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之梦》烟弄尘

27、抉择

　　房间里的空调开得不大，炎夏的天气让人觉得有点闷。聂骄阳却用一床大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瑟缩在床的一角。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渗出，不断落在被上。他的眼神没有焦点，散乱、无助、绝望。阿什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眉头紧锁。
　　“怎么了？”沈司航问阿什，聂骄阳的样子让他担心。
　　“你没见识过吗？”阿什幽幽地说。“他犯瘾了。”
　　“什么瘾？”沈司航压根没往那上面想。
　　阿什苦笑着：“是毒瘾！他发作的频率可真够快的，每天都得吸一些，也就是说他一开始用的就是高纯度的□□，而且是静脉注射，戒不掉了！”
　　“你说什么？”这个消息让沈司航目瞪口呆。
　　“阿什说的很对。”叶芊芊接过话来，“你差一点儿也和他一样。”
　　“我？”
　　“昨晚在他家，他给你下了药，想在你睡着以后也把你变成瘾君子！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儿，阿什告诉我静观其变我才同意离开。我们没走，就在门外守着呢。听你讲完了故事，也知道你昏睡过去，却不知道他要对你下如此的毒手。真的比杀了你还狠！”叶芊芊把冷冷的目光投向床上的聂骄阳。“这半年来，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沈司航说不出话，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落得如此下场的同时又同情起聂骄阳来。
　　“他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大的组织，而他，只不过是受人胁迫的可怜虫罢了。”阿什站起身来到聂骄阳面前，“你究竟遇见了什么人？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你。”
　　聂骄阳轻轻摇头：“你们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难道你想一辈子就这样？你的青春，你的梦想，你的未来，全都就此终结吗？”
　　“我现在很恨我自己，可是又没勇气自杀！”聂骄阳忽然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哀求着说，“要不你们杀了我吧，我求求你们杀了我吧！”他离开原来的位置，朝叶芊芊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芊芊，我求求你，就算是你给我一点补偿，我爱你这么多年的补偿。你行行好，杀了我，不要再让我过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我求求你了。”他从床上一头扎到地上，跪行几步，拉住叶芊芊的裙角，涕泪横流。叶芊芊的眼眶红了，但是对于此刻的聂骄阳，心中厌恶大大超过了同情，她狠心挣脱开，逃到沙发后面去流泪。
　　沈司航印象中的聂骄阳儒雅精明，如今却变得惨不忍睹。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恨他，大概是因为他也认为是自己的介入才导致一连串不幸事件的发生。如果他能狠下心断绝叶芊芊对自己的所有希望，让她回到他身边去，这一切是否可以挽回？不，不可能！眼下要做的，是如何帮聂骄阳摆脱困境！想到这儿，他蹲下身来扶住聂骄阳的双臂：“骄阳，振作一点儿，我们不会眼睁睁看你受苦。你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你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少假惺惺的！”聂骄阳用尽全力推开他，自己也脱力倒地。“我到死都不会求你！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他突然打了个冷战，全身抽搐起来，那种奇痒由心而始，很快蔓延到四肢。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淌着冷汗，他的五官也痛苦地移了位。所有恩怨，偶生的信念立刻烟消云散，他脑中仅存的思想就是要那能解除所有痛苦的灵丹妙药。所以，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阿什，汗津津的无力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角：“求你……给我……，我，受不了了，快给……我！”
　　阿什看看叶芊芊，她呆呆地流着眼泪，又看沈司航，他也一样痛苦地看着自己，于是起身去备药。注射器递到面前的时候，聂骄阳连忙去抓，阿什收回手：“你要告诉我们经过，不然没有下次！”
　　“好……好……”聂骄阳嘴里应着，急不可待地抢过来，朝自己已经满是针眼的左臂扎下去。他的手抖得好厉害，试了几次都没找准血管，最后终于成功，他脸上僵硬的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闭上眼睛靠在床边，好像死了一般。叶芊芊看着他，那么粗的针头扎进肉里，他却丝毫不觉得痛苦，反而很享受，她感到反胃。沈司航慢慢站起来，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房间里陷入沉寂。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聂骄阳才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起身坐到床上，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了，就整理了一下回忆，开始简单叙述自己的经历：
　　“那天我到医院找你之后，因为心情郁闷，就随便找了一间酒吧喝酒。当时喝得太多了，具体的经过记得不是很清楚，总之我的钱包被偷了，没钱付账。一个叫安东尼的意大利人把我带回他的地方，他其实不是想救我，是想利用我，所以在我酒还未醒的时候，叫手下给我注射了□□，让我一次就上瘾了。他们其实是个很大的贩毒组织，在意大利势力很大，现在又想开辟法国的‘市场’，需要一些中间人。很不幸，因为我是个留学生，又自投罗网，所以就被他们选中，负责中间的传输工作。我每两天到酒吧去取一次货，再送到我的下线那里，由他们负责销货。他们训练了我半年，说来也巧，昨天是第一次带货，就被你们逮到了。”
　　“你为他们做事，有报酬吗？”阿什问。
　　“报酬？报酬就是供应我需要的□□。”聂骄阳苦笑。
　　“那你想过没有？你把东西给司航用了，老板会如何处置你？”
　　“没有。”聂骄阳瞥了一眼沈司航，“我只知道我恨他。”
　　“司航没做错什么，你应该恨我而不是他。”叶芊芊说。
　　“现在我谁也不恨了，没那个能力，只能恨我自己，这么软弱，感情拿得起，放不下。”
　　“阿什，能帮他吗？”叶芊芊看着阿什。
　　“这个……恐怕很难。”阿什犹豫着。
　　“为什么？”
　　“事已至此，不可能回复原状！这次的货我倒可以想办法让他蒙混过去。但是若要把他从意大利人手中拯救出来，光靠我们的力量是不可能做到的，必须要依靠警方。可一旦如此，他的留学生活就只能被迫中断，中国使馆也会出于保护他的目的而将他送回国内。不过也好，他可以安全地回到中国去戒毒。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不！我这样回去，岂不是要被人指点？我父亲极爱面子，一直以我为荣。这么大的打击他又将如何自处？我一个人闯的祸，死活我一个人担吧！”
　　“笨蛋！纸里包不住火，这事情早晚也得曝光。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法国吧？如果被警察抓到，又岂止是身败名裂这么简单？还有，安东尼他们只把你当成一个筹码，你对他们没用的时候，下场会更惨！这些你都想过没有？”叶芊芊用力晃他的肩，带着哭音说，“你是为了保护我，追随我到法国来的，把你扔在这里我回去怎么交待？”
　　聂骄阳抬起含泪的眼睛看叶芊芊，她的话让他很痛，却痛得开心：“你真这么想？”
　　叶芊芊不说话，只是流泪。
　　“好，我听你们的，要活着就坦然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