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之梦》烟弄尘

38、父亲

　　出乎沈司航和蒋韵之意料之外的是看到照片后的沈中原出奇地冷静：“他都告诉你了吗？”
　　沈司航摇头，不说话。
　　“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不是？”沈中原问脸色苍白的沈司航。
　　沈司航点头，依然沉默。
　　“好吧，其实我想把这件事带到棺材里去的，事已至此，还是都告诉你罢！”沈中原目光深远，开始回忆往事。
　　“三十年前，我，聂清泉还有你的生父金晓航是同学，也是好朋友。好朋友在一起什么都不怕，就怕遇见感情问题。偏偏我们三个同时爱上一个女孩，她就是你妈妈柳素妍。素妍真是太美了，我们都不愿放弃她，就约定公平竞争，凭自己的本事追求她。后来，聂清泉和我考上了大学，晓航却名落孙山。他对学习一窍不通，唯独喜欢画画。没考上大学，他就四处写生，后来又给人家画一些扇面，题几幅匾额，渐渐有了些名气。在大学里我读的是工科，聂清泉读的是文科。也许和这个有关吧，我追求素妍时常常粗心大意，也没给她买过什么礼物。聂清泉的花样比我多多了，他很会哄女孩子开心。所以，当素妍决定嫁给我的时候我真是太意外了。很快我们就结婚了。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工作起来会忘了一切，婚后的我也总是早出晚归，有些冷落素妍，但是我爱她的心是绝对真诚的。素妍也没有怪我，每天任劳任怨，我们过了几年幸福的日子。有一天，晓航外出作画回来，找我叙旧，我们就喝酒边聊天，都喝多了。家里只有一张床，素妍把我们两个安顿在床上，自己跑到沙发上睡。半夜，晓航起来解手，看见沙发上睡着的素妍，酒劲还没过的他一时乱性，就强行和她……素妍拼命喊我，可是我却睡得像一头死猪，什么也没听见！”沈中原停顿了一下，眼泪慢慢流了出来，蒋韵之也已泪流满面，沈司航却没有表情，好像已经麻木了。
　　“事后晓航很后悔，没敢对我坦白就逃之夭夭了。素妍也默默承受了这一切，以为只要两个人谁也不说就会没事了。可是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推算日子她知道孩子是晓航的。我根本就是个傻子，还以为素妍怀的是我的孩子，高高兴兴地准备当爸爸。素妍不想打掉孩子，又不想对不起我，万般无奈之下去找晓航商量。晓航也是个没主意的人，他又把这件事讲给聂清泉。聂清泉一直对我娶了素妍耿耿于怀，这个无耻小人就以此要挟素妍也和他发生关系，被素妍拒绝了。聂清泉就撕破脸跑到我们家把这件事抖了出来，并发誓从此和我们这一群‘龌龊’的人断交！我当时完全蒙了，作为一个男人，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我把素妍打了一顿，她没有反抗，她说她对不起我，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之后我们就离婚了。我一气之下辞了工作，下海经商，就有了后来的公司。素妍生下你之后，让你随了我的姓，名字取‘思航’的音，改了一个司字。我知道你妈带着你活得很辛苦，但我始终认为是晓航应该对你们负责任，而不是我，所以狠心没有去帮她。晓航因为心里有愧，也一直没有露面，后来还是你妈告诉我他酗酒又吸烟，在你十岁左右的时候就死了。”说完这些以后，沈中原如释重负，他长叹一声：“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好好爱你妈，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你儿子，为什么还接纳我？”沈司航终于开口了，有些泛红的眼睛紧盯着沈中原。
　　“素妍当时这样对我说：‘你可以恨我，但我唯一的牵挂就是司航，他的命已经够苦了，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从小被人欺负。如果你曾经爱过我，就替我把他养大，我会感激你的。我也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就让他把你当作亲生父亲，让他为你养老送终，也算替我做未做的事。这孩子本性善良，他现在也许会恨你，但我相信你会让他爱你，让他长成一个优秀的人！’所以，我答应了接纳你。我现在也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你是素妍留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爸！”沈司航扑到沈中原怀里，许久不曾落泪的他泪如雨下：“爸，你为什么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沈中原抚摸着沈司航的头发，任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肩头，蒋韵之却含着眼泪笑了。

　　入夜，父子俩挤在一张床上，用相对平和的心态再度谈起往事。
　　“爸，你说我的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你和他有的地方很像，有的地方又不像。”
　　“我长得像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了，那什么地方不像呢？”
　　“你除了长得像他以外，对绘画艺术的天赋与热爱也是遗传了他的基因。当初你妈反对你学画就是担心你长大以后又变成另一个金晓航，那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其实我了解，在我们三个人当中，素妍最喜欢的其实是他。他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再加上长得帅，是令多数女孩心仪的对象。不过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性格软弱，遇事不敢承担责任，没有追求生活的勇气。素妍知道这个弱点是不能让他成为一个好丈夫的，所以最终没有选择他。没想到，素妍还是毁在他这个弱点上。我说你不像他的地方也在于此，虽然你从小生活在阴影里而变得孤僻，有着很强的戒备心。但在和你相处之后，我发现你有着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与憧憬，把梦想当成理想去执着地追求。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像他那样过着悲剧般让人叹息的生活。”
　　“其实我也很软弱，有时很想逃避。”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面，但总的人生态度却不该如此。当初如果我足够坚强，你妈妈也许不会这么年轻就……”每次提到柳素妍，沈中原都不免悲从中来。
　　“我真的好像是一枚不该结出的青涩的果子，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资格爱与被爱。”沈司航叹息着，“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我们又要过苦日子了。”
　　“日子苦不苦并不在于物质，而在于精神。就算你是一枚青果，只要你勇敢地拥抱阳光，就一样可以成熟，可以品尝到甜蜜与幸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少了一点运气。放心，坚持到底，好运会来的。”
　　“是啊，我何其不幸有着痛苦的童年，生而不知其父。我又何其幸运有一个像您这样的好爸爸，宽容大度，不计前嫌，比亲生父亲做的好上一百倍，一千倍。”沈司航扭头去看父亲，也许是因为终于把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以后，心情放松得很，沈中原已经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生活的困苦与操劳让本来英气逼人的男人变得皱纹满脸，老态毕现。但是他始终挺直着脊梁，明亮坚毅的眸子也从不曾晦暗无光。敢作敢当，敢爱敢恨，挺起是山，细致如水，才是真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