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之梦》烟弄尘

28、枪战

　　夏去秋至，近五个月的时间，聂骄阳在阿什和巴黎警方的全力配合下摸清了安东尼在巴黎的几条下线。所幸机构刚刚开始工作不久，根基还不深。也掌握了安东尼出没的大致规律，只等布网工作完毕，一举拿下这个跨国贩毒组织。
　　叶芊芊和阿什一再叮嘱沈司航最近不要到酒吧附近去，行动即将开始，恐怕危险重重。沈司航却始终挂心聂骄阳的安危，坐立难安，决定冒险去看看。
　　第二次来这里，沈司航对环境还有些印象，上次的位置视野不错又刚好空着，他就在那里坐下，还是要了两瓶啤酒。不久，他看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高个子进了侧门。光线不大好，没看清脸。但他们在专注地谈着什么。又过了一阵，聂骄阳有些脚步不稳地走进来，直奔侧门去了。沈司航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但愿一切顺利，他在心里不停地默祷着。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却比几年还漫长，在沈司航眼里，周围人的动作好比电影里的慢镜头。门口又走进几个人，个个身强体健，目光炯炯。他们的出现让守在侧门附近的毒贩嗅出了危险，立刻冲进里屋报告。便衣警察生怕让他们逃掉便立刻采取行动，紧随其后冲进去，接下来枪声响起。
　　酒吧里的客人和服务生受到惊吓，抱头鼠窜，纷纷夺门而逃。枪声、尖叫声、桌椅翻倒、杯瓶碎裂，乱成一锅粥。沈司航猫着腰，贴住墙根溜到侧门门口，探出半张脸往屋内看。里面还有一个后门，此刻已经洞开，屋内有几名毒贩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却不见一个活人，聂骄阳也不见了，枪声由近及远，警笛声也尖叫着滑过夜空。明显战场已经转移，可是聂骄阳到哪里去了？尽管心跳如鼓，他还是小心地穿过这个不太大的房间，顺着后门出来。
　　出了后门，面前伸出一条不算太宽的巷子，在这昼夜不分的城市显出几分阴暗。沈司航放慢脚步，摸着墙根儿往前走，枪声不时从前方传来，地上偶见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倒着，鲜血红得刺眼。很快，这条巷子就走到了头，沈司航凝神辨别了一下方向，这里离香榭里舍大街不远，枪声也成了他的向导，于是他撒脚向西奔去。
　　巴黎的冬天不太冷，巴黎人又最爱热闹，这条世界闻名的街上行人如织，只是因为刚刚的枪战显得有些惊惶。沈司航心里惦记着聂骄阳，脚下生风，很快就来到亚历山大桥头不远处。前面有警察和警车拦住去路，他只好停下来，赫然看见桥中央的聂骄阳。
　　他不是一个人，此刻被当作人质，身后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毒贩正一手扣住他咽喉，一手握枪对准他的太阳穴。他的情况很不好，雪亮的灯光下，一张脸死一样的惨白，不知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毒瘾来袭，五官移位，表情极度痛苦。他只能用无缚鸡之力的双手扣住毒贩的手，尽量减轻窒息感。沈司航很着急，这样的对峙如果时间久了，聂骄阳会怎样？他记得不知什么时候听说过吸毒者到了实在扛不住的时候，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为什么是个中国人？”他听见后排几个负责封路的警察在议论。
　　“这个毒贩是个老滑头，如果有了闪失，这可是国际问题！”
　　“看那个人质好像犯瘾了？”
　　“是，不知还能挺多少时间？估计好不了。”
　　沈司航听在耳里，急在心里，这个时候，谁能救得了他？警察中有至少三名狙击手，但是因为地势过于平坦，聂骄阳的身体又把安东尼挡了个严实，没有瞄准的角度，如果不能一枪毙命只能更糟。双方僵持着……
　　时间在流逝，聂骄阳的痛苦表情也在加剧。不能再等了，沈司航一咬牙，箭步冲出人群，举起双手大喊：“我没有枪！用我来交换人质！”
　　所有人都被他惊呆了，甚至包括扣住聂骄阳的安东尼，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更紧地揽住聂骄阳的咽喉：“你是谁？”
　　“我是他的朋友！你应该知道他坚持不住了，你不过是要一个人质，换我！”沈司航说着，脚步却未停。
　　“你站住，不然我开枪了！”安东尼连忙喊。
　　“我没有武器，我只是要换回我的朋友！”沈司航还在向前走。
　　“你再走我就杀了他！”
　　“他就快不行了，你岂不是没了挡箭牌？我很好，换我吧！”
　　趁安东尼发愣的功夫，沈司航已经走到距他们不足十五米的地方。安东尼一时慌了，不知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直觉告诉他这时的沈司航是对他最大的威胁，于是他从聂骄阳的脑后探出头来，把枪口对准沈司航。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警方一名狙击手的步枪冒着青烟，安东尼的头颅在太阳穴附近被打穿，鲜血涌出，尸体倒地。聂骄阳失去力量也瘫软在地，虽然难受得要死，但意识尚清醒，他看见沈司航已经停止了脚步，脸上是惊呆的表情，一股血从他右胸的伤口里流出来，把身上的卡其色外套染红。那第二声枪响出自安东尼的那把□□□□枪。

　　沈司航中枪时身体震颤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死定了。低头看伤口，能感觉到血正在涌出来，一种奇怪的麻木从伤处传来，渐渐转为剧痛。警察迅速合围上来，沈司航离得最近，第一个接近聂骄阳：“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非常……不好！”聂骄阳强忍着毒瘾的煎熬，“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知道。”冷汗从沈司航的头下落下来，那痛几乎可以把人撕裂。
　　聂骄阳看见人群向他们靠拢，竟然笑了一下：“我终于完成任务了！”他扶住桥栏杆，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沈司航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抓他，却因为受伤没有抓到。聂骄阳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巴黎最壮美的桥上跌落，落入塞纳河心。
　　这突然的变故让警察们一时乱了，一部分人去看安东尼是否真的已经死亡，另一部分探身去看掉入河中的聂骄阳，谁也没注意，自然也无法制止沈司航挣扎着甩去外套，纵身跳入塞纳河冰冷的水中。
　　河水异常寒冷，沈司航也因此清醒得很，塞纳河的水很深，但却不太急，岸上灯火通明，没太费力就找到了聂骄阳。他大概已经失去知觉了，手脚不动，慢慢往下沉。沈司航拼力游到他下面，用自己的头顶住他的腰再踩水往上游。快到水面的时候，沈司航憋不住气，只好先松开聂骄阳，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再重来。好容易把他的头擎出水面，因为浮力的减小，又要用上更大的力气。沈司航已经精疲力竭了，冰冷的河水限制了他的运动能力，枪伤和流血也损耗了他大量的元气，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已经昏迷的聂骄阳送到岸上，或者两个人将一起葬身河底。
　　不远处传来马达声，救援的船只赶来，船头上站着阿什。他和叶芊芊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只看见聂骄阳和沈司航两人一前一后落入河中，就连忙和警方一起找船搜救。
　　船停了马达，靠近两个人，沈司航看见是阿什，心中一喜：“快，先把他拉上去，他快不行了！”
　　阿什趴在船舷上，伸手拉住聂骄阳的外套前襟，两臂用力往上提。另外两名警察也上前帮忙拉住聂骄阳的胳膊和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弄上船。阿什只简单看看聂骄阳，招呼警察施救，就回头去拉沈司航，却发现他不见了，水面上漾起一团血雾。阿什也顾不上脱衣服和鞋，一头扎进水里。冰冷的河水让他全身的肌肉猛地一缩，他睁大眼睛向下看去，沈司航就在下面，已经不会动了。阿什奋力划水潜到他身边，惊讶地看到沈司航胸前有一处明显的枪伤，血还在向外涌，周围没有气泡，证明他没有呼气。他搂住沈司航用力晃晃，没有反应。阿什不敢怠慢，一手揽紧他，另一只手和双脚划水，两个人很快冲出水面，然后又拼命向岸上游。阿什水性极好，加上力气又足，不久就上了岸。他把沈司航平放在岸边，发现他脸色青白，已经停止了呼吸。强忍住心痛，阿什连忙为他做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因为枪伤在右胸，每一次按压都会有血往外涌，阿什这铁一样的汉子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模糊了。他一边做着急救，一边对沈司航说着：“求求你，快吐出来，快呼吸，快，快！”
　　这样反复不知做了多少次，警察们终于围拢过来，叶芊芊也寻来了。沈司航全身透湿地躺在地上，鲜血在地上已经凝固了一小滩，脸比纸还要白。阿什重复着那几句话，眼泪一滴滴落在沈司航的脸上、身上，却始终不肯停下来。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看来救活他的希望实在太渺茫。叶芊芊咬破了嘴唇也承受不住悲痛，当场晕了过去。阿什还在做着，就在每个人都要绝望的时候，沈司航终于喷出一大口血水。阿什大喜过望，连忙把他的头扳向一侧。尽管从沈司航的嘴角又流出很多血，但是他毕竟有了呼吸。医护人员连忙把他抬上救护车，迅速撕开他的外衣，止血输氧。一位护士向医生报告沈司航目前的状况：脉搏30，血压40-60，呼吸25。阿什目送救护车远去，布满汗泪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