到，老氏族群开始躁动不安。
　　这时，王宫大门突然动了一下，接着，两扇朱红的大门从里面缓缓被推开，“开了、开了、开啦！”老氏族群突然人声鼎沸，欢呼雀跃起来。
　　“咣当”一声巨响，吊桥放了下来。老氏族群有人情急之下冲了出去，跑到半截，发现就自己只身前往，大军仍在原地，纹丝未动。讪讪地停下脚步，灰溜溜跑回原队，引起阵阵哄笑。
　　曾轨再一次出现在城墙上,胡髭修理整整齐齐，一把普通木头簪子挽住发髻，纹丝不乱，灰布袍子取代了铠甲，活像一个普普通通田家老翁。他特地换上了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是他那个永远不愿跟他进京、依然住在瑀城乡下铁匠铺的儿子们的娘做的，每年六双，许多年未穿了，家里柜子里堆了几十双，可那老婆子执拗的每年让儿子捎回来六双。真舒服啊，比任何鞋子都舒服、贴脚，人老了，脚也在变老，老婆子像看见了似地，怎会知道他左脚小脚趾外侧被军靴磨出一个大大的茧子，右脚后跟最近几年总是疼，于是，布鞋的底越发厚软，左脚的鞋前掌也宽大许多。
　　“时辰到了，”曾轨自言道，毅然走向城墙垛口，挥挥手，让士卒们把宫里女人都解了绑，押回宫中。他双手一撑，“蹭”地跳上城墙，直挺挺站立在垛口上。“呀...”引来城下一片惊呼，所有人目光齐齐聚向曾轨。
　　风，撩起他灰色布袍下摆，活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屹立在城墙风口，熟悉的洪亮的声音自上而下，穿透每个人耳膜。
　　“我曾轨，今天败于郑国衡公主之手，心服口服。否则，以你们这帮獐头鼠目之辈，如何是我曾轨对手，今日，你们挥舞刀枪张牙舞爪，就在昨日，你们之中多少人哭着求我饶你们不死，舔我的脚丫子说愿意效忠于我。姬遁，别以为躲在人群里我看不见，你个老东西，到现在你心里大约还认为滑国国君位子应该归属于你吧。你是当年老滑伯长子，姬禹他爹是幼子，没想到老滑伯把君位传给了幼子，你心里恨呐，姬禹的爹即位不到一年你就谋反，谋反未遂，你弟弟心慈手软，饶你不死，还分给你大片良田土地，用荣华富贵安抚你那颗贼心。你不知足，暗中串通那些个氏族元老，妄图用他们的手控制朝局。姬禹和他爹一样，是个烂好人，可他不傻，所以他重用于我，和你们分庭抗礼。姬遁，大约你心里盼着假我之手除掉姬晟，那么你就有可能名正言顺住进我身后这座王宫吧。天意啊，天意，姬晟没死，他就藏在曾府。衡公主！曾轨谢你为我曾家留后...”说罢，纵身跃下城墙。
　　一代枭雄，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唾弃者有之、叹息者有之、为他那句“天下，能者据之”深受震撼者亦有之。
　　衡公主的临时府邸设在离王宫不远的费邑第一大客栈--巨源客栈，这件客栈其实是费邑郑国商社的产业，议事、召见人十分方便安全。
　　客栈屋阔院深，低调的奢华的装修风格十分赏心悦目，每间客房都配有沐浴室，地下均铺着地龙，外面冰天雪地，客房里温暖如春。沐浴室洗澡水引自地龙管里热水，热水管旁边还有一根平行的凉水管，两根管子延伸着快到尽头，同时从两个方向伸进一根更粗大的铜管，铜管中腰有个阀门，阀门芯里安有一个铜片，阀门左旋，铜片向热水管偏移，出来的热水减少，水温就偏低，右旋则相反。
　　出水铜管正对准下方的半人高木质浴盆，浴盆以乌木制成，水泡千年不腐。九锦在浴盆里铺好一张整羊皮，蒙住整个盆内侧，羊皮多余部分耷拉在盆沿外，这样才卫生嘛，谁知道多少人用过这个浴盆，我的衡姐姐可不能用你们用过的东西。
　　其实巨源客栈因公主驾到，特地从仓库里搬出几个崭新的大浴盆换上，包括公子成、原致参将的房间都是没用过的新浴盆，毕竟是女孩子，九锦还是不放心，铺上了羊皮，与盆体隔开。拧开阀门，调好水温，从一个小包袱里抓出一把干花，洒进水里。
　　坐进浴盆，水一下漫到脖颈处，衡忍不住轻吟了一声，太舒服了，连日奔袭，风餐露宿，吃冷食、喝冷水，咋一泡进热呼呼水里，给座金山也不换呐。九锦穿着小衣，袖口挽到肘部以上，露出藕段似雪白胳膊，坐在小木凳上，散开衡的发辫，仔细清洗起来。
　　“锦，你不和我一起洗吗？”衡闭着眼，懒洋洋问道，热水一熏，有点犯困。这小妮子，不知从何时开始不愿和自己一起洗澡了，小时候，哪天不是同吃、同洗、同睡，想着，衡渐渐合上了眼睛。
　　“啊？唔...我几天没洗，身上都有味了，怎能和公主一起沐浴。”九锦害羞地嘀咕，小脸连脖子涨通红。
　　“我们不都一样嘛，都...没..洗..”衡喃喃低语，迷糊着睡着了。
　　衡公主雪白无暇的胴体，在水面花瓣的荡漾下格外诱人，饱满的胸部发育良好，去年做的胸衣似乎又小了，昨天衡还说胸衣有点勒人，嗯，回国要赶紧重做一批。九锦胸口擂鼓一样，心快要从口中蹦出来了，脑门浸出一排细密汗珠。
　　九锦心里赞叹，只有我的衡姐姐才能拥有这么一双雪白笔直且充满力量的美腿，它们的肌肉线条多么清晰啊，勾画出无限遐想的青春活力，衡的脚遗传自音夫人，脚型纤细，十根脚趾如同十个刚成形的小白萝卜，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腹部平坦，六块漂亮的肌肉排列紧致，小腹以肚脐延长线为中轴，左右各一块小圆肌，两侧腹股沟深陷，髋部肌肉同样匀称而富有弹性，这是长期苦练武功的结果。
　　九锦的目光迟疑地移向小腹以下位置，眼睛刚挨上，她吓得一哆嗦，赶紧扭过脸，本来就口干舌燥，这会益发血往脑门冲，脑瓜子生疼。转过头，可脑袋里那幅景象挥之不去，她忍不住又想看去。不，她暗叫着自己名字，这是她从小相依为伴、青梅竹马的衡公主，她的衡啊，她怎么可以...哪怕看看也不行，也是亵渎。九锦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稳了稳心神，心无旁骛，继续为衡公主擦洗身体。
　　洗过澡，衡公主全身舒泰，感觉身子轻了几斤，趿拉双软底拖鞋，地龙的热度从脚心传来，全身暖融融，喝了一会子茶，吃了几块点心，感觉有点热，推开窗子，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燥热瞬间消失无影无踪，脑清目明，浑沌的瞌睡一下没了。
　　九锦擦着头发从沐浴间里走了出来，小脸红扑扑，双眼泛着水氲，煞是可爱。衡公主连忙关上窗子，怕凉风吹着她。
　　“锦，来，吃块点心，刚洗过澡有点饿。”衡公主指了指盘子里的点心。
　　“嗯”九锦乖巧地点了点头，先喝了两杯茶，才拈了块点心仔细品尝起来。
　　“和我们宫里的栗子糕比起来，味道如何？”衡公主拿起书简，有一搭没一搭问道。
　　九锦舌尖仔细分辨着，认真答道：“咱们宫里的栗子糕配料更讲究，多了蜂蜜、枸杞和黄精粉，秋天时，还会加点桂花。这个栗子糕甜味用的是鳙（古代对糖的称呼），栗子粉有点粗糙，口感不够细腻，药补性自然更无法同日而语。”
　　“咯咯咯，”衡公主抿着嘴笑弯了腰：“明天啊，你把栗子糕的问题对楚南讲，他一定会带着大厨来感谢你。”
　　九锦起先没明白，后来想过来，也笑了起来。
　　“不过，他们能把栗子糕做成这样，已属不易。公主，这巨源客栈住一晚得多少钱啊？肯定很贵，我听伙计说，来这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九锦小嘴说个不停。
　　“咚咚咚”，外间堂屋传来敲门声，“公主，歇息了吗？”原致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九锦拉开门，原致顶着一身雪花站在门口，见九锦衣褂单薄，她赶忙进屋反手关上门。
　　“又下了？！”九锦对没完没了的雪天烦透了。
　　原致站在门边拍打着身上的雪，头也不抬：“又是风又是雪，能把人鼻子冻掉...”
　　“大姐，快到里屋来，这里有好茶，”公主衡在里屋唤道。
　　吃过晚饭，原致就去骑营巡哨去了，这才刚回来，见公主屋里亮着灯，就寻声过来了。说了一会子话，原致说要回屋泡澡，骑营里那些老爷们都泡澡洗脚的，她反倒越来越没女人形了。衡公主情知她有四个贴身女兵，但军营不比宫里，究竟粗糙了些。“你回去沐浴？”她问道。
　　“啊...？”原致狐疑，没明白。
　　衡公主进一步解释：“你就这么着回去在那木盆里泡澡？”
　　“不这么着还哪么着？”原致其实早看过那木盆，客栈说是新的，没人用过，嗯嗯，这种事还是胆小为妙，所以原致打算好了，回房把木盆移开，洗淋浴。但这会听衡公主口气，似乎...。
　　“锦，去沐浴间把羊皮拿来给大姐。”衡公主对九锦道。
　　九锦心里一万条不情愿，人家才刷干净晾在那里。公主的意愿不能违背，九锦进去拿了羊皮给原致。
　　“铺在澡盆里，光面朝上。”九锦介绍道。
　　“哎呀，太好了，二妹，到底是公主，宝贝就是多，这下我可以放心大胆泡个热水澡了。”原致兴高采烈拿着羊皮回屋泡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